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蠱笛，就是控制蠱蟲的笛子，控的不是別的蠱，正是母蠱召喚子蠱的信號。

        柳圳又讓裴止出去殺人了么？

        唐玉斐自床上坐起身，心底有些愁。裴止每殺一個人他的罪孽就增多一分，十四年以來他一直在做的事除了活著就是殺人，第一個指定結(jié)局真的行得通嗎？或許，要直接走第二條嗎？

        石室內(nèi)一點不透光，唐玉斐靠著冰冷的石壁坐在黑暗中，也不顧涼意透過單薄的衣料沁進(jìn)來，將背部凍的麻木。

        這么多任務(wù)以來，最難對付的，果然自始至終都是人心。

        ......

        一夜無眠，唐玉斐默算著時間，約莫過去了三個多時辰，寂靜的環(huán)境中再一次響起那道極輕的腳步聲。隨后唐玉斐驚愕地發(fā)現(xiàn)這腳步聲竟然落在了自己身前不遠(yuǎn)處，她抬起頭。

        “裴止，是你嗎？”唐玉斐眨了眨無神的雙眼，輕聲問道。

        裴止提著手里的藥站在床前不遠(yuǎn)漠然看著她，她看起來也像是一夜沒睡，大概無法安眠。說來可笑，他滅門唐家將她抓回來的時候，她睡在燒足了炭火的房間里，被子床褥溫暖而柔軟，想必現(xiàn)在難熬的緊。

        唐家沒了，她統(tǒng)共不過享了十幾年小姐的命罷了。

        不過，也享了十幾年小姐的命。

        “會不會煎藥。”他開口問道。

        “什么藥？”聽到是他的聲音，唐玉斐微松口氣，問題脫口而出。

        隨后反應(yīng)過來，有些不敢置信，喜上眉梢，“是治我眼睛的藥嗎？大夫怎么說？”

        “一次一副，一副一天。清水一碗煎成半碗洗眼，每日三次，早向東洗，午向南洗，晚向西洗，虔心誠意方可愈疾。”裴止冷冰冰地說道，顯然是在機械地重復(fù)他人的話，唐玉斐還是頭一次聽他嘴里吐出這么長的話來。

        “......”怎么這么像江湖騙子用來誆人的話？他上哪里給自己抓的藥？

        唐玉斐試探著問道：“能不能把藥方念給我聽聽？”

        對方不答，房間內(nèi)陷入沉默。

        “那你把藥打開，讓我摸摸。”話音落下，一大包藥被丟了過來，唐玉斐拆開一副摸了摸，基本都是花草類。

        唐玉斐想了想，說道：“先用清水浸藥兩刻鐘再煎，第一次用大火燒開、煎煮一刻鐘后倒出藥液，第二、三次煎煮開鍋半刻多鐘，將三次藥液都混在一起，大概是這樣。我的眼睛不便，自己煎不了，你能幫我嗎？”

        裴止聽完皺了皺眉，轉(zhuǎn)身出去，隨后唐玉斐聽到雜物間的方向有幾道哐當(dāng)?shù)穆曇繇懫稹?

        她立即下床摸過去，在旁邊聽著裴止似乎是打了水架砂鍋，動作有些急，動靜不小。她生怕礙手了，特懂事特貼心的站在一旁，靠著墻角默默地“盯”著他。

        等了許久，唐玉斐站累了，干脆貼墻蹲著。

        眼前的黑暗突然亮起一團(tuán)朦朦的光亮，極淡，就像是濃黑的墨跡上滴了滴清水，將那塊暈淡般。她有些驚訝，試探著一點點將手伸出去，手心感到了點點暖意。

        唐玉斐精神一振，這是火光，她又有了光感，這是不是說明她的眼睛會轉(zhuǎn)好？

        她不是原主，沒有被滅門的痛苦縈繞記憶深處，沒有精神壓力，或許她的眼睛能更快好。

        “裴止，你還在這里嗎？要仔細(xì)看著火。”

        周圍還是一片沉默，而唐玉斐已經(jīng)不指望裴止會回答她了，她支著下巴試探著問道：“現(xiàn)在天亮了嗎？你之前是不是出門了，我聽到了奇怪的笛聲，你聽見了嗎？”

        “對了，你在這里呆多久了，有家人嗎？那個人跟你是什么關(guān)系？一個人在這里會不會覺得很孤單，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唐玉斐盯著那團(tuán)若有似無的光亮，有些百無聊賴地嘀嘀咕咕，忍不住朝著火源挪的近了些，積攢了許久的困意這才逐漸襲來。

        “那個人說半個月后要來看成果的，可一個瞎子要怎么練防身之術(shù)，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為難我還是在為難你。”唐玉斐忍不住打了個呵欠，無神的眼睛逐漸瞇起來了，“我從小沒學(xué)過武，如果學(xué)不會會不會牽連你受責(zé)罰？”

        她越說聲音越小，到最后低聲喃喃，溫言軟語的，像是個小女孩在抱怨撒嬌：“裴止，你能不能多說句話？或者讓我摸到你也行。我看不見，總覺得這里只有我一個人。”

        不知過去多久，裴止這才將落在砂鍋上的視線挪到唐玉斐安睡的臉上。孤單？他生來就獨自一人，不明白這個詞是什么意思。

        眼前的女孩將自己縮成一團(tuán)，許是困的狠了，竟然蹲著抱著腿都能睡著，脖子藏在頭發(fā)里，像個怕冷的鵪鶉，也終于閉上了她那張煩人的嘴。

        她真該慶幸自己忘了一切，記不住唐家被滅的事，若她哪天發(fā)現(xiàn)自己就是她的滅門至仇，不知會露出什么樣的表情。

        想到這里，裴止的心中涌出幾分惡意，有些想毀掉她現(xiàn)在忘記一切的天真和毫無防備的愚蠢。

        盯了許久，他才收回自己的視線，心底又恢復(fù)了沉寂。

        唐玉斐被凍醒的時候周圍藥味彌漫，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這藥是第幾次煎煮了。

        不過，她腿麻了......

        剛動了動，一股難以言語的觸電感傳遍全身，唐玉斐內(nèi)心亂七八蕉的，沒忍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出了痛苦面具。

        裴止被她的動靜驚醒，這才發(fā)現(xiàn)一夜奔波的自己也瞇著了，周圍的藥味令他皺眉，隨后他聽見正在揉腿的唐玉斐問道：“裴止，藥好了嗎？”

        他這才想起他是在煎藥，于是打開砂鍋一看，水差不多都干透了，哪還有藥液？他緊皺著眉，覺得有些不耐煩，還有些茫然。

        “現(xiàn)在是第幾煎了？”唐玉斐看不到裴止的表情，也沒聽到他回答，又問一嘴。

        裴止臉色陰沉，毫不客氣地說道，“藥干了。”

        “......”她不過睡了一會兒，藥怎么就干了？不是讓他看著嗎？唐玉斐開玩笑般說道：“裴止，你該不會也睡著了吧？”

        裴止的臉色更加陰沉，心底升起一股極度陌生的不適感覺，這種感覺令他有一瞬間的怔楞，然后想殺人滅口。

        沒人教過他，他不知道什么叫尷尬，也不知道什么叫惱羞成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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