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她在飛，他在墜

        是12月，這是喬辰第一次從那疊厚厚的備考資料中離開，他帶著他精心做得蛋糕和他晝夜不離身的禮物去了林雨眠的城市，都沒有見到人呢，心怎么會開心地像要飛起來一樣。

        林雨眠也知道喬辰今天下午的3:35就會到了，她最后一節課下課確是4:20，她在上課的時候下半節課講什么她已經完全聽不進腦子里了。

        “我在門口等你。”是喬辰的信息，第一次不是上課的時候就讓手機在包里睡覺，而是緊緊地握在手里。

        “好的。”一個動畫表情出現在喬辰的手機上，此時他就在她教室門口的一個拐角處，他想著林雨眠肯定以為她在大門外，他暗暗地想著林雨眠看到他時的表情，想著嘴角都會上揚。

        他還在踏實地藏著，但是另外一個身影已經在窗邊不斷地往里看著，是一個個子很高的中年男人，他已經在這個學校走了很多個地方，看這邊這么多人上課，他決定碰碰運氣，他果然看到了他想找的人，剛準備進去，鈴聲響了。

        林雨眠幾乎是第一個沖出教室門的，所以也正好裝進了男人的視線。“林雨眠。”這聲音林雨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她聽到的時候感覺自己的脊椎都直了起來，她想轉身看看，但是自己就像被定在原地一樣回不了頭。

        “你站那干啥？”那男人看林雨眠不動直接走到了她身邊。

        “爸”，林雨眠整個人都木在那了，是發自內心的恐懼，尤其是她聞到這個男人的身上還有很重很重的酒味。

        其實正常狀態下的林東強除了脾氣暴躁和說話顛三倒四以外還好，但是一旦他有了酒這個理由，他就總是會放縱自己做任何事情。

        “你喝酒了？”林雨眠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

        林東強看她往后退了一步，心下不滿，伸手去拉她，“我是你爸，你這是什么意思？”林東強的大吼引來了很多在階梯教室下課的同學的注目，林雨眠之后往邊上站了一下問他，“你來干什么？”

        “我來干什么？這就是你對你老子說話的態度？”林雨眠沒有說話，再逞口舌之快也沒什么意義。

        “我是帶你去回去過日子的，上什么學，上得咱們家都散了，你媽就是為了你才不跟我好好過日子的。”他醉醺醺地大吼著，一副受了很大委屈的樣子，還一直要去拉林雨眠。

        身邊看得人越來越多了，甚至還有人停下腳步觀看，還有竊竊私語的聲音，還有人舉著手機……

        “你少在這胡說。”林雨眠太想脫離現在的情況了，就跑開了，還好沒有兩步就是樓梯了，下了樓梯不過百米就是大門口了，喬辰就在那里。

        她推開了林東強，往下跑著。

        她想只要林東強找不到她，他也就不會在學校繼續鬧了，再說，就算鬧，別人也不知道他是誰。

        她剛跑幾步就被林東強拉住了，她因為被抓住，下意識地尖叫出聲，“放開她”，是喬辰的聲音。

        他本來在拐角處等著，鈴響的時候就轉身出去，但是那個時候林雨眠已經帶著林東強去了偏一點的地方拉扯了。

        喬辰在那邊焦急地等著從教室里出來的人，因為是階級教室的大課，人潮流動得很快，所以兩人就這么被隔斷著。

        直到喬辰感覺不太對，看著教室里面的人都走完了，出來之后就看到不遠處聚集著一群人，正當他擠過人群的時候，就看到林東強正在跟林雨眠糾纏著。

        “沒事，辰哥”看到喬辰之后，林雨眠一直在打鼓的心才安定了下來。

        “你這小子。”喬辰剛剛把林雨眠從他的手里扯出來護到身后的時候弄得林東強一個踉蹌，他惱羞成怒地指著喬辰要開始罵起來。

        “把你的手收起來，臟話也都收起來。”林東強紅著臉，拿手指指著喬辰的腦袋，嘴里已經開始不干不凈了，林雨眠從喬辰的身后出來，伸手去推回他指著喬辰的手。

        但林東強卻紅著臉吵著，話越說越難聽，手上腳上也不斷有著動作，林雨眠都挨了好幾下打了，“果然要個女沒什么用，這么快就他媽向著別人家了”“跟你媽一樣，沒有男人就不行”“別提我媽”“我今……”

        “……”

        林雨眠的心跳就停滯在那一刻……

        在混亂中，她沒有看到喬辰是被什么推搡著從樓梯上跌了下去，那是圖書館旁邊階梯教室的樓梯，因為正對著大門，建的很好看，也很長。

        喬辰滾下去好像就是一瞬的事，她什么都沒有看到，喬辰一直都在滾著，沒有停下，直到方向偏移，卡在了樓梯一側的墻壁，他整個人就窩在那里，看不見他的臉，像個孩子一樣圈在那里，不一會紅色的血就滲出來了。

        林雨眠下意識地想尖叫但是出不了聲，她向喬辰的方向跑過去，腳下的樓梯她的眼睛已經看不清了，一會高一會低，她現在就像在天上云端行走一樣，完全不能看到自己每一步都踏在哪，她都心驚自己會不會也跌下去，但是她步子還是沒有慢。

        跑過去之后，她完全出不了聲了，她也不知道喬辰有沒有骨折什么的，只敢把喬辰的頭輕輕地從蜷在身下的狀態調整到可以呼吸的狀態，怕他第二次再滾下去，輕輕地往墻邊動了動。

        她想跟自己說：“冷靜、冷靜”，卻發現自己張張嘴什么都說不出來，只是碰了他幾下手上就都是血。

        她抑制著自己的手抖，從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機，準備打120，但是手上的血都在往下面滴，按鍵上有了水，所以很不靈敏，她把手上的血和手機上的血趕緊在自己身上抹了兩下，然后撥通了電話。

        “喂”“我要……”她發現她根本就發不出聲音，她急得眼淚豆自己往下掉，她朝著自己的臉狠狠地扇了兩巴掌，然后掐著自己的手心才勉強出聲，“交……”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話是說出來的還是哽出來的了，“大東門……圖書館”“是什么事？”對面也很著急，“滾下來，樓梯”就幾個字就好像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她脫下了自己的外套，想要幫喬辰捂住出血的地方。

        她看著那血好像長出了一張一張血手要抓住她，掐死她一樣，她真的好想眼睛一閉，就可以看不到這些，她自己看不到她現在整張臉死白，嘴唇也沒有了一點血色，明明把外套脫給了喬辰，今日還有風，但是她額頭的汗就沒有斷過。

        她的暈血要犯了，不行，不能是現在，她死死地在自己的身體上制造各種疼痛，讓自己保持基本的清醒。

        慢慢他們身邊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她想出身說“不要圍在這里”，卻再也出不了聲了，她眼前的一切都在不停的重疊，模糊，再到強制睜開眼，然后再模糊。

        她看到了那輛畫著十字的車，看到一群穿著白色衣服的人沖了上來，腦袋太沉了，架不住了，她沒有再次強制睜開眼。

        她看著自己的周圍，全都是長著尖刺的藤蔓，而抬頭有天光，但她卻不知什么時候在自己的肩上背著一個又一個的包袱，她太重了，她飛不到那個有天光的地方，那些長著尖刺的藤蔓，像是一個一個長著臉的人，他們狂笑著接近她，她不斷地反抗，但是一點用都沒有，她絕望地看向天光，但身體卻在無限地下墜，那底下深不見底，但是她知道都是重傷她的藤蔓，身上的包袱拉著她下墜，最后再看一眼天光，她要閉眼了……

        但是，他來了，朝她溫柔一笑，退了一下她的后背，她開始向上飛，天光的溫暖和明亮越來越近，但是他卻很快速地往下墜，他的身后是本該刺向她的尖刺藤蔓，他還是笑著的，快到天光的她看清了他的臉，是喬辰，她在飛，他在墜……

        “不要”林雨眠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的是天花板，她伸手抓了抓，是被子，感受了身下，是硬質的床，是個夢，是個夢，她的腦子翻騰了很久，才安靜下來，她眼中才回復了清明。

        “醒了。”護士來了。

        “怎么樣，還有沒有哪不舒服？”護士邊說著邊做了基本的檢查。

        “我打的120，那個送來的男生怎么樣了？”她現在已經回歸了清明。

        “搶救了，沒什么大事，頭也做了檢查，雖然創口不小，但是沒有傷到腦子，其他的都是些創傷，還有左手骨折了。”護士耐心地解答著。

        “他在哪？我能去看看他嗎？”她嘴唇的血色還沒有回來。

        “可以，你自己知不知道自己有暈血的毛病呀？”怎么能在那種現場待那么久。

        “我，我知道。”

        “知道還待在處置現場？下次有同樣的事情你得求助。”護士小姐姐一頓說。

        本來是一個人的事件，去的時候兩人躺在血泊里，那姑娘滿臉是血，臉色煞白，心跳比男生還弱，嚇得醫院給兩人都來了一通檢查，最后發現這小姑娘就是太緊張了，還有極度的暈血。

        “好，謝謝。”林雨眠乖乖地應著，聽護士說完喬辰的病房就過去了。

        真的很難相信躺在床上的就是她的辰哥，哪哪都是紗布，頭上、胳膊上還有腳踝上，臉上還有擦傷。

        他就那樣靜靜地趟在那里，林雨眠在病床下抽出了椅子，坐在旁邊輕輕地搭在他的手上，因為他的手上也有擦傷，瑩玉般的皮膚因為她先是凍斑，后面又是擦傷。

        “可吃了苦了。”林雨眠輕輕地撥開他額前的碎發，喃喃著。

        “醫生。”醫生進來了。

        “你別擔心，沒什么事。”醫生看她整個人苦成一塊了，不由寬慰著，然后量著他的心跳和體溫。

        “嗯，那怎么這么多紗布？”

        “都是外傷，看起來嚇人而已。”是個很溫柔的男醫生，他的笑容讓林雨眠覺得安心了一些，她嘴角也盡力地揚了揚，想要回一個笑容。“謝謝。”

        外傷不嚴重但很疼，即使是喬辰也能感受到疼痛，他一直忍著，看向窗外，他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林雨眠會從窗外來，接著有一扇門，他下意識地走出了門，身體的疼痛一點都沒有，他突然回到了他的學校，他參加考試、畢業，然后在崇文做實驗，他回到家，家里多了幾個人，看不清面容的女人在叫他老公，還有孩子圍著他，然后是重復的實驗和回家，身邊的人都在沖他笑，但他總覺得他踏出那扇門想要尋找的東西沒有找到，但場景不斷地轉換，他慢慢地看著自己一點一點都變老了，一輩子平平安安，無病無痛，每個人都在對他笑，故事就要happyending，他卻拼命地掙脫拼命地掙脫，就像在海里一望無際，但沒有氧氣……

        他猛然驚醒，額頭冒著汗，這汗不是疼出來的。

        心跳如雷，直到他感受到手指上微微有些重量，他抬頭一看，是林雨眠，他才躺回去輕輕地深呼吸，林雨眠怕碰到他的傷口他會疼，卻也想挨著他，會安心些，就輕輕地抓著他沒有受傷的大手指。

        喬辰看著她的臉，沒敢動，就這樣靜靜的看著。

        剛剛做了個噩夢，在夢里，我一輩子平安喜樂，無病無痛，但是遍尋你而不得……

        還好天光大亮，身體的疼痛告訴我，這個能看到你摸到你的地方才是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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