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馬尼亞萬歲！”

　　伴隨著一陣歡呼，羅馬尼亞的三色旗旗幟插到了全城最高的教堂頂樓上。這座教堂在子彈和炮彈的破壞下，布滿彈孔，原本五彩斑斕的玻璃也被打成了稀巴爛，像是忽然長出了無數斑點。



　　羅馬尼亞第三軍團的士兵們，也同這教堂一般傷痕累累，但眾人卻興致高昂，也顧不得傷口疼痛，高舉武器，歡慶攻占瓦爾納的勝利。

　　原來，就在剛才，隨著銀輪部隊突破戰線包繞到保軍背后，站穩了腳跟，便以步戰在前戰車在后前后夾擊，牢牢控制住了敵軍的陣地，讓后續部隊陸續補充。城頭的羅馬尼亞人越來越多，使局勢發生逆轉。

　　堅守陣地的主力是保加利亞人正規軍，剩余的只有民兵、警察。這些人散兵游勇，沒有經過專門的軍事訓練，作戰只憑一時之勇，沒有秩序。單打獨斗還行，可遇上這種攻堅戰，稍微處于下風時，就難以堅持。

　　當羅馬尼亞正規軍猛虎上山一般的強攻，給他們造成了巨大的壓力，非正規軍就開始漸漸不敵。那些臨時征募來的民兵們更是如此，他們平日只能搖旗吶喊，打打順風仗。當羅馬尼亞部隊完成突破，打出所向披靡的氣勢時，讓許多意志不太堅定的敵軍開始四處逃竄。

　　眼看陣亡的人越來越多，羅馬尼亞人仿佛成了死神一般，似乎一個個都不畏犧牲，一步一步壓向他們，壓斷了這群人緊繃的弦。

　　一個接著一個的民兵開始掉頭逃跑，他們沒有什么退路，于是就直接逃離了戰壕，有的人甚至發生了踩踏，有的人不小心崴斷了腳，但更多的人立刻爬起來繼續跑。

　　這時候，從城西支援過來的保加利亞軍隊也到了，有數百之多。本想要堅守陣地，將來犯的羅馬尼亞人悉數趕跑，卻先看見驚慌失措的戰友瘋狂的四散逃跑，又在城內奔散，頓時大吃一驚。

　　他們不清楚城北城陣地的情況，看著眼前情形，還以為四面都已經完全潰敗，求生的本能讓他們失去了繼續戰斗的勇氣，先是一個，再是十個，百個，越來越多的民兵停止了戰斗，開始往城內潰逃。

　　這其中，跑得最快、最早的，當數與銀輪部隊打過交道的民兵們，維克多剛把機槍槍口轉過去的一瞬間，誰料，這些民兵卻突然扔掉武器，有的原地投降，有的則像飛似的，穿過紛亂的戰場，跑得沒影了，那動作如此嫻熟，仿佛在腦海中演練過無數遍，維克多都看呆了……

　　這群逃跑的民兵這才給后面的人做出了示范。戰斗結束后維克多才知道，那外黃令張耳，當時還在城南墻垣上呢！



　　維克多頓時無語，所以，該怎么評價保加利亞的民兵呢？說他們怯懦吧，明明在多布羅加戰斗時，民兵比正規軍還能堅守。說他們勇敢吧，瓦爾納的這些民兵們見狀不妙，立刻拔腿就跑，嘴里還喊著“我軍敗了”的口號，旁人聽了，還以為保加利亞已經玩完了似的。

　　維克多很快就把那個輕俠扔到了腦后，他在戰斗告一段落后，開始查看自己這個團傷亡情況。

　　……

　　剛剛經過鏖戰的陣地上，清晨略顯潮濕的空氣中飄蕩著一股濃濃的血腥味，一絲煙火的焦味，甚至還有腐敗的氣息，夏天戰場上尸體腐敗速度很快。幾種味道混合在一起，讓人一聞就欲作嘔……

　　維克多卻沒有吐，從早上到現在，他沒少見證死亡：他的劍砍斷過兩條胳膊，還斬下了一顆腦袋，劍刃已經豁了口，上面留有擦不干的殘血。不算原主的記憶，和自己在多布里奇的順風仗，這是維克多第一次真正領教戰爭的殘酷，有血脈噴張，還有有些震撼，但更多的是麻木后怕。不過好在，維克多運氣不錯，在戰斗中只被蹭破了點皮肉，沒有大礙。

　　但那些第一波沖鋒陷陣士兵們，就沒這么幸運了，在自己之前的一個團長居然沒死，此刻正靠在墻角上，虛弱地閉著眼，打厚大厚的喘息：除了身上大大小小的刺刀傷口外，步槍的子彈直接穿透了他的左手掌，在上面留下一個血肉模糊的傷孔，但這位軍官的右手，依然緊緊握著槍，仿佛還能繼續戰斗。

　　雖然這位團長的手下死傷慘重，一千人里只剩下不到六百人。但軍法對于這些敢于沖鋒陷陣的猛士是比較鼓勵的，按照規定他們這個團，只要能夠完成任務，還殺傷數百人，這些人都有軍功，皆能分到賞金和土地，同時戰死的人，土地還能由后代繼承……

　　這也是明知兇險，卻屢屢有人愿意做“敢死隊”的緣故，風險越大，立軍功的機會也越大，獎勵越發貴重。對羅馬尼亞普通家庭而言，用一個人的性命，為家庭和子孫后代換取土地，無疑是值得的。

　　軍功授田傳統但又奏效，凄烈而又殘忍。維克多比較惜命，當然不會選擇這種辦法，但他打心底里尊重這些官兵們，在朝那團長問好后，還讓自己部隊的人幫忙收斂尸體。

　　說起來，他們團的傷亡，其實也不小，安東、貝提夫都掛了彩，但都是輕傷，讓維克多最擔憂的，還是阿列克謝。方才，這廝機槍盾厚火力猛，先沖入敵陣，幾乎是以一敵十，為后續眾人占領陣地立下了大功，但戰斗后，維克多卻發現自己找不到他了……



　　“不會是犧牲了吧。”

　　貝提夫平日里看不起阿列克謝大話連篇，此刻卻也十分慌張，連忙看向城頭的躺著的幾位傷員。

　　此刻，教堂里已被橫七豎八的尸體所堵滿，有保加利亞民兵們的，也有羅馬尼亞人的，一眼望去有些駭人，加上胡亂丟棄的槍支，一時間讓教堂寸步難行。維克多只得艱難在各個區域尋找，一個個翻開俯臥的傷員，一個個的查看他們的臉。

　　“維克多，阿列克謝……在這兒呢！”

　　最后，還是安東喊了一聲，維克多等人連忙過去，不由驚呆了。阿列克謝正躺在一堆傷員里，被找到時，卻見其上身浸透鮮血，面色慘白。

　　維克多急忙喊著貝提夫，一齊將他放平在地上，維克多用手指在阿列克謝鼻尖一揮，還好還有呼吸，但是情況卻不容樂觀。

　　維克多匆匆檢驗一番后，在阿列克謝上衣割開了一個口子，滿頭大汗地告訴諸位，他的肩膀竟有一處創口，鮮血不斷浸出來，幾乎將他染成了一個血人！

　　“得快些送到營地里給軍醫救治，不然性命難保！”貝提夫此言一出，維克多等人立刻變了顏色。

　　“送去軍醫營地還來得及？你不是說自己帶了瓶烈酒嗎，快些取來！”維克多道。

　　“我知道傷口會感染，酒精消毒尚可，可并不會止血，得專門的醫生包扎才行！”貝提夫連忙解釋，但維克多已經沒時間聽他這話了。他一把捋起袖口：“那便我親自來！”



　　貝提夫喃喃道：“維克多，你會處理槍傷？，這可胡來不得啊，還是先抬下城去吧。”

　　“讓我搶救一下。”

　　維克多當然是會的，前世在志愿者活動里，他好歹是考過了緊急救護的證。所以他知道，阿列克謝這出血的癥狀，恐怕部分血管已經損傷，必須立刻處理止血，絕對拖不得，否則有性命之憂！

　　阿列克謝雖然為人莽撞，但作戰勇敢，講義氣，從縣城到首都，從軍營到戰場，一直是維克多的左膀右臂。更何況，他家里，還有父母、兄弟等他能立下軍功，榮歸故里呢，阿列克謝這幾個天來，每天嘴邊念叨最多的，就是他那素未謀面的軍功和“勛章”了……

　　所以無論如何，維克多都得把忘得差不多的戰場緊急救護趕快想起來，一定要保住阿列克謝的性命！他深吸了一口氣，指示著貝提夫等人道：“你們，立刻將腰帶解下來！”

　　血液是維持生命的重要物質，像這種槍傷的情況，血管破損，會導致急性出血，流血量大而且很持久。如不及時止血，往往會引起休克和心跳停止，最終造成死亡。現如今，阿列克謝已經休克暈死過去，不省人事，所以維克多首先要做的，便是為他止血！

　　眾人紛紛過來，七手八腳地幫忙，掀開阿列克謝上衣，維克多發現，他的主要傷口是肩膀被打穿割開的那一處，傷到了動脈，血液不斷浸出，好在是貫穿傷，既沒有傷到骨頭，也沒有彈頭等異物存留。

　　維克多手邊有什么？酒精，他有。橡膠止血帶？這不可能有，維克多只能就地取材，讓眾人解下腰帶，再用有些生疏的手法，為阿列克謝開始包扎。

　　眾人的腰帶或是粗糙的皮帶，在后世，用這些材料止血，僅限于在沒有止血帶的緊急情況時臨時使用。因皮帶不同于橡膠，彈性不夠。捆綁過松，很難真正達到止血目的，如果捆扎過緊，甚至會造成肢體損傷，缺血壞死。

　　但這時候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若能將血止住，一切都好說，先保住阿列克謝的命，讓他活到軍營里交給專業的軍醫來就行。



　　“綁止血帶的部位要正確，得有襯墊，松緊適度……襯墊……”維克多喃喃念著這些忘得差不多的訣竅，他左看右看，眾人的衣物都十分骯臟，滿是灰塵，唯一干凈點的，便是那面被眾人扯下的保加利亞軍旗，倒是十分嶄新。

　　維克多眼前頓時一亮：“去，將保加利亞的軍旗拿過來！”清脆的撕布聲響起，絲絹做成的保加利亞軍旗幟，上面還有個張牙舞爪的獅子，此刻卻被撕成一塊塊，成了包扎傷口的襯墊，維克多將酒精倒在一塊布上，隨即包扎起來。

　　“包扎松緊要適宜，打結時要避開傷口和不宜壓迫的部位……”隨即，維克多又用一根腰帶在襯墊上加壓，繞腋窩一周，兩端向前拉緊，打一個活結。

　　至此，阿列克謝肩膀上的主要傷口，便處理完畢了。一氣呵成做完這些后，眼看他的出血算是止住了，維克多這才擦了擦額頭的汗。還好，在這救命的關頭，他居然將大部分戰場急救的操作都記起來了，沒有掉鏈子。

　　包扎結束后，再試過阿列克謝的氣息，雖然虛弱但還算平穩，總算是活下一條命來，但維克多最擔心的，還是后續的傷口感染。整個包扎過程，只有簡單的消毒處理，使用的包扎布料也沒辦法保證干凈，所以接下來，阿列克謝的生死……

　　“就只能看玄學了，就看上帝收不收他！”

　　言罷，維克多便轉過頭，不再考慮這件事，再回到時，見繳獲的那面軍旗還剩下一些，便好人做到底，幫其他的傷員和那個手掌被子彈射穿的團長也包扎了一番。

　　“多謝。”那團長總算睜開了眼，看著手上打個結的布料，朝維克多敬禮致謝，眼中滿是感激。

　　“我叫派克，與團內眾人，都是蒙特尼亞縣人。”

　　“竟然和我們縣不過兩日路程，你我也算同鄉了，舉手之勞，不必多謝。”維克多笑了笑，再回頭時，發現不止是自己手下的士兵，連自己之前沖鋒陷陣的兩個團的那十余傷員，都在用敬佩的眼神看著他。



　　“不知維克多竟然還懂醫術！”

　　維克多打著哈哈敷衍道：“略懂略懂，就會包扎傷口，別的什么都不會了。”

　　……

　　“維克多……軍醫說了，阿列克謝沒有性命之危……”得知這個消息后，安東是亢奮無比，第一時間就將消息傳達給了維克多，這下不止是維克多松了口氣，其余幾人也直呼阿列克謝命大，臉色舒緩下來。

　　貝提夫自己也一顆石頭落到肚子里，他雖然自打在在布加勒斯特服役認識阿列克謝起，幾人就時常因為理念不同相互嘲諷，看似關系不和。

　　可真當阿列克謝受傷暈厥，最積極地奔前跑后的反倒是貝提夫，不知不覺半年多過去了，二人在維克多帶領下朝夕相處，已經親如兄弟，該吵鬧還是會吵鬧的，但當對方有性命危險時，也會盡力相助。

　　“哼，讓所有人都看看他受傷的丑態！”貝提夫開始起哄。

　　“不過這阿列克謝總算沒有白白受傷，如此一來，即便受傷了，也還是撿到一條小命，過后也是個小地主了！”阿列克謝止血了，人也已經蘇醒，只是一直說傷口有些癢，好想去撓。

　　維克多倒覺得這是好事，傷口發癢，說明肉芽開始生出來了，看來那酒精消毒和包扎，還是有點用的。

　　不過阿列克謝依然沒有脫離危險期，還得休養至少半月，待傷口徹底結痂才算安全。維克多等人看望他時，阿列克謝似是憋了許久，說了不少糊涂話。



　　還從懷里掏出了一塊維克多曾經給自己買的懷表，懷表上竟然不偏不倚的擋住了一發手槍彈，動情地說道：“今兒就得把這懷表供起來了，救我一命。”

　　阿列克謝將懷表遞給維克多，又說道：“大難不死，必有后福。維克多，兄弟這下立了大功了。就算犧牲，我也死而無憾了。希望這份運氣就伴隨你吧。”

　　“少說兩句，好好休息。”維克多嫌棄他剛剛說犧牲這話很是晦氣。

　　“阿列克謝，就憑你我交情，不必如此客氣。”維克多寬慰他道：“你且安心在營中養病，等到病好了，再來和銀輪團匯合歸隊。”

　　“維克多，你們要去哪兒啊？”

　　阿列克謝看眾人都已經全副武裝，腳踩著新的軍靴，一副要遠行的架勢，便問道：“不知這次，又是進攻哪個城市啊？”

　　“是城內的康斯坦丁將軍下達了命令，讓我們占領瓦爾納后，分兵一部分，返回之前的多布里奇駐守，銀輪部隊也要隨之調防，今日便要出發！”

　　維克多頗有些遺憾地說道：“那個多布里奇本就是不戰而降，此番抽調我們部隊去駐守，短時間內，恐怕是沒什么仗可打了……”


　　(https://www.dzxsw.cc/book/42918842/80567040.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