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歸周
瓦崗寨大門外,人影憧憧,黑暗中星火閃爍,逶迤過整個山頭。
姜子牙站在寨門外與里頭的人對望,身旁將領肅然挺立。
“不知姜丞相來此,有何貴干?”為首的武吉背手而立。
遠處的老者隔著柵欄彎起眉眼,道:“老夫,前來招安。”
武吉冷笑出聲:“丞相這架勢,可絲毫不像是招安啊?”反倒像是圍剿!
姜子牙捋著胡須慢悠悠道:“寨主莫慌,老夫著實是來請諸位歸周的,只不過就看你們愿不愿意了?”
“當日西伯侯不是已經問過了么?”土行孫不耐煩地仰頭,“咱們不愿意!”
一看就是營中無人,想來他們這兒抓壯丁。
自占山頭多痛快,何必要去人家手下當孫子?
“這恐怕由不得諸位了。”老者的面容依舊波瀾不驚,言語里卻讓人感受到一股子壓迫氣息。
他道:“你們若是不降,那老夫只好暗中派人往朝歌送一封函件,告知商王,當日協助西伯侯姬昌叛逃,今日打傷汜水關守將,劫走黃氏一門,皆是你們瓦崗寨所為。”
姜子牙輕輕一笑,“到時候商軍出兵圍剿瓦崗寨,諸位可不要后悔。”
眾人微愣,大抵覺得這老頭兒不要臉到了極致,救了他們侯爺,反而還被倒打一耙。
土行孫剛想開口回敬對方,說他們劫人只是為了等明日去崇州城領賞時,到底還是意識到了事情不大對,他一拍大腿,揚聲爆了句粗口,道:“我們被那小子耍了!”
“那懸賞令一定是假的,不過是想騙我們去劫人罷了。”
兩軍對峙間,瓦崗寨一伙人聞見身后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轉頭望去,火光之間,少年眼眸深邃,面容冷峻,手中火尖槍光芒幽現,清瘦的姑娘站在他身旁,緊隨其后的是黃飛虎一家人。
“師弟,你--”雷震子怒目圓睜地看向他,臉側筋肉微微顫抖,似是有些不可思議,原來平日里所謂的兄弟情深當真都是逢場作戲?
土行孫狠狠咬牙,帶著點后知后覺的悲憤,“你倆來此果然目的不純!”
李哪吒并未回應,僅是一聲不吭地與他們對望,少年人深沉的眼眸里帶著不易察覺的愧疚與無奈,他懶得解釋,也沒必要解釋。
“對不起,是我們不好,欺騙了各位兄長。”楊蓮花拽著身旁人的袖子,頷首說得懇切,雖然她與哪吒也只是局中人,但不可否認,他倆確實辜負了對方的信任。
她搶先一步以女子的柔弱姿態認錯,興許還能求得一份寬容與理解。
姜師叔這步棋下得可真是滴水不漏,完全不給人轉圜的余地。
土行孫與雷震子相視一眼,他們倆若是想跑,那是輕而易舉之事,但武吉與這處寨子鐵定是逃不掉的,人家畢竟好心收留,他倆臨陣脫逃,絕不是好漢所為,名聲再差,也不能干這種事兒。
總之,降也不是,不降也不是。
土行孫擰緊眉頭,抬著他的小短腿,在人前打著轉,自覺一口惡氣出不來,渾身難受。
隨即,他像是想到了甚么,將手中的玄鐵棍往地上用力一戳,另一手抬起指向李哪吒,回頭瞪著姜子牙,鼻腔里噴出的氣息吹得胡子一顫,“讓咱們哥幾個和這小子打一架,打爽了,咱們就跟你走。”
楊蓮花聞此,忙站到李哪吒身前護住他,驚慌著勸阻:“師兄,您別生氣,大家日后同朝為將,何必如此大動干戈呢?”
土行孫揮了揮手,難得正經道:“師妹你給我讓開,男人之間的事兒,你別瞎摻和。”
“蓮花,讓開,”李哪吒低沉著出聲,將面前的姑娘扯到自個兒身后,“站遠點。”
有些人情債終歸是要還的,既然是打架能解決的事兒,那他李哪吒樂意奉陪。
寬敞的平地之上,身著鴉青色勁裝的少年手執長槍,冷硬的下巴微揚,孤寂凌冽。
抬眼望去,對面土行孫,雷震子,龍須虎三人昂然而立,武吉站在他們身后。
楊蓮花揪著自個兒的袖子,急得直想跳腳,姜師叔在干甚么?都不知道用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勸說一下么?
就在戰況一觸即發之際,柵欄外飛速閃進一道黑影,隨即,低沉渾厚且富有磁性的男子聲悠悠響起:“以多欺少,可不是正義之士該有的行為啊。”
身形輕快,落在眾人中間的,是一位身著玄青色道袍的高大男子,他轉身,朝雷震子等人輕慢一笑,深邃明亮的眼眸里是玩味的神色。
雷震子怔愣著緩緩放下手中的黃金棍,結巴道:“師,師兄。”
“師兄?”土行孫不解地仰頭,問:“他誰啊?”
那男子抬手作揖,不緊不慢地自報家門:“在下乃青峰山紫/陽洞清虛道德真君門下弟子,武成王黃飛虎家長子,黃天化。”
站在遠處的黃飛虎心中一驚,“天化!”
他那于三歲時消失不見的大兒子回來了?
土行孫頂了雷震子一胳膊肘,怒道:“你師兄是黃飛虎的兒子,你咋不早說呢!”
后者一臉茫然:“我,我不知道啊!”他只知曉這位師兄似乎是師父拐回來的?
事情不太妙,土行孫盯著走到李哪吒身旁站立的黃天化,看樣子是要打群架了,半路殺出的這位似乎也不是很好對付,萬一要是打輸了怎么辦?
本想在漂亮師妹面前收拾李哪吒那臭小子一頓,殺殺他的銳氣,順帶也給他們歸降找個臺階下,如今看來,若是不使出殺手锏,出丑的也許就是他自個兒了。
土行孫仰頭,微勾嘴角,那就將他們二人一塊兒收拾了。
他抬手摸向系在腰間的一條狀似腰帶的金繩,嘴中念道:“捆仙繩,出!”
然而那金繩卻絲毫沒有動靜,與尋常的繩子相差無幾,土行孫霎時面露驚慌,“這,這怎么回事?”遂又喚道:“捆仙繩?”
“這寶貝,壞了?”龍須虎彎下腰,探出腦袋,不解地瞧了瞧。
土行孫陣腳自亂,“仙家法器,怎會壞了?”
“別白費力氣了,你的捆仙繩,在這呢!”
前者聞聲,當即瞪著雙眸轉身怒目而視,對方也不知是何時潛入進來的,此刻手中正握著他的真捆仙繩,從堂內大搖大擺地走了出來,頗有反客為主的架勢。
混在人群中的姑娘,拽起身旁李氏的手,踮起腳往前探望,面容之上是掩蓋不住的驚喜:“娘,是哥哥啊!”
連帶著李哪吒也瞬間卸下了防備,歪了歪頭,咧嘴輕笑,繼而將槍抱在胸前,姿態慵懶得好似可以準備看戲。
“你又是誰啊?”
這到底甚么人,居然能在他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換了他的捆仙繩?
對方應道:“在下乃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門下弟子,楊戩。”繼而行禮,“見過師兄。”
玉虛宮可真是陰魂不散!
“我這捆仙繩,你是怎么拿到的?”土行孫質問道。
“方才師兄洗澡時,將它放在桌上,我就順手換了一下。”楊戩臉上狀似云淡風輕的笑意,在對方眼里大概就是所謂的寡廉鮮恥。
土行孫指著他鼻子罵道:“你無恥!”
后者卻有些無辜地抿了下唇,正兒八經地解釋:“我只顧著換繩子,并未偷看。”
李哪吒正與黃天化肩靠肩戳在對面,甚是悠閑地望著他們,聞此,他不禁抬手摸了下鼻尖,試圖用這種小動作掩蓋自己笑出聲的事實。
嗯!厲害還是楊戩厲害,長著一張人畜無害的臉,卻干著能氣死人的勾當。
土行孫一咬牙,一跺腳,伸出手掌,惡狠狠看向對方,“把捆仙繩還給我!”
楊戩卻將握著捆仙繩的手收至身后,面不改色道:“等師兄全心全意為武王效力之時,小弟自然會還給你。”
前者白眼一翻,完犢子了,他老土這回是真栽了!
有了李哪吒的里應與楊戩和黃天化的外合,姜子牙順利將瓦崗寨眾人納入西岐麾下。
此次招安,武王姬發是同姜子牙一塊兒來的,年輕的公子初登帝位,也深諳禮賢下士的道理,當日先王姬昌親臨磻溪聘姜尚,今日他姬發來岐山收梟雄。
畢竟岐山黑虎崖這片高地,可將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的動靜盡收眼底,只要收了瓦崗寨,那么日后西岐便有了一個現成的瞭望臺。
周軍的營帳駐扎于黑虎崖前。
主帳內,燭光熠熠,四面亮堂堂的,武王姬發坐于案前批閱近日的奏折,眉頭輕擰,切身體會著君王的煩擾。
自西岐反朝歌以來,身為商王鷹犬的北伯侯崇侯虎便每日大肆操練兵馬,有蠢蠢欲動之勢,姬發與姜子牙大抵也能猜到,如若朝歌要征討西岐,首先出兵的便是臨近西岐的崇州城。
既如此,他們當然只得先發制人,只要解決了北伯侯這根中間刺,那西岐與朝歌便可以三山五關為界,兩相對望。
姜子牙打起簾子進門時,姬發剛翻開一本新的奏折,他望見來人,忙放下手中的筆,起身走下臺去。
“拜見大王。”姜子牙上前行禮。
年輕的帝王身著紫色華服,風流儒雅,與他哥哥伯邑考一樣,眉宇間透著貴氣,不怒自威。
他抬起老者的手臂,和煦笑道:“相父快免禮。”
雖是托孤重臣,但姜子牙卻并未敢太過隨意,他恭敬道:“大王,瓦崗寨收編一事已落實妥當,四位寨主皆愿意歸服我大周,朝歌武成王黃飛虎一家也安然無恙,如今都在寨內。”
姬發聽完這一通敘述,神色欣然地點了點頭,“辛苦相父了。”
繼而吩咐道:“朝歌武成王日后便做我西岐的開國武成王吧,相父與營造署交代一聲,替武成王建一座新的府邸。”
姜子牙應下:“微臣明白。”
姬發理了理衣袍,對會見新收的大將有些迫不及待:“孤的奏折也批得差不多了,勞煩相父請諸位英雄前來一聚。”
彼時的瓦崗寨,西岐上大夫散宜生與大將軍南宮適被姜子牙留在那做善后工作,畢竟年輕人不如前輩穩重,遇事總愛動武。
二人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從分析天下局勢到褒獎武王仁厚,到底也讓瓦崗寨四人對姜子牙設計招安這事兒放下了些成見。
應付完兩位和事老,在武吉送他們出寨之后,土行孫收回目光,眼眸一轉,到底還是還想起了一件事。
他轉身走到楊蓮花面前,再一次求證道:“蓮花師妹,你和李哪吒,到底是不是夫妻?”
后者本來還站在那與娘親李氏等人噓寒問暖,乍然聽到對方的聲音,姑娘有片刻的怔忡,而后才轉過頭來面對他。
這問題可真是一點兒也不給人留情面,在一大家子內親外戚的狐疑審視目光下,楊蓮花鄭重地撇清了彼此的關系:“不是,我們只是師兄妹,假扮夫妻,是為了掩人耳目,行事方便。”
明明是事實,卻被她說出了幾分屈打成招的味道。
土行孫對這答案很滿意,他微微一笑,先頗為恭敬地向李氏和黃飛虎行了個禮,才與她道:“為兄傾慕師妹已久,既然師妹尚未婚嫁,不知可否與為兄喜結連理?”
楊蓮花愣了下,這求娶來得太過突然,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側頭與同樣面色窘迫的李氏對視一眼,又抬頭望了眼站在對面的李哪吒。
持槍的少年臉色陰沉得可怕,眉頭緊皺得大抵能夾死一只蚊子。
楊蓮花囁嚅了下因緊張而泛白的嘴唇,磕磕絆絆回應道:“多,多謝師兄厚愛,只是蓮花,才貌不佳,并沒有師兄想的,那么好……”
她其實不是很擅長拒絕別人,也著實不想讓對方丟了臉面,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言語。
倒是土行孫先釋然般地嘆了口氣,言語間滿是哀痛之意:“我知道,師妹你一定是嫌我矮,嫌我丑,”他抿唇搖了搖首,好似有些感同身受:“也是,天底下哪里會有漂亮姑娘愿意嫁給我這般模樣的人呢?”
這番話是真心的,大抵也覺著他老土此生娶媳婦無望。
“不不不,”楊蓮花連忙揮著手否認,很是為難道:“不是的,師兄……”
后者卻將手一抬,示意她無需多言,“好了,你別說了,”還甚是感傷地吸了下鼻子,將頭別到一旁,道:“我都明白。”
楊蓮花苦惱著蹙眉,雖說這位師兄長得確實是其貌不揚,連個子也比她一個小姑娘矮了快半個頭,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她性情溫良,又怎會用這種膚淺的眼光去看待旁人?
她看向他,認真地勸慰:“師兄生性善良,且足智多謀,驍勇善戰,定能覓得一位好姑娘相伴終生,但是緣分乃冥冥之中注定,可遇而不可求,蓮花承蒙師兄賞識,不勝感激,但我想,我并不是師兄命中注定的那位良人。”
腦門上亮閃閃呈現“好人”二字的土行孫竟然被她的一番話激出滿腔感慨來,他道:“師妹是個好姑娘啊!”
只可惜喜歡上了那個臭小子,楊蓮花甚么心思,他這些日子察言觀色下來,到底也能猜到幾分。
于是他神色欣慰不過半秒,便話鋒一轉。
“不過為兄想給你提個醒--
有些人啊,你別看他長得人模人樣的,其實甚是虛偽,有求于你時,便與你稱兄道弟,一旦達成目的,便對你橫眉冷眼,大呼小叫!”
土行孫目光一斜,睥睨了眼身后神色愈漸狠戾的李哪吒,加重了語氣,“最可恥的是,還打著掩人耳目的幌子,背地里對姑娘家行不軌之事!”
李哪吒額邊的青筋突起,再突起,終于忍無可忍地挪了下步子,作勢便想揍人,左右站著的楊戩與黃天化眼疾手快,一人一手便死死按在他的肩頭,試圖穩住對方的情緒。
楊戩低聲道:“冷靜點。”
這頭的氣氛愈演愈烈,那頭的冷嘲熱諷也沒停,土行孫這番話大抵已然憋了許久,一發不可收拾。
“這種人啊,就是典型的衣冠禽獸,”土行孫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特意拉長了語調,挑眉提點道:“師妹啊,你可得長點心!”
楊蓮花抬眸望向對面臉色難看到極致的李哪吒,深感此刻幸好有兩位哥哥在,否則今日搞不好會血洗瓦崗寨。
當姜子牙再次走進寨門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明槍暗箭的畫面,他站在火盆前,喜憂參半地搖了搖頭,自覺日后軍營內的生活大抵會很“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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