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長河落日
辛無恙先是被山下發生的一幕震驚得目瞪口呆,隨即認出來人,更是激動得全身顫抖,要知道他們已經激戰三個時辰了,弓弩手手臂都要斷了,真正的強弩之末。
就是負責推下滾石的士兵,也精疲力盡,而且準備的滾石檑木也消耗得差不多,再有半個時辰,對方就能攻破第一道關卡。
這時候這兩人的出現,可以說是救命之舉,他當然欣喜若狂。
“長河小姐、長風公子,你們怎么來了?”
辛無恙十分恭敬的抱拳問候。
兩人躍上關卡來,女子安慰道:“辛將軍你們辛苦了,子夜怎么樣了?”
原來她就是跟陸子夜有婚約在身的柳家大小姐柳長河,而男子正是她的兄長柳長風。
柳家是石城郡有數的大家族,已經傳承了幾百年,每一代都人才輩出,家中子弟允文允武,若不是在朝為官,就是征戰沙場,為國建功。
可是到了柳長河父輩這一代,有些變故,因為家族不忿高家擅權專政,斗爭了幾場,死了不少杰出子弟,算是以失敗告終,最終退隱石城郡,再無一人為官為將,專心治學習武,安居一隅。
但是就算這樣,也依然是一個龐大的家族,自保是沒問題的,在石城郡的聲望很高,口碑極佳,就是高家也不能輕易動他們。
只不過習武的方向變化有些大,以前學的是兵法韜略、沙場殺人技法,如今只學劍法,屬于江湖武技。
為了這個改變,她父親可是煞費苦心,他們柳家的人和劍,都得是大氣磅礴、威猛無匹才行,他喜讀唐詩,覺得長風萬里送秋雁、長河落日圓兩句都十分有氣概,于是給兒女取名柳長風、柳長河。
并親自給兄妹倆鑄造佩劍“長風”“長河”,遍訪武林名家、劍道大魁,最終創立出兩套劍法,即“長風萬里”和“長河落日”,兄妹倆也十分爭氣,短短十年時間內,就將這兩套劍法學得爐火純青,使出來果真是大氣磅礴,威力無雙。
“長風萬里”最直接的形態,就是一道無堅不摧的龍卷風,可橫可豎,隨意變換,如一條靈活的巨龍橫沖直撞,所過之處,可以將一切化為齏粉,若是手下留情,也只是讓卷入其中的生命窒息昏迷,可以說得上是收放自如,剛柔并濟。
而“長河落日”,就要鋒芒畢露一些,也炙熱得多,是感悟太陽光熱墜入長河大水,取太陽之精河水之靈孕育而成,劍招出時,如白虹掠空,水氣蒸騰,絲絲縷縷匯聚如大河東奔,不可捉摸,防不勝防。
一絲一縷氣息均是熾熱難擋,若是穿體而過,表面不過是細如發絲的傷口,可內里已經被灼傷殆盡,殺人于無形。
更加絕妙的是雙劍合璧,可破千軍萬馬,長風萬里將長河落日席卷著如火龍降世,面對軍陣也能摧枯拉朽,鋒芒無匹。
由此看來,他們的父親柳毅白表面上是放棄沙場征伐技法,可繞了一個彎回來,威力更大,依舊是沙場破敵的驚天手筆。
這些年,兄妹倆走南闖北,追逐大風、溯源大河,不斷砥礪劍道,配合得越加嫻熟默契,哪怕是單打獨斗,也是江湖上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
比起江萋萋這種幾百年宗門底蘊傾力培養、加上天賦絕倫的人來說,都不會遜色多少,簡單來說,單打獨斗兄妹倆無一人勝得過江萋萋,但要是雙劍合璧,江萋萋也只能支撐二十招不到。
這是江湖上見識過他們手段的前輩高人評價的。
但是武道一途,都是不斷增長的,過一段時間,或許就不太一樣了,但以目前來說,事實就是這樣。
辛無恙領著二人趕往大寨,在半道上遇到了慌忙奔跑的陸子夜,辛無恙松了口氣,看來公子還是很在意這個未婚妻的。
要不是將軍府遭遇變故,公子游學回來,只怕一兩年內就要成婚的。
可是如今,陸氏倒了,柳家何等家世,完全可以悔婚以避禍,旁人非但不會指責他們家,還會趨之若鶩的上門求親。
但是柳長河來了,在陸子夜一無所有朝不保夕的艱難時刻,她帶著兄長義無反顧的來了,這就是表明了一種態度,柳家不會因為這一場變故而毀約失義,而是要跟陸家共存亡,這樣的人,何人不佩服敬重呢?
陸子夜早些年,是不太喜歡這門親事的,他自己見過柳長河,覺得女子舞刀弄劍實在是不太吸引人,他鐘情的是溫婉賢淑,知書達理的才女,所以有些冷淡對待。
可是柳長河卻十分喜歡他,覺得他比起所有讀書人來說,都有一股獨特的氣質,可能是折服于他的那個志向。
年少輕狂不知什么好歹,也可能是家中女人都是習武之人,實在是覺得膩味,大娘來自烏蒙劍派,母親是鶴堡嫡女,妹妹更是從小不愛讀書愛習武,一家子女人都是武林高手,他需要身邊出現一個不一樣的女人。
所以他才會那么輕慢,甚至不太滿意這樁婚事,這是將軍府中層以上都知道的事情,所以辛無恙才會擔心,陸子夜會怠慢了這兄妹倆,現在可正是危急存亡的關頭啊!
可是辛無恙不知道的是這段時間以來,陸子夜經歷的事情太多,又因為跟江萋萋相處的時間久了,已經改變了他的偏見,甚至他自己,也想過是不是該習點武藝在身,不必每天都麻煩別人照護。
聽霍安然說未婚妻來了,還大破敵軍,他先是震驚,隨后是狂喜,不愧是柳家的人,雪中送炭的高義,不可辜負。
于是他早就拋棄了之前的成見,一路狂奔下山來,一定要好好迎接大舅哥和媳婦兒,討好自己媳婦兒一點不丟人!
江萋萋幾人也跟下山來,要一睹這對傳奇兄妹的風采。
結果自然沒有讓他們失望,柳長河身姿綽約如細柳,容貌清麗似嫩荷,絕對的婉約美人,外表跟陸子夜中意的一樣,只不過手里擅長的不是琴棋書畫,而是一柄取天地之華而鑄造的長劍而已。
至于柳長風,劍眉星目,豐神俊朗,充滿陽剛氣息的美男子,果真有氣吞萬里的氣場,天生的高手風范,是無數大家閨秀夢寐以求的對象,他們不得不感嘆,柳家的人品還真是好得離譜。
“兄長、長河,你們不是在外游歷嗎,怎么來了?”
見到陸子夜好端端的,而且態度極好,柳長河頓時笑逐顏開上前:“子夜,你受苦了,可還好嗎?”
柳長風也道:“我和妹妹也剛從宋國回來,本來說是去鶴堡觀云賞鶴,得知這天大變故,四處詢問,才得知你們來了四界山,就趕過來看看能否幫上忙!”
“你們豈止是幫了忙,簡直是救了我的命啊,你們也看到了,山下是高傲的大軍,我們家就這三千人馬了!”
柳長河一陣心疼,抓住了陸子夜的手輕輕揉搓。
陸子夜溫聲道:“長河,其實我現在根本配不上你,以前也沒對你好過,你們來了我當然是高興的,可是我擔心高家會瘋狂針對柳叔叔他們,鶴堡的情況你們也見著了,我已經愧疚不已,若是柳家也因為我而遭到牽連,我就真的無地自容了!”
柳長河淚眼朦朧搖頭道:“你我有婚約在身,不管什么時候,我都愿與你共進退,柳家也不是那種落井下石背信棄義的人家,父親既然沒有悔婚,那就一定會想到應對的辦法,你就別擔心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想必這位就是烏蒙劍派江萋萋姑娘吧?久聞大名,幸會幸會!”
在陸子夜和柳長河膩歪的時候,柳長風卻趁機跟江萋萋打招呼,他的心思或許有兩重,試探和愛慕。
“見過柳公子!”
江萋萋平靜回禮。
陸子夜一拍腦門兒笑著說:“看看我,光顧著激動了,都忘了互相介紹。”
他先向江萋萋他們介紹了柳長河兄妹,再向兄妹倆介紹了江萋萋黃漸,甚至是霍安然、魏鑫都做了介紹。
柳長河十分感激江萋萋和黃漸這一路來對陸子夜的照顧,主動上前跟江萋萋說話,沒想到兩人十分投機,聊起來就停不下來。
陸子夜招呼著回了大寨,他要親自下廚為大家做一頓美味佳肴,這可把幾人高興壞了,要知道陸子夜除了讀書十分厲害,還能做一手好菜,也不知道是不是讀書悟出來的技藝,雖然不經常做,但是吃過的人都贊不絕口。
于是奇怪的一幕出現了,飽讀詩書的陸子夜系上圍裙,在灶臺上忙碌著,劍法絕倫的兩名女子卷起衣袖在幫忙洗菜,英姿颯爽的女將在搬柴燒火。
兩名男劍客在坐而論道,兩名男將領在一旁觀戰,顯得是如此的其樂融融,絲毫沒有一點大戰中的驚惶,要是高傲看到這一幕,一定會氣得吐三升血!
相比起山上,山下就要陰云密布得多。
高傲說什么也要一舉攻破山寨,即使傷亡慘重也毫不在意,眼看就要成功,沒想到中途生了變故,殺出來柳家兄妹,讓他陣腳大亂。
兩千士兵就那樣毫無價值的死在眼前,他氣憤填膺,依然要一意孤行發動進攻,是范叔和路絕影趕來,廢了好半天勁兒才將他勸住。
士兵已經膽戰心驚,饑腸轆轆,精疲力盡,根本不適合作戰,必須修整之后才有戰力。
見高傲下令之后,他們都大大松了口氣,垂頭喪氣回營。
高傲頓時大怒:“這么點挫折就讓你們喪失膽氣了嗎?這也未免太弱了吧,你們口口聲聲說自己是云國精銳,還要力壓烏蒙軍成為戰力第一的軍隊,就你們這樣,配嗎?
現在你們是三萬大軍,對方是小小山寨,三千人馬而已,以十敵一,還能讓你們銳氣盡失,如喪家之犬,簡直是天大的恥辱,軍隊的恥辱!
都給我抓緊時間吃飯,若是下午還是這樣,你們也別當兵了,都給我回家種田去!”
士兵們頓時緊張起來,心里怒吼一聲,干他娘的踏丸營,等我們吃飽了一定將你們碎尸萬段。
見再次激起了軍隊的斗志,高傲才隨著路絕影二人回到大帳,他郁悶道:“來的是什么人?”
路絕影道:“如果沒看錯的話,是柳長風柳長河!”
“柳家,手下敗將還敢出來丟人現眼?”
“你別忘了,柳長河和陸子夜可是有婚約在身的!”
“你不說我還真忘了,只是這家人全都是蠢貨嗎?陸家都完蛋了,還傻傻的守著婚約,就不怕招來滅族之禍?”
路絕影眉頭皺起:“你要動柳家?”
高傲反問:“有何不可么?”
“柳家可是幾百年的大族,在石城郡根深蒂固,雖然朝堂爭斗敗下陣來,但是根基毫發未損,這時候去動他家,只怕就算是宰相大人親自運籌帷幄,也力所不逮吧?”
范叔也附和道:“是啊公子,現在宰相府可是四處用兵,耗費巨大,還是等騰出手來,再收拾柳家不遲!”
高傲依然揮筆寫了一封信,見兩人都在擔憂,哈哈笑道:“你們說的有道理,我只是告訴父相一聲柳家插手了,并不是讓他馬上下手除掉柳家,好了,吃飯吧,吃完飯還得繼續攻打山寨,別以為來了兩個人,就能改變局勢!”
路絕影端上飯菜,三人圍坐而食!
吃過飯,太陽正是毒辣的時候,高傲不必暑熱,依然親自在前線指揮大軍攻山,并采取了火攻戰術,兩邊山林在高溫和大風的加持下,熊熊燃燒,勢不可擋。
噼里啪啦的聲音此起彼伏,火苗轟隆隆吞噬著一棵棵樹木,漫天騰起火球,濃煙將整個四界山都籠罩上了。
高傲得意的哈哈大笑:“陸子夜,這下你要成燒雞了,到時候我一定割下你的一塊肉來下酒!”
只是他還沒得意多久,就發現火勢變小了,一大片空地顯現出來,將火勢阻隔了,下面這一截樹木燒完,就沒有燃火之物,自然就熄滅了。
被燒過的地方光禿禿的,他們再也爬不上去。
更讓他驚訝的是,那些守關卡的士兵,人人以布條蒙住臉,只留下一雙眼睛裸露在外,這一場山火絲毫沒有影響到他們。
高傲大吼:“所有弓弩手都給我壓上來,所有士兵都給我沖鋒,沖上去,給我繼續放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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