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點，嶼山村的天是蔚藍色的，太陽未出，勤勞的鄉人已經在田壟上忙活。

        阿爸去菜場送貨，這時黃鶯家田里干活的是黃棟梁，帶著阿媽和阿弟忙活，青年的身材像一夜之間抽長，高大又壯實，他俯身割芥藍時手臂肌肉線條收縮舒展，薄汗覆在上面……

        看得黃鶯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移開眼睛不想再看了，又忍不住再看向他。

        阿爸的三輪車騎完一趟又一趟，等到送完菜天已亮，太陽耀眼地掛在天際，光線刺眼睛，一家人坐在田壟邊吃早餐。

        早餐是黃鶯在家里煮了帶出來的，掀開籃子布，有白粥、咸菜、咸鴨蛋，還有一鍋鹵肉，浸在里面的鹵蛋覆著一層醬油色。

        黃鶯怕粥不夠吃，趁著家里人割菜的時候，去早餐攤買了包子饅頭。

        待會阿媽一定罵她不省錢不賢惠：不夠吃就多熬點粥，買什么包子饅頭，亂花錢！早餐攤貴死了！

        黃鶯才不管，她就怕棟梁哥吃不飽，她家里人她才不管。

        果不其然，阿媽看見早餐既有白粥又有包子饅頭立時沉了臉，吃飯的時候，不動聲色地把鹵肉、鹵蛋都夾給了阿爸、阿弟和棟梁哥，連鴨蛋的咸蛋黃都歸了阿弟，就黃鶯干巴巴吃粥啃咸菜。

        吃完早餐，阿爸和阿弟蹲在田壟邊數著今日的賣菜錢，阿媽去一旁池塘洗碗筷，這時候黃鶯才能和黃棟梁說上幾句悄悄話。

        菜地旁的土坡，雜亂無章的野草高樹，路邊的野花繁盛，黃鶯的手在身后拿著兩個包子，她剛剛看得真切，黃棟梁遇上她家這群大食佬根本全無勝算，就吃了一碗粥和一只饅頭。

        幸好她有先見之明，事先藏了兩只包子，她不急著拿給他，眉眼彎彎溫柔似水地睇他：“棟梁，快點夸我。我藏了點東西給你吃。”

        “什么？”

        “你猜。”

        黃棟梁眼前的黃鶯兩手置于身后，這時她的豐滿毫無遮礙，對著他像是呼之欲出……

        黃棟梁看她那隆起的形狀，有些入神，而此時黃鶯還在搜刮肚腸地描述包子：“白白的，軟軟的，你現在就想吃的。”

        黃鶯催黃棟梁快猜，他的臉有點紅，稍稍遲疑后問她：“……是你的奶嗎？”

        黃鶯乍聽還不理解，會意過來，又氣又臊地把包子塞到他手里，她羞得跺腳：“什么呀！你不要瞎想！”

        黃棟梁拿著手里的包子，訝異時連聲哄她，說自己誤會了，是自己不對。

        黃鶯最受不了黃棟梁哄他，怕作得用力過猛嚇到他，鬧了一會兒便拉著他在大樹下面坐下，坐下時，故意用那里挨著他的手臂蹭了他一下。

        這輕輕一蹭，她有股無名火燒上身，變得有些奇異的敏感，也惹得黃棟梁紅了臉，原本岔開的大腿合起來，怕被她看出異樣。

        黃鶯過了一會兒對黃棟梁說：“……我那里還沒被男人吃過呢。”她一雙黑白靈動的眼睇向他，像是在審他：“你在外當兵，有沒有吃過別的女人的？”

        黃棟梁彼時剛去當兵，放假回村第一件事就是來黃鶯家幫忙干農活，他全身心都牽掛在她的身上，純潔得不行。他還在回想剛剛手臂被柔軟地蹭上的感覺，激動時喉結上下，聲線緊繃，回答自己沒有吃過，看向黃鶯時心潮澎湃，來了勇氣把她緊緊抱在懷里，占有欲十足：“阿鶯，我只吃你的，你也只許給我吃，你是我的。”

        黃鶯得了他的保證，心尖跟蘸了蜜似的，強裝著女孩子的矜持嬌羞，做了個推他的樣子：“你還沒娶我呢，胡說八道。”

        最后，兩人一起共享了包子，黃棟梁知道黃鶯剛才沒吃到肉，特意把包子留給她，自己吃她吃剩的包子邊。

        黃棟梁這人千好萬好，就是沒情趣，嘴里說只要她只娶她，至今連個定情信物都沒送過她。

        這次黃棟梁放假一星期，天天來她家做農活，眼瞧他又要回兵營，女孩子家討要定情信物太跌份，黃鶯拐彎抹角地提醒他：“棟梁，狄敏追你妹妹，給你妹妹送了不少東西吧？又是本子筆又是珠子鏈。你呢，你就只會給我家種田割菜喂魚。”

        黃棟梁心想也是，他怎么比姓狄那毛頭小子還不懂做，當天下午就去了縣城，晚上拎著兩袋米一桶油敲開了黃鶯家的門。他實在囊中羞澀，所以只買了這些。

        她阿爸阿媽樂得顛顛，黃鶯卻氣得背過身去。

        當夜，阿爸阿媽得了禮，催著黃鶯送黃棟梁出門，她和他在巷子里散步。

        經此一事，黃鶯知道和黃棟梁相處要有一說一，解釋自己那番話不過是想要個定情信物。

        黃棟梁答應等到發補貼就給她買，黃鶯卻說不用，嫌他今天亂花錢：“給我家買米買油要整一百塊吧？天天來給他們做白工，還要掏錢送禮，太便宜他們了！你要把錢存下來。”

        黃鶯觸目所及是黃棟梁的鑰匙，她福至心靈，取下了他的鑰匙扣，是一個簡單的子彈頭。他說這是兵營猜燈謎時贏的，她很心滿意足，把子彈頭壓在心口處：“棟梁，有這個就夠了，你會娶我的是嗎？”

        黃棟梁點頭，看黃鶯的目光堅定溫柔，回答說會。他再看那枚子彈頭，莫名有點妒忌起來，他還沒碰過那里呢。

        黃棟梁當兵的第二年，恰逢政策變革，補貼一下漲了不少。他自己平日省吃儉用，吃自己時咸菜配白粥，帶回的錢給妹妹黃珍珠買了臺彩電。

        黃鶯在縣城服裝店賣衣服，對服裝感興趣，黃棟梁給她買了臺縫紉機，為了方便她上下班，還給她買輛單車。不僅如此，還給黃鶯家買了臺洗衣機。

        那陣子，黃鶯的阿媽眉開眼笑，一有人去家里，就介紹這是新型洗衣機95雙筒版，城里新款，一個洗衣一個甩衣，方便得不要不要。

        一時之間，黃鶯阿媽對她三不五時去黃棟梁家睜只眼閉只眼了。

        黃鶯就是這時候把自己給了黃棟梁，他知道了白白軟軟的東西真的很好吃，她也知道了，被吃的時候，真的很快樂很舒服，把他摁在自己身上，魂都要飛走了。

        黃鶯家日日都有三姑六婆去串門，家里24小時都有人，要做點小情侶的事只能去黃棟梁家。

        去他家，還得趁他妹妹黃珍珠不在的時候，才能干點壞事。

        一天，正妖精打架呢，黃珍珠回來了，看哥哥黃棟梁的房門掩著，推開門問他怎么還在睡：“哥，中午要吃什么？”

        黃鶯在拉起的被子下屏住呼吸，不敢做聲，黃棟梁啞著聲音，裝出一副剛睡醒的樣子，讓珍珠隨便做。

        黃珍珠眼尖，看見阿哥床畔掛著個大紅色的文胸，馬上明白過來，說自己去找狄妃有事，中午就不在家里吃飯。

        二人不知道為何黃珍珠轉變得如此之快，黃棟梁明天就要返兵營，一時弄得有點激動和過火。

        黃鶯嬌聲埋怨他：“天天吃饅頭咸菜，氣力怎么還這么大！要弄死我。”

        黃棟梁抵著她親個不停，把汗津津的她攬在懷里，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我跟著了魔一樣，我好想你。”

        黃棟梁當兵第三年，今年后他就要退役，黃鶯這時卻和家里鬧翻了，她阿爸阿媽說阿弟要討媳婦，要她出錢給婚房裝修。

        黃鶯不肯，說她的錢另有用處，就被阿媽鎖在了屋子里，揚言如果不掏錢，就把她鎖起來，連班都不給她上！

        那天晚上，黃棟梁到了兩人約定的時間地點等不到黃鶯，來黃家才知道她被鎖起來的。

        囚她的屋子連個窗都沒有，解救不得，黃棟梁請了村中黃姓宗族的人上門勸說無望。黃棟梁又找了自己當兵的領導，請縣城的警察上門，那身制服往那里一杵，都不用說即使是自己的子女這也算非法拘禁這話，就駭得黃鶯的阿爸阿媽立刻放人。

        黃鶯出來的時候，已被囚了三日兩夜，出來時撲在黃棟梁懷里，嚶嚶啜泣。

        黃棟梁向來是無條件支持黃鶯的，把她帶回家，才有空問她，她說的錢另有用處，是什么用處：“你是想開店還是想買什么？可以跟我說的。”

        黃鶯搖頭，她為他著想：“你要退役了，我要留點錢給你做生意。”

        黃棟梁揉她的腦袋，說她是傻姑娘：“我不用。如果你想給你弟，就給吧。”

        “我不要！我靠雙手掙的錢憑什么貼補給我弟！”黃鶯說這話時有種奇異堅定的美，緊緊擁住黃棟梁的腰：“我自己掙得錢愛怎么花怎么花，我就是要給你花，我要你天天吃排骨吃牛肉吃魚頭，吃飽飽吃胖胖，都不給他！”

        聽得黃棟梁在笑，眼底卻濕潤了，心無著力處時緊緊攬住黃鶯。

        黃鶯和家里鬧翻，就在黃棟梁家住了下來，村中有人蜚短流長，說她未嫁就住男方家里去了，她也不怕，心中有定海神針，反問回去：“我和他還有他妹就是一家人，住一起怎么了？”

        時日這么過，黃棟梁退役，黃鶯已經在籌劃二人是在縣城賃間鋪面做小生意好，還是在村中置條船捕魚好。這時，他帶回來一個消息，說得領導賞識，有門路去南市做警察，月薪足有一千二。

        黃棟梁說要帶她去，結婚，然后在南市租屋生活。

        黃鶯猶豫了，她在縣服裝店是銷量最高的店員，提成也是最高的，要她放棄，她會心疼的。

        不過只猶豫了一秒，黃鶯就點頭隨黃棟梁去南市，她既然認定他，在哪里又有何妨。

        黃棟梁也知道黃鶯是如何橫下心來拋下一切，不管不顧地隨他去南市的，心中暗暗發誓絕不負她。

        出發南市的前一日，二人去縣民政局打結婚證，昨晚二人收拾行李，又鬧到床上，睡了不足兩個鐘又要趕民政局開門。

        黃鶯打了個哈欠，給黃棟梁系上領帶，他則擦掉她眼角的眼屎，二人對視，眼角眉梢都是化不開的濃情蜜意。

        去南市那日，是熟人的拖拉機順路送二人進縣城，天未亮，黃鶯坐在車后的護欄上，看著嶼山村在身后化作小小一個點，風吹起她的長發，她對未知的未來很是茫然，問黃棟梁：“所謂的南市改革開放是怎么一回事？”

        黃棟梁當兵時有了解過，解釋了一下。見黃鶯聽不懂，就言簡意概地說：“人民生活會越來越好，國家會越來越富強。”

        卻換來黃鶯嘆息一聲：“那你我背井離鄉，日子什么時候能夠好起來？”

        黃棟梁說：“我的日子已經好起來了。”

        黃鶯不解：“什么時候？”

        “我想想啊。”黃棟梁說這話時牽住了她的手，他笑得很開心，眉目熠熠如星：“我想，是遇到你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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