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多布里奇。這天清晨，剛剛日出不久，多布里奇隔壁的軍營里，新近上任的治安官赫里斯托打著哈欠起床，來到軍營邊，打開了軍營大門，為多布里奇迎來了新的一天。

　　赫里斯托找了個凳子，坐在門邊，一邊翻著維克多留在那幾卷陳舊的資料，一邊與出門做活的手下打著招呼。

　　多布里奇里的百姓已經恢復了戰爭開始前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非要說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城門的管理變得嚴格起來，城中的地痞流氓們也暫時銷聲匿跡——上一任羅馬尼亞治安官不喜歡混混，在維克多的鐵拳下，地痞流氓們沒辦法再像以前那樣招搖過市，只能各自找份活計，假裝良民。

　　赫里斯托的弟弟戈蘭便是其中之一，昔日在城里小有名氣的打手，如今卻要去做人力拉貨的低賤行當，還多了諸多法律的管束，頓時覺得渾身不自在。看著弟弟像誰欠他幾千塊一般陰著臉出門，赫里斯托其搖了搖頭。

　　與兩個月前羅馬尼亞軍隊剛剛占領此處相比，多布里奇已經大為不同，首先是所有人都被告知：阿德里安堡、瓦爾納、色雷斯……諸多省份和城市淪陷，沙皇還逃出了首都，派使者趕赴布加勒斯特，去簽訂賠款割地的戰敗協定了。昔日多布里奇的土地和臣民也不例外，從今以后，不論男女老幼，都成為羅馬尼亞人了！

　　保加利亞的旗幟和名號，自此不得使用，取而代之的，是新的行政規劃，原南多布羅加的疆域被并入北多布羅加，合體成多布羅加。

　　當得知這個名字時，戈蘭可沒少跟赫爾斯托抱怨：“南是南、北是北，憑什么要南邊被并入北邊？就不能是北方并入南方？再說了，新的首府還遠在北邊的康斯坦察，這羅馬尼亞人真是作惡多端！”

　　赫爾斯托聞言后哈哈大笑，對他說道：“羅馬尼亞吞并本地區之后，還挺喜歡沿用舊名，你看曾經普魯士吞并阿爾薩斯和洛林，同樣是將其整合。保加利亞打了敗仗，南多布羅加的命運也一樣，羅馬尼亞將南北多布羅加整合在了一起。”

　　“羅馬尼亞此舉，一定就是想讓本地的百姓忘卻保加利亞，然后接受新的統治，要不然怎么不把首府放在多布里奇？”

　　“設在多布里奇？那不可能，你難道不知道嗎，康斯坦察港經濟繁榮，人口眾多。如今多布里奇城內不少工人商人，都跑到北邊謀生了。”



　　雖然南多布羅加的首府多布里奇，和平歸降后保留完好。但在戈蘭看來，康斯坦察已有取代多布里奇，成為多布羅加中心城市的趨勢。他之前就分析過，這里四通八達，又有大片平原和耕地，可以養活不少人，加上距離鴻溝不遠，只要將原有的碼頭擴建，很容易便能吸引商人和投資。

　　不說其他，就說先前駐守于保加利亞各縣鄉的羅馬尼亞軍隊解散后北上歸鄉，都將多布里奇作為集散地，每天都有新的士兵來此報到，得到遣散命令后又陸續離開。

　　整個上午平靜如常，等太陽爬上山腰，戈蘭回家來吃飯時，便對赫爾斯托說道：“兄長，早上又有一批羅馬尼亞人從南邊經過康斯坦察了，就是駐扎本地的那一批，還讓我替他們搬運物件。

　　這群人里，我瞧見里面有個年輕軍官會保加利亞語，而且我看著很眼熟，是前治安官，而且肩上的軍銜，已經換成了上校了”

　　赫爾斯托如今已經打入了羅馬尼亞體系內部，對羅馬尼亞人的軍銜、官職、肩章都爛熟于心，聞言后，頓時嘖嘖稱奇。“如此說來，那維克多治安官先前只是個團長，如今卻可以當上旅長、師長了？”

　　他想起前段時間的傳聞：雖然多布里奇在羅馬尼亞軍隊的圍攻下不戰而降，獻出了城市，但維克多卻沒有在本地有多少人脈，至于軍管也全靠他帶的一百號人，而他面對的是上千解散后的民兵、兩大家族的試探……

　　可曾想維克多卻靠著自己的強力手腕，靠著自己的能力治得兩大家族服服帖帖，一場戰爭下來，非但沒有絲毫錯誤還把本地治安干得好好的，果真一下子就竄到了更高的位置上了。

　　感慨維克多的功績和能力之余，身為新的治安官，他心里也放松一大截，維克多留下的基本盤很好，自己的任務和維克多時不要太輕松。

　　……

　　戈蘭在康斯坦察見到的軍隊，正是維克多等人，此時此刻，他已經戴上了與“上校”軍銜位置匹配的肩章，阿列克謝、貝提夫等人跟在他左右，走在康斯坦察集市上，別提多威風了！



　　原來，八月中旬離開多布里奇后，維克多等人先到康斯坦察，與那群他們來時的康斯坦丁主將大部隊匯合。這些人在瓦爾納城下打了一個月治安戰，干了不少白色恐怖，自己也損失不小，已經死了不少人，好在保加利亞投降得早，和平協定后，康斯坦丁將軍代國王傳詔，瓦爾納城內人人有功，民夫免除來年的稅賦，士兵們能夠得升職和獎金……

　　這就讓維克多又再升一級軍銜，雖然環視左右，與來的時候相比，他們銀輪部隊的人數已經少了好幾個。在康斯坦察，維克多始終未能找到亞恩，他已經早幾天加入返鄉大軍，只托人留給維克多一封信，上面是陳無咎在首都的住址，若有什么話，可托人給他寄信。

　　就在離開康斯坦察的前一晚，還驚喜地收到了布加勒斯特核實后，發下來的“上校”軍銜。按照羅馬尼亞軍中制度，這不僅意味著維克多可擁有的田地將達到上百畝，隨著軍銜的躥升，他回到家鄉后，可以擔任的職位也水漲船高……

　　羅馬尼亞雖然沒有嚴格規定什么軍銜要擔任什么級別的軍官，但一直以來，都有不成文的規定，除了新占領的地區特殊外，在羅馬尼亞內地，一般都按某些不成文規則來。

　　管理村鎮治安的，一般要士官、士官長。管理鄉上的，起碼得是尉官。至于維克多當時的校官，在縣上的話，他可以直接做治安官，比如之前打過交道的安德魯也可以。當然，等級更高的將官更能率領更多軍隊。

　　做到上校這個位置，維克多快能和亞恩準將平起平坐了，那也算是半大個干部了。若是運氣好的話，他能再去第一、二軍團，但就比不了在第三軍團了，維克多去那兒，依舊要被上司呼來喝去……

　　升了軍銜，前程一下子再次變得豁然開朗起來，但維克多依舊有些遺憾：“真是可惜，約翰還是準將，我依然比他矮一級。”但不管他如何選擇，至少都不必怕約翰再借故刁難他了。

　　一邊想著，維克多一邊同身后的戰友們一起，在集市里挑選物品，他們得了賞金后，兜里有不少閑錢，都想著享受一番。

　　阿列克謝東尋西找，在挑各種各樣新奇的玩意，他是眾人里，最期盼回家的人，整天把“回家”掛在嘴邊。貝提夫則在一個攤位前，與一個保加利亞人小販討價還價，他在這方面倒是頗有天分，雖然相互聽不懂對方在嚷嚷什么，但光靠雙手比劃，最后竟還能成交，阿列克謝嘖嘴說集市都是明碼標價，他這張嘴沒有用武之地。

　　其余安東、格魯爾等人，也各自買了些便于攜帶的物件，作為維克多手下的隊長、排長，他們當然是會被維克多優先照顧。



　　如今，阿列克謝、安東、格魯爾都已是士官，貝提夫也成了尉官。眾人里，唯獨安東沒買任何東西，其他士兵問他，他說這集市，沒有他看得上的東西，自己打算攢著錢，回去給家里雇個佃農，替代他那老父種地。總之，眾人都對回鄉充滿了期待……

　　這天，在康斯坦察等待兩日后，維克多他們終于接到了命令，準許眾人踏上歸程。北歸的人不止他們，還有來自北方各地的民夫，多達數百人，還有人詢問著歸去的道路。

　　“從這里往西北走，到蘇魯丹尼亞，再往西回到首都，剩下的路就和來的時候一樣了。”已成為活地圖的傳令兵安東大聲朝眾人科普道。

　　“怕得走兩天呢。”有人計算著時道：“應該一周內還趕得上吧？”他們已經忘記了戰爭，開始操心起家里的雜事來……

　　康斯坦察的城門開了，眾人或是齊齊邁動腳步往前走著，或是騎著單車馬匹快速前進，在維克多眼中，他們臉上沒了來時的凝重，皆滿是輕松，一邊背著步槍，還一邊歡笑打趣。戰爭似乎已成為過去，美好的生活即將到來。

　　但正當眾人快走到康斯坦察北的十里路時，前方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卻打碎了他們歸鄉的夢！

　　“全體都有，停下！”

　　眾人停下了說不完的回鄉計劃，維克多也偏過頭，卻見前方的岔路口，一名舉著小旗的傳令兵騎著馬，從索菲亞方向飛速跑來，他攔在了第三軍團的歸鄉隊伍前，高舉旗令，大聲喝道：

　　“全體都有！停下！原地待命，任何人不得離隊！”

　　循規蹈矩的士兵們縱然不愿，還是聽話地站在了原地，可焦慮和猜疑已經在他們之間蔓延。



　　“出什么事了？”士兵們莫名其妙地被喊住，頓感不快，他們都在左右詢問，還有人大聲質問那傳令兵。

　　但傳令兵只是黑著臉，一言不發，被逼得扛不住時，只說自己奉命傳令，其他一概不知，眼睛卻不住地往索菲亞方向看去，他也在焦急地等待新命令。

　　看著焦躁不安的傳令軍吏，還有他那模棱兩可的話語，維克多心里不由一緊。

　　“不會是那件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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