突然的變故，讓正在沖鋒的五千騎措手不及，那將領也萬萬沒想到會出現這么一只軍隊，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軍令也沒傳下去。

沖鋒的騎兵受到了影響，速度驟降之下，前后不能一致，稍微亂了陣腳，有幾十騎撞在了一起。

那將領沒愣多久就反應過來，大吼道：“一千人繼續沖殺，剩下的全部向北沖鋒，殲滅來犯之敵！”

傳令兵迅速打出旗語，下面將領得到軍令，迅速調整，不一會兒就完美做出變陣，軍陣再次變得整齊，一分為二，呼嘯沖鋒，由此可見這只軍隊精銳異常。

只是這一分兵就像是分了膽氣，兩支隊伍都狂叫著沖鋒，只不過他們的對手都很沉默，陸子夜這邊只有四人，他自己還是被保護的對象，雖然也在對沖，但是談不上什么氣勢。

三人都是高手，也不需要發出任何聲響壯膽，就那樣護著他，成一個鐵三角的姿勢沖鋒迎敵。

而那支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烏蒙鐵騎，全部低伏馬背，前排人人手持鐵槍，槍頭平舉向前，帶著森然殺氣，讓人膽寒。隨后是長長的戰刀斜舉，刀光刺眼，鋒芒無匹。

最后是背負弓箭的弓弩手，此時依然沒有摘下強弓，就那樣埋頭沖鋒。

所有人都安靜得可怕，人人一臉冷漠，看到沖鋒而來的敵軍，他們的眼睛里甚至沒有一絲神色變化，除了整齊的馬蹄聲敲擊地面之外，他們仿佛老僧入定一般。

這讓分兵而去叫囂四起的騎兵十分壓抑，他們的眼中都露出驚駭之色，因為他們認出了對手是誰，烏蒙鐵騎最最精銳的踏丸營，王牌中的王牌，是陸子夜大哥的親衛，也是十萬精銳中挑選出來的最勇猛無敵的悍卒，每一個都可以用百人敵來形容。

在變故沒發生之前，每有戰事，他們都隨主將陸子明充當闖陣先鋒，大小四十余戰從無敗績，而且每次都幾乎全身而退，傷亡極少。

那時他們還叫無懼營，因作戰太過勇猛，越高山大河如履平地，烏蒙磅礴也不能阻擋分毫，大將軍有言：“我無懼營三千鐵甲縱橫十萬大山如踏泥丸，天下何處不可去？”

無懼營因此改名踏丸營。

讓敵人聞風喪膽的無敵軍團，自然名揚四海，云國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面對這樣的對手，自然是讓人絕望的，那些大呼小叫沖殺而出的騎兵得知這個噩耗，聲音都有一些顫抖，他們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下場是什么，此刻想跑都來不及了。

自知必死，反而激發出他們一絲血氣之勇，他們也是精銳，憑什么踏丸營要占盡所有風頭，他們心有不甘啊，大家都是精銳，憑什么要低人一等？

既然這樣，那就豁出去了，他們決定帶著軍人的尊嚴戰死沙場，也不負精銳之名，兩軍沖刺速度都達到極致，距離越來越近，雷霆一擊就在眼前。

距離五百步，踏丸營弓弩手終于摘下了大弓，距離三百步，箭矢上弦，距離一百五十步，第一波一千只箭矢呼嘯而出，白羽顫抖如流星滑落，穿刺向敵陣。

這邊箭矢還未落入陣中，第二波箭矢已經發出，隨著是第三波，一時間，密密麻麻的箭雨遮天蔽日，黑壓壓落下，下一刻，敵陣之中無數人紛紛落馬斃命，甚至很多戰馬都被一箭射殺，三波箭雨過后，敵人少了一半，而這時，雙方前陣猛烈的撞擊在一起。

踏丸營的鐵槍兇猛的鑿開了敵人陣勢，每人手中長槍都竄著一名敵人，高速的對撞下，后面無數士兵也被撞落馬下，好多人手里的長槍都串了兩三人，就如糖葫蘆一般，看上去十分震撼。

雙方沖陣，沒避開的人仰馬翻，避開戰馬的避不開長槍，避開長槍的避不開后面的長刀，最后到達弓弩手這里，已經寥寥無幾。

這些弓弩手射了三波箭矢之后，已經收起了長弓，人人抽出鋒利短刀，為前排的戰友補刀，往往是十幾人圍殺一個，就算是他們近戰能力稍弱，也能輕松將敵軍剁為肉泥。

就這樣一個沖鋒，那呼嘯而來的三千多精銳全軍覆沒，踏丸營這邊的傷亡微乎其微，他們并未停下沖鋒的勢頭，而是直奔對方在后觀戰的主將而去。

而陸子夜這邊，江萋萋在前，黃漸在左，錦秋在右，殺入一千軍陣，同樣勢如破竹，三人毫不留情，對方沒有一合之敵，但凡交手，都是一招將其斃于馬下，一時間鮮血如雨，殘肢斷臂滿天飛，濃重的血腥味充斥整個戰場，陸子夜緊緊抱住馬脖子，緊張而又堅定的睜眼看著這一切，這就是戰陣，這就是戰場。

半刻鐘后，他們已經殺穿了敵陣，對方一千騎，傷亡四層以上，江萋萋白衣染血，卻顯得更加神采飛揚。

黃漸表情興奮，顯然是被這種戰陣沖殺刺激得不輕，錦秋大口喘息，有些累著了！

陸子夜全身都在戰栗，不是害怕，而是書生意氣被徹底激發，有些揮斥方遒起來，雖然他從始至終都是被護在中間一點力也沒出，但絲毫不影響這前所未有的切身感受。當年阿斗一歲時就隨趙子龍在百萬軍中殺了個七進七出，自己已經很弱了！

他終于看清楚了，對方領兵將領，就是他們在綿谷縣酒樓見過的那名男子，負劍女子也在，不過那中年男人倒是沒看見。

陸子夜長出一口氣道：“宰相府三公子高傲，果然是他啊！”

這一刻，一切浮上水面，處心積慮要殺他的，是宰相府，這些天無數次的刺殺，都是大手筆，也只有宰相府有這個實力，他早就猜到了，只不過此刻算是徹底證實。

由于踏丸營太過于勇猛，一個沖鋒就消滅了對方主力，并直奔高傲而去，高傲雖然也是軍中將領，可哪里經歷過這般恐怖的陣仗，頓時嚇得轉頭逃竄，哪還顧得上殺陸子夜。

而截殺陸子夜的一千軍隊，還剩下六百余人，此刻也拼了命趕回去保護高傲，這一場聲勢浩大的截殺，形勢瞬間翻轉。

江萋萋三人放緩速度，沒有再追擊，而是看著踏丸營驚艷的表演。

高傲身邊還有高手，拼命護著他逃跑，為數不多的幾十騎試圖阻擋一陣，結果就是瞬間化為肉泥。

而那六百余騎也十分忠勇，瘋狂沖鋒而去，要咬住踏丸營后隊，以生命的代價拖住一時半刻，給自家主將制造一點點逃生的時間，這是他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但是他們的希望落空了，踏丸營發現后面的騎兵，甚至都沒有減速，弓弩手反手取了弓箭，仰轉上身，弓滿弦落，箭雨呼嘯而出，全面覆蓋那追擊而來的六百余騎。

這一次，僅僅兩波箭雨，就將這支殘軍全部射殺，可憐他們連出刀的機會都沒有，就那樣命喪黃泉，甚至沒有給主將爭取到一點逃命時間。

不過高傲身邊的高手拼命相護，尤其是那名女子大展神通，殺了好幾個踏丸營將士，最終高傲逃出生天，往南而去。

踏丸營并沒有窮追，而是調轉馬頭，朝陸子夜這邊緩緩而來。

吟游子也徹底破掉六器陣，重傷了其中兩人，幾人見大勢已去，狼狽逃竄。

距離五百米，踏丸營主將滾鞍下馬，狂奔而來，在十米開外就跪倒在地，口含悲聲：“罪將辛無恙，恭迎二公子！”

說完長跪不起，大放悲聲，身體顫抖如篩糠。

陸子夜大為震動，沒想到是這個殺神一般的人物。

如果說大哥是戰力冠絕十萬鐵騎第一，那么這個辛無恙，毫無疑問就是那個第二，真正的無敵猛將，萬人敵也！

當年父親為培養青年將領，曾組織三軍比武選將，設一冠、二勇、四猛、八彪、十二悍，大哥毫無疑問奪了這一冠的名頭，而這個辛無恙，憑借一身悍勇無匹的本領，位列二勇之一。

因他忠勇剛正，藝高膽大，深得大哥喜愛，被任命為三千踏丸營正統領，封為正四品忠武將軍，隨大哥充當先鋒大將，每戰爭先，立下戰功無數。

陸子夜疑惑的是，父兄都遇難了，朝廷如何會放過了這支軍隊，就算不收編，那也當絞殺才是，如何會放虎歸山，難道是父親特意留給自己的？

陸子夜上前，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辛無恙拉起來，急切問道：“辛將軍，這一切究竟怎么回事，父親怎么就成了反賊，你們怎么會在這里？”

辛無恙抬起頭，涕淚四溢道：“二公子，大將軍他……他不是反賊，末將不相信大將軍是反賊……”

“到底什么情況，你快說啊！”

陸子夜被觸動心緒，也淚流滿面。

辛無恙過了好一會兒，才稍微平復了一下心情，聲音顫抖道：“那日，大將軍收到高元帥調令，十分生氣，隨后休書三封發出，不知送往何處，當天晚上，大將軍升帳議兵。

我們才知道那狗賊高亮誠，要我十萬烏蒙鐵騎做炮灰，目的就是要借敵人之手，讓將軍府元氣大傷，對他們高家再也造不成威脅。

大將軍一怒之下，決定為陛下鏟除奸賊，讓高氏無力獨掌朝政，皇帝陛下可以當家做主。

于是當晚，大將軍親自帶頭沖鋒，我們一舉攻下了石城郡，手刃高亮誠那個奸賊。

與我們共同攻城的，竟然還有杞王和羅殿王的叛軍，不知道大將軍想做什么，破城之后，大將軍邀請兩位反王共聚石城，犒賞三軍，以圖后進。

沒想到這一聚就是三天，三方將士都徹底放縱開來，吃酒享樂，毫無秩序。

但是大將軍囑咐末將，踏丸營不得飲酒，不得松懈，把守城池，以防敵人來襲。

大將軍還交代末將，說是等城中大亂之時，叫末將帶踏丸營從北門離開，說是二公子有難。

過了幾天，沒想到皇帝陛下御駕親征，親率十萬大軍圍住了石城郡。

城內突然亂了起來，原來是大將軍突然發難，殺了杞王，羅殿王負傷而逃。

末將不知道大將軍究竟要做什么，但記得大將軍的吩咐，于是帶領踏丸營從北門突圍，奔石門關而來。

可是沒想到，我們才到半路，就聽說大將軍和少將軍被皇帝斬首示眾，十萬鐵騎被全部收編，有反抗的將領悉數被誅殺，大將軍也被宣布為反賊。

末將說什么也不敢相信，于是率軍掉頭回石城郡，結果被阻在城外五十里，五萬大軍結成陣勢，一眼望不到頭，末將先后五次帶軍沖殺，無法突破，還折了好些兄弟，都是末將無能啊！

末將仍然不相信大將軍造反，但無能為力，只好先來接二公子了！”

辛無恙說完，繼續嗚咽。

陸子夜心里雖然悲傷，但是也聽出事情十分蹊蹺，追問道：“你是說，父親是想為陛下誅除國賊而攻破石城郡的？”

“正是，大將軍說的每一個字，末將都謹記在心！”

陸子夜疑惑道：“可是皇帝被架空多年，如何又御駕親征了，還率領了十萬大軍？”

辛無恙搖頭道：“末將也想不通為何會這樣！”

“父親設計圍殺兩位反王，又被皇帝斬首，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辛無恙道：“大將軍似乎早有預感，現在想來，叫末將出城，是事先就打算好的！”

陸子夜心中咯噔一下，難道，父親是把自己當成籌碼，為皇帝奪權？

若是為此，那如何又落下了反賊的罵名？

陸子夜也不知道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自己接二連三被追殺，表面上看是高家所為，那這后面，是不是也有皇帝的意思？

陸子夜想不通，索性不想了，與其在此胡思亂想，倒不如親自去搞清楚。

陸子夜扶起辛無恙，拍了怕他的肩膀安慰道：“辛將軍不必自責太過，本公子要親自弄清楚這件事，還要仰仗將軍相助。”

“末將任憑二公子差遣，踏丸營全體將士都想為大將軍平反！”

二人望過去，踏丸營全體將士都下馬站定，陣型整齊如一，人人悲戚而立，天地都為之肅穆起來，似乎要為他們洗刷冤屈，畢竟他們也成了反賊，如今無家可歸。

辛無恙將陸子夜請到踏丸營面前，高聲道：“踏丸營全體將士，見過二公子，二公子說了，一定會查清楚整件事情，為大將軍伸冤昭雪！”

“拜見二公子！”

三千人齊聲高呼，聲震四野。

陸子夜看著這只無敵軍團，心里升起了一絲希望，血液開始升溫！

不過隨即想到一件事情，又陷入了沉思！

如今自己成了喪家之犬，還帶著三千將士，去哪里找一個容身之所呢，對方可是隨時會率領大軍殺回來，高家從不肯吃虧。

此時此刻，還有五萬大軍圍攻鶴堡呢，如果沒猜錯的，那高傲很快就能抽調一支大軍來剿殺自己了。

若是現在直接殺向鶴堡呢？

不行，那就是自投羅網，踏丸營再是勇猛無敵，可人數還是太少，對方已經增兵，此刻恐怕不是五萬，而是八萬了，三千對八萬，實力懸殊太大了，這踏丸營可是自己最后的家底了，不能冒險。

陸子夜急忙思考對策，辛無恙卻信心滿滿道：“二公子，夫人他們被困在鶴堡，你下令吧，末將定當率領兄弟們突破重圍，營救夫人和小姐！”

“辛將軍稍安勿躁，容我想想辦法！”

“二公子可是擔心敵眾我寡，請二公子不必憂慮，那些土雞瓦狗，末將一個沖鋒，就能破陣而入！”

“不，如此太冒險了，我們可經不起任何閃失！再者，母親信中所說情形，我分析再三，覺得他們真正的目標是我，包圍鶴堡又不拼命攻打，就是想以此誘我前去，若是我不出現，鶴堡應該不會有真正的危險！”

陸子夜說完，回頭看了看江萋萋幾人，江萋萋似有所感，走上前來問道：“所以你是想先找到立足之地再做打算？”

陸子夜道：“雖然心中萬分焦急，擔憂母親和妹妹的安危，可是眼下三千將士是我最后的家底了，不能冒險，可也無處可去，如何是好？”

“我倒是知道一個好地方，不知道你敢不敢去？”

陸子夜喜道：“什么地方？”

“四界山！”

陸子夜瞪大了眼睛道：“那不是土匪老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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