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寂寞重陽

        第二天水府人起得很早，因為今天是重陽節，那可是一年一度的大節日。

        吃過早飯，府里的丫環家丁早已備好了馬車，候在那兒。

        梅紅安排水若寒、葉語青、思柔、鐵雁坐到了一輛車上，她跟巧兒、楊師傅、夏荷、秋菊同乘一輛車。另外，又給一些重要的丫環婆子準備了兩輛車，像月兒、杏兒、飛雪、鳳玉、香秀這些大丫環，是一定要跟著主子的。阿虎和阿獅留在了家里。

        水若寒記著梅紅的話，裝出一副高興的樣子，一上車，便抱過了龍兒，看著小家伙紅通通的小臉，水若寒笑著說：“龍兒，爺爺這段時間忙得顧不上你，你可是越來越乖了�！�

        思柔開心地笑著：“可不是嘛！他就愛笑，尤其是見到爹和娘。龍兒，給爺爺笑個！”

        小家伙像是聽懂了一般，“咯咯”地笑了，惹得車內幾個大人也跟著笑起來。莫鐵雁看著自己可愛的兒子，本來面無表情的臉上，也露出了久違的笑意。

        到了玉龍山的最高處——祈福地，人已經很多了，幾位老爺公子見莊主居然來了，都過來打招呼，自然順帶著對龍兒大贊一番。葉語青跟思柔自是高興萬分，水若寒很少跟著她們出來湊這種熱鬧，今天不但來了，心情還不錯，他抱龍兒的時間最多。

        龍兒不住地用小手去摸他的臉，弄得他癢癢的，這種天倫之樂，本應是無上開心的，但他卻覺得心里竟然那么不踏實。

        水若寒雖抱著龍兒，卻有點心不在焉了，只是默默地向前走著；莫鐵雁就跟在他身邊，不時看看龍兒，再抬眼向遠處望望。

        身后的葉語青抬眼望向前面的兩個人，一個是自己這輩子最愛的男人，一個是自己最疼的女婿，如今看著他們二人竟如此和諧，她心里如同喝了蜜般，說不出的意氣風發。

        思柔開心地喊著：“娘，讓爹和鐵雁看著龍兒！我們去忙吧！反正他們不信神也不信仙！”

        身邊的女人們都笑了。

        葉語青高興地應著：“也好！給他們爺倆一個看孩子的機會，讓他們彌補一下平時少看龍兒的過失。”

        水若寒象征性地笑了笑，很識趣地應了聲。

        遠遠近近的女人們手里拿著大把的野菊花，有進廟給菩薩仙人磕頭的，有站在高高的大石上扔下紅色許愿帶的。

        水若寒身邊的女人在聽到夫人的話后，也行動了，最后只剩下他跟莫鐵雁，還有懷里的龍兒。

        水若寒突然沒由得厭惡起來，他再低頭看龍兒時，小家伙正朝著他笑，可水若寒卻覺得那笑竟然變得壞壞得，是嘲弄的笑，是諷刺的笑。

        水若寒打了個寒戰，莫鐵雁看得真切，他以為是龍兒尿了，急忙接過龍兒，道：“爹，你歇一會兒，我來抱他！”

        水若寒尷尬地把龍兒遞給了莫鐵雁，鐵雁低頭一看，什么事也沒有，再抬頭看水若寒時，他已經又是笑臉。莫鐵雁搖了搖頭，心想自己眼花了。

        水若寒沒由得煩起來，他心中的萬千煩惱隨著那縷縷秋風一塊向他襲來。

        站在玉龍山的最高點眺向四周，除了生命力極強的菊花，還在綻放著自己的美麗外，漫山的花草已開始枯萎。那些高大的樹木，有的葉子已開始變黃，即使沒變黃，也不再是夏日里的墨綠。山下的村莊稀稀落落的，就像一幅沒有生命的黑白畫。

        好在，天高高的，藍藍的；云淡淡的，懶懶的。給人一種與世無爭的感覺，卻又帶來一種蕭條肅殺之氣。

        滿眼灰色之景，滿腹凄涼之意。

        水若寒的心從剛才那短暫的興奮中又回到了現實，他覺得自己的人生也仿佛到了秋天，一股無法理的愁緒在他腦海中越聚越濃，一股塵封的過往隨著那縷菊香一起沖入了他的記憶中，他舒展開的雙眉又緊攏了。

        他在想那個已不在人世的人，如果她在，今日的登高，她會來嗎？他又在想那個神奇的女子，如果她不曾離開水家，今日她會來嗎？她若來，他會開心嗎？他大概會很開心的。

        莫鐵雁抱著孩子站在他身后，那一刻，他不知道水若寒在想什么，但他望著他的背影竟有一種莫名的沖動，想去安慰他，想去走近他。以前，他恨不得水若寒快點死，他恨透了他，因為他永遠忘不了那張在他沐浴時射進來的紙條，可這一年的相處，他覺得水若寒不是那種人。

        今天，他突然覺得這個男人其實很可憐，他是那樣孤獨，別人走不進他的內心，他也不想走進別人的內心，這不正是跟自己一樣嗎？

        兩個人就那樣呆呆地站著，外界的喧囂，他們全然不知，直到龍兒的一聲啼哭，才把兩個男人拉回到了現實中來。

        水若寒似乎打了個寒噤，從迷惘中一下醒了，忙問：“龍兒是不是餓了？我看她們玩得也差不多了，我們回去吧？”

        莫鐵雁苦笑一下：“我覺得也是。爹，要不——我倆回去吧！本來……這……這就不是我們想來的，到這兒來，總覺得別扭�！�

        水若寒也苦笑一下，自從看了憶柔留在水月庵桃花林青石下的信，他就沒正眼看過莫鐵雁，他真想找個機會把他從水家趕走，可莫鐵雁從來沒給過他機會，因為他布置的每一件事，莫鐵雁總是做得近乎完美，更主要的是，葉語青對這個女婿喜愛的不得了。

        現在，他就抱著他的兒子站在自己面前，水若寒突然覺得他也沒那么討厭了。

        他又在迷惘時，葉語青跟梅紅回來了，她倆正說笑著。

        看著祖孫三代呆在那兒，葉語青說一聲：“菩薩保佑！難為你們了，真不應該讓你們陪我們來，梅紅，你看看，女人遇到這種事就犯迷糊！”

        梅紅笑著急忙把龍兒接了過來。

        水若寒快速調整自己，換了一張笑臉：“你們只管玩個盡興！我看——我跟鐵雁還是回去吧！這地方真不適合我們來�！�

        莫鐵雁也笑道：“是��！幸虧有我陪著爹，那些大姑娘小媳婦的，都來‘莊主好’，爹都應付不過來了，最后只好站在那大石上看別的�！�

        葉語青笑著：“嗯？還學會挖苦老丈人了？看來，跟什么樣的人過，就被什么樣的人傳染，這一點可沒錯，跟思柔那丫頭學的�！�

        水若寒的臉紅了，莫鐵雁的臉也紅了。

        梅紅高興地看著眼前的翁婿二人，心中突然一驚，她從沒有這樣近距離地看過他們，實際上他們也很少這樣近距離地相處過，這樣近距離地站在一起過。今天他們就這樣近地站在一塊兒了，莫鐵雁除了比水若寒矮了那么一點外，兩人的眉眼處竟然那么相似。

        梅紅這一驚非同小可，她呆站在那兒，呆呆地望著他們，直到葉語青笑著喊：“我們就在山上吃午飯了，你們路上小心點�！�

        梅紅這才回過神來，彼時，那翁婿二人已走出一段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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