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命
隨著兩人談話的進行，幾人前進的階數(shù)終于來到了30階左右。天梯每一階的寬度都有大概一米，所以憑幾人的小短腿，走得也不是很快。
30階，是一個分水嶺，它的勢壓會立刻加重，像懸崖的斷層一樣。
這不，在30階的臺階上，有不少人已經(jīng)經(jīng)受不住多倍重力，趴在了地上。好在天梯的長度夠長，寬闊的賽道足夠這群人四仰八叉地躺尸。
然而，在這30階趴著的人中，可不僅僅有活人，還有死人。
對這種場景，從小在試煉場摸爬滾打的沈燁童倒是無感，薇婭可能有過類似的試煉，也沒什么太大的反應，只是踢了踢腳邊的尸體，開了條路，一點點走了上去。
反倒是唯一的男孩子穆雷哲，此時心驚肉跳的，面色蒼白，死死抓著沈燁童的胳膊。
剛剛沈燁童和薇婭談話的時候，他一直沒說話，除卻情緒原因，大多也源自于此。
天梯上的尸體實在是不少，甚至越往上，尸體越多，流出的血液也越多。幾人上方的天梯甚至還隱約傳來各種魔法道法的光芒，兵刃相接的“乒乓”聲盤繞于耳際，足見上方的激戰(zhàn)有多慘烈。
然而，等他們走到剛剛打斗的地方時，周圍已經(jīng)全都是尸體了。
“殺瘋了啊這是……”沈燁童面露不忍，扶著從小泡實驗室，沒經(jīng)歷過大風大浪，已經(jīng)快嚇趴了的穆雷哲，心中卻有些詭異感，覺得這試煉多少有些不對勁。
天梯考試，應該類似于靈魂試煉場，是虛擬試煉場地。正常來講，是人的精神進入其中，身體則留在外面。
但是，他們卻連著身體一起傳送了進來，甚至有些人還死在了虛擬場地。
而且，虛擬場地一般情況下是不會死人的——除了養(yǎng)蠱，沒有人會做這種試煉場。
但現(xiàn)在這是什么情況？這仙學院是在養(yǎng)蠱？
但文宇仙學院可不會養(yǎng)蠱，這種從亙古時期薪火傳承，時至今日依舊璀璨的學園，一定早已形成了自己的文明，他們怎么可能以這種方式選擇自己未來的學生？
這不是在糟蹋自己嗎？
所以，文宇仙學院的入學考題，到底是什么！
沈燁童實在是想不明白，打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她回過頭看向薇婭，發(fā)現(xiàn)薇婭也面露沉思，似乎發(fā)現(xiàn)了這天梯試煉的不對勁。
“天梯試煉，明明應該是虛擬試煉場才對，為什么會死人？”她喃喃念著，口中的話語令沈燁童一愣。
果然，這小姑娘，也是從小在試煉場泡大的。
不然，她不可能發(fā)現(xiàn)試煉場的詭異之處。
天梯試煉，做得太真了。
“虛擬試煉場？”穆雷哲此時已經(jīng)從恐懼中稍微緩過了神，恰好聽到了薇婭所說的話，疑惑問道，“怎么可能是虛擬世界？這試煉場感受這么真實，不可能的吧？”
“有可能，但需要很大的成本�！鄙驘钔貞�，目光嚴肅，停了一停，又補充道：
“而且，從我們進入仙學院的外圍區(qū)域開始，我們已經(jīng)進入虛擬世界了，只是我們都沒有發(fā)現(xiàn)�！�
此話一出，穆雷哲和薇婭頓時愣怔，只覺一股涼氣從脊背往天靈蓋竄，面色有些發(fā)白。
“真是好大的手筆……”穆雷哲驚嘆道，卻出人意料，剛剛還因為害怕而煞白的小臉，此時竟是出現(xiàn)了驚喜和向往，他的嘴角甚至勾起了一個瘋狂的弧度，仿佛想把這試煉場吃了一樣。
沈燁童見狀，頓時抖了一個機靈，心中有點擔憂穆雷哲的未來。
這孩子以后會不會變成科學怪人之類的？
“文宇仙學院考的到底是什么？”薇婭面色凝重，一步步地向前走著，每邁一步，都會加大些力度。
天梯越往上，重力越強，往上爬也越是吃力。
至于重力強度究竟是什么樣子，這因人而異，不同的人，天賦不同，實力不同，天梯為之設定的重力也不同。
這是為了確保天梯試煉的公平性，以分配班級。
隨著時間的流逝，三小只已經(jīng)走到了300多階的位置，到了這里，無論活人還是死人，都開始漸漸少了。散修能夠撐到這里的不多，小型國度來的天驕還算可以，但也是手腳并用，面色充血地向上爬。
反倒是和他們差不多大的孩子，此時漸漸多了起來，甚至，沈燁童還見到了一個熟人。
一個金發(fā)錦衣的男孩子，此時正在孤獨地前進。
“沈燁文？他怎么會在這里？”穆雷哲顯然也發(fā)現(xiàn)了他，奇怪地道，看向沈燁文的神色不怎么友善。
“哎？他姓沈嗎？”薇婭見了沈燁文那金色的長發(fā)，疑惑道，“金色發(fā)色，金紅色瞳色，看本源繼承情況，應該是晶域旁三室的血脈，怎么會姓沈？”
“她母妃是晶域旁三室的五公主�！鄙驘钔貞溃嫔膊皇呛苡焉疲皇菍ι驘钗模菍ξ桢�。
“哎？普切爾姨姨？”薇婭一愣，顯然是認識普切爾的，但此時卻面色詭異，有些不明所以，隨口問道，“普切爾姨姨什么時候嫁到齊天國的，我怎么不知道？”
“什么？”沈燁童一愣，看向薇婭，眼神中帶著審視，“旁系出嫁，你作為直系不知道？”
“她出去歷練了啊�！鞭眿I疑惑道，金色的雙眼澄澈，但隨即卻轉為謹慎，“應該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我那時候還沒出生，也不清楚，但如果查的話應該能查到，她是跟著哪一波試煉隊伍出去的�！�
旁系出嫁異域，在官方都是有記錄備案的，薇婭作為直系不應該不知道。
如果不知道，那只有一種可能。
她所屬的脈系包藏禍心，想借普切爾的出嫁謀取些什么東西，又怕齊天國的皇帝聯(lián)系晶域神祇，想把齊天國和他們的命運綁在一起。
齊天國幼帝繼位，新皇帝年不過半百，實力不足，齊天國又是內憂外患，國內政治都管理不過來，即便知道他們包藏禍心，也只得忌憚晶域高手的實力，投鼠忌器。
薇婭雖然看起來呆呆的，但不是傻子，相反，她聰明得很，從小生活在晶域圣系，協(xié)助神祇打理政務，這種簡單的事情不會不明白。
沈燁童聽罷薇婭的回應，也是一愣，她訝異地打量了面色凝重的薇婭一番，有些驚異于薇婭的聰慧過人。
僅僅是普切爾出嫁的信息差一事，這孩子已經(jīng)開始重視旁三室的動作，甚至猜測到了對方包藏禍心，開始思考下一步計劃了。
心思之深沉，細思極恐。
這真的只是6歲的孩子嗎？
“薇婭，你現(xiàn)在在仙學院，能幫上什么忙？”沈燁童回過頭，繼續(xù)將注意力轉向天梯，似乎是隨口一問。
“我去會會沈燁文�！鞭眿I冷靜地道，說完，便加快了速度，向沈燁文的方向趕了過去，“神祇可能信不過齊天國的皇帝，但一定信得過我�！�
沈燁童聽罷又是一愣，她聽出了薇婭的打算，暗道這孩子的城府真是深得可以。
她想以沈燁文為媒介，構建齊天國皇帝和晶域神祇的信息橋，并以沈燁文為質，確保雙方暫時的和平，以備之后的計劃。
同時，如果有需要，沈燁文甚至可以作為威脅晶域旁三室的人質，生死不顧。
沈燁童看著薇婭的背影，又看了看沈燁文，面色復雜，心中對沈燁文，突然升起了一種同情。
若是她猜的沒錯，普切爾本就是一顆棋子，而她的孩子，注定也會成為棋子。
舞妃之前的一子二女，可能也是類似的死法，在上層各勢力的沖突中，要么作為橋梁，要么作為人質，最終意料之外，卻在情理之中地死在風波中。
可憐。
但是，這一切，和她又有什么關系？
她只想在實力足夠之后，帶著母妃逃離齊天國皇室，尋找被流放的親哥哥，一家人一起去一個沒有亂世的地方，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一輩子。
她是憐憫那些在風波中罹難的人，但她可不會為了他們，把自己搭進去。
或許，是有點自私。
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不是嗎？
沈燁童甩了甩腦袋，帶著穆雷哲放緩了速度，穆雷哲也不傻，雖然穆雷家不涉政，但他也能聽出個大概，他也不想多事，便隨著沈燁童的速度放慢了腳步。
看著兩個金色頭發(fā)的孩子相談甚歡，暗藏心機，沈燁童和穆雷哲緊緊抓住對方的小手，心中皆在感嘆，真心的朋友來之不易。
天梯上空，一處監(jiān)控室中，一眾老師正坐在椅子上，皆抬起頭，觀察著天空中的一塊塊藍色屏幕。
在他們前方，是一大片的療養(yǎng)倉，那些療養(yǎng)倉的數(shù)據(jù)連接著一片虛擬場地，那片場地中，不僅包括天梯考試，甚至還包括仙學院外圍的街區(qū)、客棧、外圍星海等等。
簡單來說，招生時對外開放的所有區(qū)域，都在這片虛擬世界之中。
“校長，那孩子到底收不收？”一個長相年輕的老師問道，他應該是第一次參與招生，這才問出這樣的問題。
“收啊，怎么不收？”沒等艾凡校長回答，身邊藍色長發(fā)的知性女老師便搶先答道，“道心穩(wěn)固，道德合格，自然可以入學�！�
“可是她……”那老師似乎還想說什么，卻被艾凡打斷。
“這孩子分數(shù)多少，盧迪安？”艾凡單手托腮，斜倚在最前排的椅子上，淡黃色的麻花辮垂至地面，他看著薇婭的那一處熒光屏，靈能監(jiān)控隱藏在虛空之中，沒有被任何人發(fā)現(xiàn)。
“薇婭·茉離卡諾爾，正300分，很優(yōu)秀�！彼{色長發(fā)的老師回答道，頓了一頓，又補充說，“不僅分數(shù)高，天賦也很強悍，尤其是機甲方面。”
話音未落，剛剛疑問的老師便陷入沉默。
仙學院每年的入學考試，能夠達到正60分便可以入學，但每年能達到這個分數(shù)的人，卻如滄海一粟。
甚至，絕大多數(shù)人都是負分。
貪婪、殘忍、奸詐、自負……在看似稀少的招生名額前，人性中最陰暗的東西被一覽無余，能夠在這種爭斗中，保持冷靜的頭腦，基本的原則底線和穩(wěn)定的道心的人，只能說萬中無一。
然而，這冷靜的頭腦、基本的原則底線和穩(wěn)定的道心，才是文宇仙學院真正的招生評分的標準。
而凡是擁有這一切的人，皆有著大智慧和大氣運，即便現(xiàn)在沒有，未來也會逐漸養(yǎng)成。
這也是為什么，每一個選擇在文宇仙學院畢業(yè)，回到自己家鄉(xiāng)的人，都能成為時代性的人物。
文宇仙學院從不以天賦資質論人，每種天賦，每種體質，都有合適自己的修煉方式，沒有誰更高貴，誰更低賤，因材施教才是為人師者真正的原則。
他們看的，是人格和道心。
“那個紫頭發(fā)的女孩呢？”艾凡并未繼續(xù)談論薇婭，而是神識轉動，另一塊屏幕切換到最前方，這個畫面中，沈燁童正扶著已經(jīng)脫力的穆雷哲，一點點向上爬。
“沈燁童，正400分。”盧迪安翻看著手中的學生資料，核對分數(shù)之后，目光越發(fā)驚訝，卻又暗含著別的東東西，“她的道心很明確，道德也沒有不妥之處，從各種意義上。”
“嗯�！卑不貞粗聊恢械纳驘钔坪跤忠淮位貞浧鹆俗约耗鞘〉膶W生。
和沈昱當年一模一樣的情況，當年那黑色長發(fā)，平民出身，傻里傻氣，甚至腦子帶點坑的少年，放棄了自己優(yōu)異的成績，選擇攙扶著自己的好兄弟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他們的入學分數(shù)，也同樣是正400。
最終，沈昱那孩子成了魔，以魔尊之名，一手促成了齊天國內憂外患的樣子，那時的他，一頭紫色的長發(fā)妖邪詭異，紫色的雙眼再沒了曾經(jīng)的赤誠。
“沈燁童……”艾凡神色復雜，口中喃喃念著沈燁童的名字，就像當年，那純黑色長發(fā)的少年，竟能透過虛空中的靈能監(jiān)控與他對視，引起了他的興趣的時候一樣。
他要……再相信一次天命嗎？
以整個天云神界作為賭注？
不行！
他輸不起。
“罷了！”艾凡猛地甩了甩腦袋，又猛地從椅子上竄了起來，面色煩躁，急匆匆地向監(jiān)控室的門口走去，臨走時交代道，“該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別出岔子，也別以偏見看人……”
說到最后一句時，他突然停了腳步，像是意識到了什么。
最終，他看了看地面，自嘲一笑，離開了監(jiān)控室。
監(jiān)控室里，老師們面面相覷，年輕一些的老師甚至有些不明所以，他們面色疑惑，甚至有些詭異，對監(jiān)控中攙扶著同伴的沈燁童，也多看了好幾眼。
“凡主政者沒有不冷血的，當國家安全受到威脅，能利用的都會利用。”盧迪安輕輕嘆息，終于看向最開始，提到了薇婭的那個年輕老師，“薇婭是一個善良的主政者，她會盡力不去傷害她的棋子�！�
“當然，如果實在沒有選擇，舍單一而為整體，舍平民而保底蘊，也是權衡之計。”
“沒有主政者能逃過這種這樣的抉擇，他們要看的是整個國家的安危，在注定錯誤的選擇題中選擇最佳答案，只有保住了國家整體，才能談國家中單一的個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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