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的我不管，只有一點，必須把其中一層單獨留給董長官！”周養(yǎng)浩前腳剛走，沈醉和葉秀峰這對冤家便又因為住宿安排吵了起來。

　　“姓沈的，拜托你搞清楚，這里是息烽行轅，不是軍統(tǒng)的漱廬，人家董長官可不像你們戴老板，總喜歡搞特殊化！”

　　“就算是息烽行轅，也是我們軍統(tǒng)的地盤，豈容你一個中統(tǒng)的妄加置喙？再說這明明就是一項再簡單不過的安排，怎么到了你們中統(tǒng)的嘴里，就成了搞特殊化呢？究竟是你覺得這樣的安排妨礙到了你向董長官打小報告呢？還是說在你看來，董長官不應(yīng)該享受這樣的待遇？”

　　“你少在哪里挑撥離間，我什么時候說過董長官不應(yīng)該享受這樣的待遇了？你要是非要這么安排，那我也有個條件，那就是我們兩個的房間必須安排在同一層，否則你就是說破了大天，我也不會答應(yīng)的。”

　　“吶，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候可千萬別后悔啊！”

　　“哼！”葉秀峰聽了索性把頭扭向了一邊，擺出了一副懶得說話的樣子。

　　“好了，既如此，那董長官的房間就安排在二樓了。”說完，沈醉這才又轉(zhuǎn)頭對李墻和彭淑慧說道，“兩位你們打算住幾樓啊？是一樓，還是三樓？”

　　“一樓！”

　　“三樓！”

　　聽了沈醉的問話之后，兩人便幾乎異口同聲地脫口而出道，然而卻給出了兩個截然相反的答復(fù)。

　　“額，要不你們再商量商量？”

　　李墻則笑了笑，“不必了，在下剛剛之所以要選三樓，主要還是為了彭小姐考慮，畢竟這里地處黔中腹地，氣候潮濕，蚊蟲也多，若是選了一樓的話恐怕會住不習(xí)慣，不過既然彭小姐堅持選一樓，那就一樓好了！”

　　話音未落，彭淑慧便冷冷地說道：“多謝李先生的好意，我雖一介女流，但卻還沒有您想象的那樣嬌貴，另外還請李先生不要忘了，我們此行是來視察核實傳言真相的，而不是來度假旅行的！”

　　“彭小姐所言極是，既如此，那就這么決定好了。”

　　分配好房間之后，眾人便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當(dāng)晚，在周養(yǎng)浩的精心操辦之下，一場盛大的接風(fēng)宴便在軍統(tǒng)特訓(xùn)班的小禮堂內(nèi)擺了下來。

　　為了討好董建昌等人，周養(yǎng)浩不光專門從特訓(xùn)班的女學(xué)員當(dāng)中挑了幾個長相可人的過來作陪，還特意組織了幾個在押人員表演了一個小節(jié)目，頓時就把宴會的氣氛推向了高潮。

　　然而讓李墻怎么也沒有想到的是，那些在押人員當(dāng)中，竟然有一張熟悉的面孔，非是旁人，赫然竟是人稱“鬼子六”的軍統(tǒng)六哥，鄭耀先！

　　難怪自己在重慶呆了那么多天都沒見到他，徐百川在自己面前也絕口不提，鬧了半天原來被是戴笠關(guān)到這來了。

　　可是再怎么說，他也是深入敵營，浴血歸來的英雄，怎么會被戴笠送到這里來呢？

　　更讓李墻想不到通的是，鄭耀先身陷囹圄，而幾乎跟鄭耀先有著相同經(jīng)歷的徐百川卻好端端地在重慶吃香喝辣，甚至一路平步青云坐上了重慶站副站長的位子，兩人的待遇未免也相差太大了吧？

　　帶著這樣的疑問，李墻便在鄭耀先等人表演完畢之后，借著尿遁不動聲色地追了出去。

　　然而剛一出了大廳，就看到鄭耀先背靠著一根石柱，悠哉悠哉地抽著煙，似乎早就料到自己回追出來，故意等在那里似的。

　　“許久不見，李先生一向可好？”

　　“六哥，你這是？”

　　“噓！”不想李墻的話才剛一出口，鄭耀先便立刻用手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隨即又快速地觀察了一下四周，確認(rèn)沒人偷聽之后這才用急快的語速，壓低聲音說道，“別叫我六哥，我在這里的名字叫金默然，是《中央日報》的記者。”

　　聽到這，李墻愣了一下，隨即便了然地點了點頭。

　　然而就在李墻還在想著要不要趁機打探一下黃顯聲將軍的近況之時，鄭耀先卻將手上的煙蒂往地下一丟，將其踩滅之后冷不防地說了一句“跟我來”，便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朝著監(jiān)房的方向走去。

　　盡管有些不明就里，但李墻卻還是快步跟了上去。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后，默默地走了十分鐘左右，便來到了一間獨門獨院，看上去就好像是一戶普通人家的平房前。

　　“叩叩叩……”

　　盡管夜已經(jīng)深了，但房間里的燈還亮著，于是鄭耀先便上前輕輕地敲了敲門，緊接著一個讓李墻激動不已的聲音便響了起來，“誰啊？”

　　“黃將軍，是我！”

　　“是默然啊，跟你說了多少次，別叫我將軍，叫先生就好，你啊……”黃顯聲一邊說一邊起身拉開了房門，可當(dāng)他看到站在站在鄭耀先身后的李墻的時候，說話聲便猛地戛然而止，整個人更是直接愣在了原地。

　　“將軍，您……您怎么瘦成這個樣子了？”

　　盡管在印象中，黃顯聲將軍的身材也算不上偉岸，卻始終挺拔如松，可是這才幾年不見，眼前的黃顯聲整個人已然消瘦了好幾圈，就連一向挺拔的腰背看上去都有些佝僂起來，頓時就看得李墻心如刀割。

　　而黃顯聲臉上神情也以極快的速度變了數(shù)變，從一開始的驚訝，再到難掩的內(nèi)心喜悅，然而最終卻定格在了不解與憤怒之上，冷著臉用極其嚴(yán)厲的口吻質(zhì)問道：“誰讓你到這來找我的？”

　　“將軍您別生氣，聽我解釋……”

　　“我不想聽你的解釋，你走吧，我就當(dāng)你從沒來過。”

　　“將軍……其實……其實我這次是奉蔣夫人之命而來的。”眼見那黃顯聲鐵了心要將自己拒之門外，無奈之下，李墻只能搬出了自己特派員的身份。

　　此話一出，黃顯聲先是一愣，隨即便哈哈大笑起來，“好好好，這才幾年不見，你小子就搖身一變，成了老蔣的說客，好啊！那我今兒個就要看看，你打算怎么說服我？進(jìn)來吧！”

　　話音未落，鄭耀先便很是識趣地說道：“兩位既然有要事相談，那在下就不過多打擾了。李先生，在下就住在隔壁，有什么需要盡管招呼一聲就好。告辭！”

　　“金先生慢走！”

　　目送鄭耀先離開之后，李墻才快步走進(jìn)了黃顯聲的監(jiān)房。

　　房間里的陳設(shè)很簡單，甚至在李墻看來都可以用簡陋來形容了，偌大的房間里，只有一張木板床，一張寫字桌和一個仿佛隨時都會散架的木書架，除此以外便再無其他了。

　　“周養(yǎng)浩這個混蛋，竟然讓您住在這樣的地方，簡直是混賬至極，您放心，回頭我就……”

　　然而不等李墻把話說完，就被黃顯聲抬手打斷了，“好了，虛頭巴腦的話就別說了，說了我也懶得聽，你知道我的，說話辦事一向不喜歡繞圈子，有什么話還是開門見山，直說了罷！”

　　“想不到即便身陷囹圄，將軍的脾氣還是跟原來一樣。”

　　“哼！你個小兔羔子懂什么？這就叫‘虎入籠中威不倒’！”

　　“可是將軍，您有沒有想過，想這樣堅持下去的意義究竟是什么呢？”

　　“意義？你想說什么？”

　　“來之前，蔣夫人已經(jīng)都跟我說了，您之所以會被關(guān)在這里這么久，不單單是因為您的通紅嫌疑，更多的則是因為您拒不配合的態(tài)度。”

　　“態(tài)度？我的態(tài)度怎么了？”

　　“那個……恕我直言，您這樣拒不配合的態(tài)度實在是太像紅黨了，就算委員長已經(jīng)意識到當(dāng)初錯怪了您，現(xiàn)在也不好讓您重獲自由了。”

　　“所以呢？”

　　“所以，蔣夫人就想了兩全其美的辦法，就是希望您能認(rèn)下此前中統(tǒng)對您通紅的指控，然后再登報高開表示跟紅黨決裂，這樣，就能堵住中統(tǒng)和那些別有用心之人的嘴……”

　　“啪！”

　　不等李墻把話說完，臉上就狠狠地挨了一記耳光，左半邊的臉頰頓時就腫了起來。

　　“媽了個巴子的！把你那口條給我捋直了再說一遍！信不信老子一巴掌打得連你老根叔都認(rèn)不出來？行啊，我看你小子是翅膀硬了，長能耐了，都敢這么跟老子說話了！你給我說實話，那老蔣到底給了你多少好處，啊？”

　　“可是將軍，在東北的時候您不是常說‘大丈夫能屈能伸’，‘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嗎？”

　　“那是打仗！完全就是兩碼事！”

　　“那么敢問將軍，在您心中，到底是抗戰(zhàn)重要，還是您個人的名譽重要？”

　　“那還用問，當(dāng)然是抗戰(zhàn)重要！”黃顯聲幾乎是想也不想就直接脫口而出道。

　　“還是得呀！您可是打響了抵抗日本侵略第一槍的大英雄，至今我還記得您帶著奉天警察大隊奮勇抵抗日本人進(jìn)攻時的英姿，可是現(xiàn)在您卻被困在這樣一個鬼地方，誠然這其中可能是有一些誤會，但是您如果還是這樣的態(tài)度，就算是錯，恐怕委員長也只能將錯就錯了。”

　　“哼！說到底，你還是想說服我做縮頭烏龜，認(rèn)下中統(tǒng)那幫混蛋給我無故扣上的莫須有的通紅罪名？休想！”

　　“將軍，您怎么就不明白呢！既然您可以為了個人的名譽不惜將牢底坐穿，那為什么就不能為了抗日救國的大業(yè)做出一點點名譽上的犧牲，留著有用之身，救萬民于水火呢？兩者孰重孰輕，將軍您難道不比我清楚？”

　　然而聽到這，黃顯聲竟哈哈大笑起來，頓時就把李墻搞得很是莫名其妙。

　　“將軍，您笑什么啊？”

　　“自然是笑你個小兔羔子，還是太年輕了啊！你真以為這件事就那么簡單，只要我在認(rèn)罪書上簽了字，就萬事大吉了嗎？那你可就太天真了！”

　　說到這，黃顯聲頓了頓，將李墻只是抿了抿嘴唇并沒有說話，便繼續(xù)說道：“怎么，不服氣？這也難怪，畢竟這官場上的彎彎繞繞，對你來說還是太早了些。這么跟你說吧，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真的在認(rèn)罪書上簽了字，并且按照老蔣的意思公開跟紅黨決裂，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那樣委員長就能找機會讓您重獲自由了呀！”

　　黃顯聲聽了則連連搖頭，“錯！”

　　“會……招致中統(tǒng)的報復(fù)？”

　　黃顯聲再次搖頭，“還是不對，再猜！”

　　“像楊虎城將軍那樣，送您出國考察？”

　　這次黃顯聲忍不住輕笑了一聲，但還是搖頭說道：“總算是靠譜了一點，繼續(xù)猜！”

　　“難不成，會像對待少帥那樣，將您……”

　　“你說呢？而且我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那就已經(jīng)是最理想的情況了。實際情況遠(yuǎn)比這要殘酷得多，且不說以老蔣那多疑的性格，再加上西安事變的前車之鑒，根本就不可能讓我重掌兵權(quán)，就連那所謂的‘自由’，都是要打引號的。結(jié)果就無非就是換了一個條件更好的牢籠而已，而且，根據(jù)我對他的了解，只要我低頭認(rèn)罪，那么他就會借機大做文章，屆時中統(tǒng)嘗到了甜頭，就可以更加肆無忌憚地以同樣的理由構(gòu)陷，迫害任何與老蔣政見不合亦或是敢于發(fā)聲，提出不同意見的人士，而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國紅合作，甚至是整個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都很有可能呢因此將面臨徹底崩潰瓦解的風(fēng)險。你告訴我，這兩者之間，孰輕孰重啊？”

　　聽到這，李墻頓時就感到頭皮發(fā)麻，胳膊上的雞皮疙瘩也起了一片，額頭上的冷汗更是不受控制地“唰唰”直流。

　　直到這時，李墻才終于明白黃顯聲此前為什么總說自己太過年輕了，在這件事情上自己真的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而與此同時，就在鄭耀先的監(jiān)房里，以周養(yǎng)浩為首的幾個軍統(tǒng)特務(wù)正齊聚一堂，一人戴著一只耳機將兩人的對話一字不落地記錄了下來。

　　可即便如此，在聽到黃顯聲那番鞭辟入里的分析之后，所有人的臉上幾乎全都不約而同地露出了跟李墻一模一樣的神情，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面面相覷起來……


　　(https://www.dzxsw.cc/book/42917630/729542947.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