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佟夢來公司上班，一切似乎同往常一樣，同事見了她熱絡地問候，可只有她自己知道，今天不同于往日。

        她走到工位坐下，打開電腦開始整理即將交接的工作內容，然后把和自己有關的文件拷貝或者清理干凈，準備得差不多的時候，她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指針恰好走到十點整，習慣性地朝門口張望，果然等到王境澤準點來了公司。

        待他路過她身旁時，聽到匆匆一句：“佟夢，來我辦公室一趟。”

        “好的。”她應了。

        佟夢打印一份昨晚寫好的辭職信，用信封裝好，順手取走桌上的文件，起身一步一步穩穩走向曾經無數次匯報工作、溝通項目的辦公室。

        那間屋子迎接過她初入職場的忐忑、拿下大單的興奮、錯過項目的挫敗，如今也將見證她離開。

        她走到門口，敲了敲敞開的門：“王總。”

        王境澤在掛脫下來的外套，聞聲轉過來，指著茶幾旁的沙發示意：“坐。”

        他仔細觀察了佟夢的表情，似乎并沒看出什么。

        佟夢走過去坐下，規矩得默不作聲。

        兩個人都沒著急開口，王境澤盤弄起茶具，用熱水沏茶后遞一杯給她，接著翹起二郎腿靠入沙發，才緩緩問道：“昨晚回家很晚了吧？”

        佟夢彎了下嘴角：“還好，到家差不多快12點吧。”

        “辛苦了，回頭找人事申請一下加班補貼。”

        “謝謝王總。”

        王境澤抬了抬下巴：“喝茶。”

        佟夢沒動，迎著他的目光問：“您找我是有什么工作嗎？”

        “啊……”王境澤拍怕膝蓋，見寒暄得差不多，忖了幾秒繞到正題上，試探道，“經過一晚，你考慮得怎么樣？”

        “昨晚我喝了不少酒，和你也說了許多，有些話說重了你也別介懷，我本意肯定是為你著想的。”

        “至于……我和吳旭說的話，那都當不了真，我也沒答應他什么，總監的人選要慎重，我雖然說了你不適合，那是眼下而已，你成長的速度在我看來，放眼全公司就屬你最拔尖，只要你一如既往踏踏實實工作，遲早走到那個位置。”王境澤這番話說得無比坦誠，仿佛理應如此。

        佟夢算是聽出來了，他先是為昨晚的失態寬慰自己，然后又試探她對前途的態度，措辭誠懇，感動肺腑。

        可她早已不是一個星期前的佟夢，任由他說什么，就該信什么。

        信任一旦有了裂痕，傷害早已深不見底。

        “王總。”

        王境澤“嗯”了一聲。

        佟夢挺直腰桿，抱著一腔絕不退縮的果決，迎向他的目光：“趙禮城聯合徐展設局陷害陳韜這件事，您知道嗎？”

        王境澤看了看她，臉上笑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語氣嚴厲：“佟夢，你僭越了。”

        “我是不是和你再三說過了，晨風這件事到此為止！”他聲音陡然拔高，臉色越發難看，直到最后忍無可忍破口而出，“你是不是覺得我拿你沒辦法？你要再不依不饒，就給我滾蛋！”

        即便早已有了心理準備，聽到他毫無體面的威脅還是會憤怒，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文件推過去：“王總，這是我手頭所有在跟的項目。”

        “另外。”她又取出信封擱在茶幾上，“這是我的辭職信。”

        王境澤被她冷靜提出離職打了個措手不及，臉上怨憤的表情還沒來得及消退，又匆匆掛上了錯愕。

        他難以置信地瞪向佟夢：“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

        佟夢坦然點頭：“知道。我考慮清楚了，既然你我價值觀相悖，我選擇遵循自己的內心，離開云烽是我的答案。”

        說完，她站起身來。

        “佟夢！”

        她的腳步一頓。

        王境澤怒不可遏地喊道：“我倒要看看，你自以為堅守的那份清高和干凈，能在這個圈子走多遠！”

        她昂首抬眸，腳步利落地走了出去。

        門后茶杯撞地的碎裂聲，清脆刺耳，驚動了辦公區所有人，卻讓佟夢從這段煎熬萬分的日子里如夢初醒。

        她配合人事部走完交接流程，結算了工資收拾好所有個人物品，將桌上唯一的盆栽留給了焦雷。

        “夢姐，你真要走啊。”焦雷心有不舍。

        佟夢笑了笑，拍拍他肩膀調侃：“是啊，以后我不在了，你可得獨當一面，別整天渾渾噩噩摸不著北。”

        “可是……”

        “放心，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指不定下次見面你得喊我‘佟總’了。”她自信滿滿地撂下豪言。

        焦雷：“行！等你飛黃騰達了，我麻溜地投奔你。”

        “沒問題！”

        佟夢把自己的筆記本和收集資料的u盤一并交代給他，等完成繼承她全部家當的儀式后，拎了帆布包瀟灑離開。

        在等電梯時，恰逢門開，吳旭視線從手機屏幕上挪開，看見她立馬雙手抄兜走出來，幸災樂禍道：“呦，看來云烽廟小，容不下佟經理這尊大佛了。”

        他見完客戶，回公司路上看到部門群里炸開了鍋，爬完樓才弄明白佟夢辭職了。

        剛開始還挺震驚的，后來越想越得意，她走了，那總監的位置自己可不就穩操勝券，甚至替她惋惜了幾分。

        佟夢錯身走入轎廂，抬手摁了一樓，沖站在外面一臉奚落目送她離開的吳旭，在電梯門合上之際揚了揚笑容：“哦對了，云烽資本的總監，我還真瞧不上，送你了。”

        “你……”

        佟夢看到吳旭氣急敗壞的模樣，總算揚眉吐氣了一把，滿心的輕盈和松快。

        下來后，她剛從寫字樓出來，收到陳韜未婚妻約她見面的地址信息，又攔了輛車赴約。

        等到達咖啡店，她四處張望了一圈，對上袁莉的目光笑著快步走過去。

        她落座：“不好意思來晚了。”

        “沒事，我也剛到不久。”袁莉說，“也不知道你愛喝什么，點了杯馥芮白。”

        “謝謝。”

        袁莉問：“佟小姐，你微信說有重要的事想見面告訴我，是什么事啊？”

        佟夢方才走過來的間隙，打量了一下她，這才沒過多久，初見臉上藏不住幸福笑容的小姐姐如今變得意志消沉，她知道多半是受陳韜那件事的影響。

        “我想見陳韜一面。”佟夢說明來意。

        袁莉面露難色：“他現在人還在拘留所，估計誰也不想見。”

        佟夢也不糾纏，將一份復印文件推過去：“這是我偶然得到的一份資料，或許能幫到陳韜。”

        袁莉將信將疑地接過，打開文件袋仔細翻看，詫異道：“佟小姐，這份文件……”

        “我從云烽已經離職了。”

        袁莉合上文件放到一旁，忍住哽咽：“謝謝你一直沒放棄陳韜，為了他做了很多甚至辭職，可……對不起。”

        佟夢期待的眼神忽黯，問道：“怎么了？”

        “陳韜已經簽了晨風股權轉讓書。而且，這件事，他大概也猜到了。”

        “那他還簽？”佟夢無法理解。

        袁莉：“佟小姐，晨風對于陳韜而言，是他的生命全部，他不可能做出任何傷害晨風的事情，而當時最好的選擇只能同意放棄公司。”

        “他一早猜到了有人設局，只是遲遲不敢相信自己最好的兄弟背叛了他，即便這樣，他仍然選擇為犯下的錯承擔后果，用自己的退出保全晨風。”

        佟夢垂眸，這件事她已經盡全力了。

        “這份文件我不能收，否則你會冒很大的風險，我知道答案就行，會轉達陳韜的。”袁莉道。

        佟夢其實在辭職的時候就想過，交出這份文件于自己意味著什么，除了有犯職場大忌，如果資料流出去，她甚至有可能面臨泄露云烽商業機密的訴訟。她內心也會搖擺，但還是忍不住做了。

        只是沒想到，袁莉會果斷拒收。

        “你和陳韜……”

        袁莉無力笑了笑：“我和他解除婚約了。”

        佟夢有些錯愕，但很快也理解了，兩個人在一起的理由很多，而兩個人分開的遺憾也同樣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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