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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五章 仙君不打工六十四


荒漠盡頭,一道雪白的身影如飛鳥般乘風而來,可這風并不能助她翱翔,而是如利刃般切割著她的身軀和羽翼,瞬息之間就讓她遍體鱗傷。

        “桑師叔,前面危險!”修寒驚恐地看著桑晚菀搖搖晃晃地往前飛去,如雪白衣很快就生出數道觸目驚心的淋漓血痕。

        這可是渡劫期以上的靈力風暴啊,里面的那兩人已是仙魔兩界的頂尖修士,可她一個元嬰境竟就這么不管不顧地沖進去了,她會被卷成齏粉的!

        修寒想去將桑晚菀拉回來,她在同黑冥宗修士的對戰中就受了傷,這幾日又是不眠不休的趕路,渾身靈力已是消耗無幾。可他剛瞬移數丈,內臟和骨骼被生攪碾壓的劇痛就讓他再不得前進半步。

        僅僅靠近邊緣,修寒便已七竅出血,體內靈力亂竄。他瞪大眼睛望著桑晚菀的背影,面上全是不敢置信。

        她......究竟是怎么辦到的?

        桑晚菀一點點朝著遠處那道身影靠近,颶風吹散了她的發髻,靈力割破了她的衣裙,如今她披頭散發,血衣破敗,像一朵開至荼蘼的殘花,早已分辨不出原本清冷孤傲的模樣。

        令人發瘋的疼痛無孔不入地侵蝕她的理智和神魂,直到最后,桑晚菀再無法凌空飛行,而是摔在地上如同凡人般靠著雙腳蹣跚前行。

        鮮血浸染了雙眼,她眼前的世界血紅一片,所行的每一步也都像是踩在刀山火海之上。

        可桑晚菀還是奮力地往前挪動著,拉近他們之間的距離。

        “景初......”分明已經重傷垂危,她依舊一遍又一遍呼喚殷景初的名字,試圖喚回他的理智。

        殷景初瞳孔驟縮,看著那朝他行來的小小血人時,心臟像被尖刺扎穿般疼痛無比。他蓄起一掌狠狠拍向華榮峰主,打斷他企圖自爆的動作,幾乎是怒吼出聲:“給我停下!”

        華榮峰主倒飛出數十丈才止住身形,他皺眉望著已經沒有人形的桑晚菀,終究止住了體內靈力,而四周暴動的靈力也終于停歇。

        殷景初的身影下一瞬就出現在桑晚菀身前,他眼中有痛楚,一貫的冰冷和漠然也全然不復存在。

        分明前幾日還因為她失望憤怒,可如今看到她氣息奄奄的模樣,殷景初只感到前所未有的心驚和慌亂。

        桑晚菀再支撐不住,栽倒在殷景初懷中。

        “晚菀,我在這里。”殷景初方寸大亂,他緊握著她的手,企圖修復她殘破的身軀,卻更怕她如今的身體根本受不住他的魔氣。

        就算她真的騙他棄他,可他不想讓她死。

        桑晚菀費力地從袖中取出一個古樸小鐘,她面上滿是血跡,模樣甚至稱得上可怖,但還是努力向殷景初露出一抹安心的笑。

        低沉而悠長的鐘聲在天地間響起,而對于其他人來說,隨著鐘聲杳杳而至,一同帶來的還有一股浩蕩至極、蔑視天地的威能。

        風忽止,聲暫熄。

        桑晚菀原本烏黑的發間悄然爬上寸寸白霜。

        這是她當年從白玉京寶閣內帶出的法器,桑晚菀想,她果然是幸運的,雖然那次仙門大比輸給了唐玉斐,卻讓她如今能以一縷命魂為代價,向天借得半刻時間。

        原來,冥冥中一切自有定數。

        “這是什么?為什么會這樣?”周遭一切突然靜止,唯有桑晚菀加速了衰敗,殷景初的聲音里藏著壓抑不住的惶惑。

        桑晚菀咳出喉間的血沫,低聲說道:“我沒有騙你,我對你所說的所有,皆是真心實意,我是真的想永遠陪著你。”

        “我早知道你是斂華仙尊的孩子,你與那些天性殘忍嗜殺的魔修不同,生在魔界非你所愿,手染鮮血也只是為了活下去而已。或許你來到白玉京別有所圖,收我為徒又是陰差陽錯,可對我來說,卻是這世間最不可思議的幸事。”

        因為傷重,桑晚菀的聲音很虛弱,卻又極為清晰。她努力回握殷景初的手,由衷笑言:“桑晚菀沒有家人、沒有朋友,是殷景初給了我一往無前的底氣和依靠。”

        她來到白玉京時懵懂,唯一清楚知道的是,她是無根的飄萍,被斬斷去處,載著家仇的水,不知會漂往何方。

        兩世為人,曾經真心錯付,她已如驚弓之鳥,再不敢輕易相信任何一個人的善意。

        獨行的路艱難不易,可她遇到了殷景初。他冰冷、寡言、尖銳,卻總能在她迷茫無助、受傷危難之際出現在她身后,替她斬斷荊棘,護她安全無虞。

        或許對旁人來說,殷景初是人人憎懼的魔尊,可于她而言,他是曾教導她變強的師尊,是與她相互取暖的同類,更是她可遇不可求的倚仗,她依賴他,也心疼他。

        過去她所得太少,所以才要不顧一切去抓住。也正是因為懂得他曾經苦楚,她才能理解他的心境,知曉他的憤怨。


        如今她學會卸下防備,坦誠以待,只希望能以真心換真心,望他不要再入歧途。他們所受一切,不該再帶給其他人。

        澗山宗宗主說得對,路是自己走的。

        “景初,若是你真的這么做了,就再不能回頭了,我不愿與你不死不休,只想同你一起好好活下去。”清淚自桑晚菀眼中涌出,順著臉頰,從斑駁血跡中滾出一道清澈的濕意,“過去種種,只當是我們相遇所需的代價,此后你只是殷景初,我只是桑晚菀,只要我們彼此相伴,這世間再不會有任何劫難能將我們摧折。”

        “你可否信我一次?我如今所言并非只是可憐,而是因為......我愛著你。”

        淚水洗濯了桑晚菀被血染臟的眼睛,將其沖刷的越來越亮,漆黑的眼瞳清晰倒映出殷景初的模樣。

        此時此刻,她能看到的唯有他一人。

        殷景初睜大眼睛,渾身顫栗著,不知是因為想起了不堪的過往,還是因為桑晚菀這番話。

        發紅的眼眶中似是也有淚光在涌,他緊攥著桑晚菀的手,如同抓住唯一能解救他的那線生機。

        曾經,他對殷若背棄同族、為愛自戕一事深感不屑和厭恨,可如今,他在生父揮劍劈下的魔淵旁、在生母以命魂修補的結界下,真正懂得了這份情感。

        愛能填補過去,能消弭傷痛,能讓他心甘情愿將心中恨意都隨塵煙散去。

        她愛他,他亦愛她。

        “晚菀,晚菀......”

        他俯身抱住桑晚菀,喉間嗚咽,冰冷的嘴唇顫抖著吻上她霜白的鬢間。

        “我答應你,我信你,你不棄,我便永遠不離。”

        “這一次,我們是真的說好了。”桑晚菀輕輕閉了閉眼,淚珠滾滾而落,卻是笑著的。

        停滯的風再一次流動起來,修士們個個從鐘聲中回神,茫然四顧。

        他們不知道方才發生了什么,只看到荒漠上相擁而泣的兩人。一如兩只離群的候鳥落入孤寂荒野,千難萬險得以相見,交頸依偎,相互慰藉。

        金光劈開云霧,落下萬丈輝芒,為桑晚菀的白發鍍上燦爛的色澤,奪目而耀眼。天道莊嚴肅穆的聲音響起,清晰落入每個人的耳中。

        “汝修何道?”

        桑晚菀似有所悟,再睜眼時,眸中已是一派靜謐和安然。

        她望向高處,輕聲說道:“以身入道,不改初心,方能細查微毫,體會眾生苦樂。”

        “大道有情,我亦有情。”

        天道言:“吾已知曉。”

        漫天金光悉數照在桑晚菀身上,一時間刺的殷景初睜不開眼睛,可桑晚菀卻覺得身上的痛意減弱許多,渾身暖洋洋的,很是舒適。

        待天道離開,她緊拉著殷景初的手就這么睡了過去。

        殷景初滿目柔和地再一次吻了吻桑晚菀染血的眉眼,仙界并非沒有歸處,有她陪著他,哪里都行。

        可當他剛抱著桑晚菀起身,腰腹間倏然傳來一股涼意,隨后就是難忍的劇痛。

        殷景初神色僵住,似有些疑惑。

        遠處的修士們個個瞪大眼睛,疑惑、不解且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就連華榮峰主都露出了驚愕的神情。

        “哈哈哈,殷景初,你竟為了一個女人心門失守,我果然沒白等!”

        黑冥宗宗主再一次現出身形時,裹著他右臂的黑袍已被鮮血染透,而他的手中拿著兩樣東西——泛著森森魔氣的魔丹和界引。

        方才,他趁著殷景初毫無防備生生用手穿透了他的丹田,將他的魔核摘了出來,并且拿到了界引。

        “我黑冥宗以魔飼功,可魔修中又有誰的魔丹比魔尊的魔丹更好?有了這魔核,我的功法終于能大成了。屆時我再打開結界,這天底下所有修士都會成為我的養料。”黑冥宗宗主大笑著說道。

        仙界眾人恍然回神,直到這時才清楚他的真正目的。

        殷景初的唇角溢出血線,劇烈的疼痛和失去魔丹的無力令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傾倒,他努力將桑晚菀護在懷中,眼神陰冷地盯著黑冥宗宗主。

        是他被恨意蒙蔽,原來這些年,他一直在替這陰險小人做嫁衣。

        “殷景初,我知道你一直沒將我放在眼里,也多虧了你的自大自負,才能讓我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想要的一切。”黑冥宗宗主洋洋得意地說道。

        下一刻,裹著他的黑袍瞬間生出無數漆黑的觸手,朝著殷景初和桑晚菀的方向襲去。

        殷景初立即將桑晚菀推遠,隨后因疼痛不可遏制地發出一聲悶哼。他的胸膛四肢皆被這些觸手洞穿,扎出無數血洞來。

        待觸手抽離,殷景初終于支撐不住,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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