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悵憶往昔

        憶柔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卻狠狠地提起了眾人的心。水若寒呆呆地坐在那兒，沒人知道他在想什么。那一刻時間仿佛靜止了。最先反應過來的是莫鐵雁，可他看了看憶柔，卻是欲言又止。

        梅紅嘆了口氣，先開了口：“影姑娘，原來你早就知道啞婆是我們家大小姐，為什么早先不說明呢？”

        憶柔的聲音淡淡地：“楊師傅不是說我有目的嗎？是的，我是有目的，我本不想說，但現在大小姐已不在了，我也沒必要再隱瞞。”

        巧兒忙問：“影姑娘，你……你可以跟我們說說大小姐的事嗎？”

        憶柔悵然道：“當然可以！我跟啞婆——還是叫大小姐吧！我們的相識很偶然……”

        啞婆每天都到山上打柴，我每天都到山上采草藥。剛開始時，我覺得奇怪，這么老的人了還打柴，她的家人也太不仁慈了。后來見的次數多了，我們便熟了。

        我知道她是皓月庵打雜的時，又覺得皓月庵的主持不慈悲，可她告訴我，她本是大戶人家小姐的奶娘，小姐尋了短見，老爺夫人也病亡，她去到花家寨尋親，結果親人沒找到，便暫時借住皓月庵。她在皓月庵負責洗衣、做飯、打柴，庵里的尼姑們對她很敬重！

        我們兩個成了忘年交，她很聰明，能幫我找到很多不知名的草藥，還幫我制了很多藥。從那時起，我倆每天在山上相約見面，我先幫她砍柴，我們再一起尋草藥。我從小失去父母，爺爺又經常不在家，所以，那時我覺得她就是我的親人，我還打算將來為她養老送終。

        可有一天下了雨，山路太滑，她摔倒了，把腿碰傷了，我給她往腿上擦藥，卻發現不對勁。她的臉、手，還有胳膊，裸露在外的，她掩蓋的很好，就是六十多歲老人的皮膚。可當我看到她的腿時，卻呆了，六十多歲的老人怎么可能有這么白嫩的腿？

        她似乎也覺察到了，極力掩飾，但我沒給她機會。我跟她說：“啞婆，我是真心待你，在這座山上，大概只有你我二人呆的時間最長吧！我的一切都毫無隱瞞地告訴了你，我希望你不要欺騙我。”

        她看著我流淚，然后她就開口說話了，啞婆不啞，她的聲音很好聽啊！她告訴了我她所有的過去，我聽著她的故事，陪著她流淚，直到她講完。我難以想象，一個從小體弱多病、弱不禁風的小姐，怎么會受得了這么多的苦！看著她長滿老繭的手，滿頭的白發，我突然對你們水家的每個人都恨之入骨，恨不得立馬來水家找你們替她出氣。

        可她卻對我說：“小影，我都沒恨，你何必這樣呢？其實我覺得現在很好，最起碼我不再是個廢人，我能自實其力，而且還能為那么多人做事，我真的很開心。只要我們倆以后天天在一起，我會更開心的。”

        她太善良，你們把她害的那么慘，她卻不怪你們，不恨你們。我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但我還是聽她的話，從此不提你們水家的事。

        后來，她跟我說，江湖上有一種怪毒，讓我最好學會煉制解藥，她說的就是我初到水家時給你們解的那種毒，是大小姐教我的。她說最好種植彼岸花，用此花煉制毒，同時煉制解藥。我便到處找尋彼岸花，真是老天有眼，我找到了。

        別人都談彼岸谷色變，我不怕，于我而言，這世間沒有我怕的東西。所以，彼岸谷中那個神秘的彼岸園被我找到了，我把所有的彼岸花采摘完后，一把火把那個毒窩給燒了。

        憶柔說到這兒，拿眼偷偷看楊師傅，楊師傅的臉狠狠地抽搐了一下，手也攥緊了。憶柔看在眼里，心下冷笑，又繼續她的回憶。

        我原以為我們今生就這樣無憂地相處下去，可今年桃花快開敗的一天，我忘不了那個上午，她匆匆來找我，說有急事，大概會有幾個月見不著面。我非常吃驚，問她出了什么事，她卻不肯說。她只跟我說：“你從去年弄了那么多的彼岸花，也該靜下心來好好鉆研如何煉制我跟你說的那些解藥了，說不準哪一天能用上。等你成功的時候，或許我就回來了。”

        我聽了她的話，回到山上小屋專心研制解藥，一晃就是幾個月，這期間我也去找過她，可她不在，我原以為她是真的處理自己的事情了，所以，就繼續研制解藥。直到那天爺爺跟我說水家集發生的事情，讓我到水家幫忙。我一聽說是水家，自然很想來，我想跟她說一聲，可爺爺怕耽誤時間，還說也許幾天就回來了。我一想也是，更何況幾次去找她，她都不在，所以，我就跟著爺爺來了。

        憶柔說完，嘆了口氣，無限后悔地補了句：“我不該那么天真地認為她去做什么事，她能做什么事？她本就是偷偷出去的，沒人知道她的底細。可我卻那樣相信了，結果那天就成了我們的永別，莊主，你說，我是不是很傻啊？”

        水若寒卻沒有回答，他不知何時已站了起來，背對著從人，沒人知道他的臉色，沒人知道他的心情，他就那樣站著，直到憶柔問他，他竟還沒回過神。

        巧兒急忙說：“影姑娘，我說呢，影姑娘一來水家，我就覺得跟姑娘特別親，原來影姑娘跟大小姐還有這么深的感情，影姑娘身上就有我們大小姐的影子。”

        巧兒的這段說詞總算把水若寒的心緒拉回來了，雖然回過神來，腦中卻依舊一片空白。他指望花弄影回來，告訴他她啞婆被救了，那種可能雖然太離譜，但他心中卻是熱切地希望會那樣，可如今，只是自己的夢罷了。

        他很想大哭一場，跑回他的書房，對著那些畫像，好好地痛哭一場。可冥冥之中，他又覺得眼前的這些人似乎都在盯著他看，他想讓自己快點清醒，卻是徒勞。

        巧兒的話只是讓他回神了一瞬，然后腦中又空白一片，心也沒由得痛起來，眼前似乎出現了無數的憶柔：含羞帶笑的，愁容滿面的，淚如雨下的，滿頭白發、滿眼帶恨的。

        他痛苦地呻吟了一下，身子一歪，竟然站不住了。

        梅紅眼疾手快扶住了他：“老爺，我們心里都難受。大小姐走了，是我們害的她，是我們對不住她！大小姐那么善良，她在天有靈，不希望我們如此傷心。”

        思柔卻不高興了：“爹，有什么好傷心的？她是自作孽不可活，跟我們有什么關系？她做了那些事，當然無臉活下去。”

        水若寒突然轉過了臉，那張慘白的臉似乎已扭曲，眼中似乎要噴出火來。思柔嚇了一跳，其他人也被水若寒的這副模樣嚇壞了。

        葉語青急忙站了起來：“思柔，不許再胡說，再這樣說你姐姐，我打爛你的嘴！”

        水若寒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一下，他瞪著思柔，冷冷地道：“你記住了，以后不許再說她一句壞話！”

        話雖不多，卻擲地有力，不容你再有回旋的余地，還帶著無盡的恨意。

        憶柔看向思柔：“二小姐說話總是這樣嗎？看來，大小姐的疑慮是真的，她說她親妹妹視她為仇敵，恨不得她早點死。當時我還以為大小姐對自己的妹妹有偏見，現在看來，果真如此。二小姐，你只有一個親姐姐，卻這樣對她，你難道一丁點都不覺得有愧于她嗎？”

        思柔還想再說，莫鐵雁冷冷地看向了她：“二小姐，你最好什么都別再說，如果不是你，也許她不會死的這么早，你是最大的兇手，還用再狡辯嗎？”

        思柔臉色鐵青，喘著氣，卻只能愣愣地站在那兒，不知說什么好了。

        水若寒讓自己鎮靜了一下，重新坐回了座位上，他抬頭看了憶柔一眼，她正低頭深思，他不知她在想什么，可他心中卻有萬千難解的結，他打算一一問她。

        憶柔抬頭碰上了水若寒的目光，焦急失望中還帶著熱切的盼望。

        水若寒定定地望著她，憶柔只作輕輕一笑，趁機移開目光看向巧兒：“莊主一定有太多的疑問，想知道更多的事，那我就說一說我來水家后做的事吧！”

        思柔氣還是沒憋住：“你來水家后做的事我們都知道，用不著再顯擺。”

        憶柔淡淡一笑：“那可不一定，二小姐當初認定我殺了孫石和旺財，可就是沒證據。今天我要跟你說，你不用找證據，你猜的很對，人是我殺的。”

        屋內人都瞪大眼看向憶柔，全是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楊師傅冷哼一聲：“我早就知道是你！”

        憶柔一樂：“是我，我現在跟你們說明白，我為什么殺他兩個！原先我不說，是因為我以為大小姐還在人世，我不想你們知道我跟大小姐的關系；如今她已不在人世，我也沒什么好隱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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