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開竅
房內的少年睡得正香,聽見破門而入的響聲后猛然驚醒,腦中的第一反應便是敵軍入侵,本能地想要去床頭抄家伙。
然而還未等他碰到刀柄,那把三尖兩刃刀便被人甩到了一旁。
李哪吒沖口而出:“楊戩,我想明白了!”
待看清來人后,楊戩睜著惺忪的睡眼與他對望,莫名其妙道:“你想明白甚么了啊?”
前者吞吞吐吐地回應:“我,我覺得,我應該……喜歡蓮花。”
他想了一整宿,到底還是有些通透了--
那日在終南山的雪地里,他俯趴在她身上與她對視時的心頭顫動。
草堂前的月下,見她提著走馬燈衣袂翻飛宛若天仙,他的怔愣出神。
數月前在瓦崗寨,他怕她被土行孫搶走時的急躁焦慮。
因為她扇了他一巴掌這事兒,他心里頭的悵然難過。
以及如今,他每每出戰回來,都歸心似箭般地第一時間跑去見她。
還有,還有……他不知從何時開始油然而生的想要與她共度一生的沖動。
雖說他對“喜歡”二字的涵義不甚確定,但是他想,這些種種應該都是代表著喜歡的吧……
楊戩看著對方這副茅塞頓開的模樣,不知是該為自個兒妹妹感到慶幸,還是該先為自己叫聲苦。
他閉眼躺倒回枕頭上,極其無語道:“那你去和蓮兒說啊,你跑來我這說甚么?”
李哪吒來到他床邊坐下,抱懷看向他,問:“我去同她說甚么?說我喜歡她,問她要不要嫁給我?”
楊戩挪開擋在臉上的手臂,反問道:“不然呢?”
“那,那要是她不喜歡我,拒絕我怎么辦?”李哪吒眉頭蹙起,“那咱們以后同住一個屋檐下,得多尷尬啊?”
“你倆現在不清不楚的才叫尷尬呢!早點把話說清楚,早點定下來不好嗎?”楊戩坐起身,似是條件反射般,眼神驀地清明了許多,連語氣都硬朗了起來,“非得等到日后錯過了,失去了,再去后悔嗎?”
他說完這話后,面前的少年僅是望著他,并未接話,似是若有所思。
天際才微微泛白,房內沒有點燈,四周的陳設皆籠罩在一片陰暗昏沉里。
李哪吒在這突如其來的寂靜中凝視著對方的眼眸,里頭有光亮在涌動,他驟然開口:“蓮花反對你娶鄧嬋玉,是因為苒依姐吧?”
他這一宿想明白了許多事兒,多少有些后知后覺的感嘆。
楊戩愣了一瞬,旋即又倒在了床褥里,將被子糊在臉上,不做回應。
這小子的腦袋怎的和突然被疏通了似的?
李哪吒鄙夷地睇了那團被子一眼,腹誹道,自己也不過半斤八兩,還好意思來教訓他?
少年在那坐了一會兒,雖說知道對方應該也無法替他排憂解難,但還是打算問問以尋求寬慰。
“當時在瓦崗寨,我為了演戲給土行孫看,一時情急,動手去扒蓮花的衣服,被她扇了一巴掌,”李哪吒轉過頭,問:“你說她為什么扇我啊?”
不料床上的人驀地將臉上的被子掀開,眼瞼一抬,帶著點兒感同身受:“我那日在鹿臺行宮幫苒兒換衣服時,也被她扇了一巴掌。”
李哪吒:“……”
現在的姑娘都這般喜歡扇人巴掌嗎?
自那天在大堂內不歡而散之后,楊蓮花白日里依舊待在傷兵營,但夜里卻再沒有回過丞相府,而是去了武成王府歇息。
李氏見女兒突然住了過來,心中是有些好奇的,雖說做母親的都想將兒女留在身邊,但她閨女如今畢竟是軍營里的醫官,與諸位將領一同住在丞相府,倒也方便些。
況且蕓兒平日里從軍營回來,也會與她說道說道那些日常瑣事。
這丫頭向來伶俐,自然只會撿李氏愛聽的話說:“夫人且放心,那李將軍每日都與小姐同出同進,還有兩位公子陪著,小姐在外頭出不了差錯的。”
蕓兒只要一談及那李將軍,便不由得掛上了滿意的笑,恨不得立刻改口管人家叫“姑爺”,李氏瞧她如此,自然也跟著面露欣慰之色。
故此,當相府的婢女帶著細軟,陪楊蓮花來到王府時,李氏竟然莫名生出一份“出嫁的女兒受了委屈回娘家”的擔心。
好在姑娘一進門,便眉眼彎彎地挽著她的臂彎笑道:“蓮兒想娘親了,日后常來這里住住可好?”
李氏瞧著對方嬌憨可人的小臉,霎時喜上眉梢,只顧著牽她進去喝解暑的酸梅湯,倒也忘卻了適才的憂慮。
楊蓮花能與母親在一處嘮嘮家常,心里頭的愁悶倒也緩解了些,但另一方就不太好受了。
李哪吒其實一直都在找機會與她談談,可無奈姜子牙怕生事端,直接把他們仨都給禁足了,兵器法寶一通沒收,連平日里練武都只能彼此切磋一下拳腳功夫。
蓮花不在,他又出不去,心里頭一煩躁差點兒將手下的親兵打出內傷,只等楊戩出招將他制服才能消停會兒。
相府里雞飛狗跳,軍營內倒是一貫如常。
寬敞的醫帳內,四處明晃晃的,學徒在小爐子上煎藥,老軍醫顧著配藥方。
長板凳上坐著幾名身著便服的士卒,不是揉胳膊便是揉腿,大抵皆剛受過傷。
年輕的姑娘站在里屋,身旁坐著一名卷起袖子的士卒,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對方不久前才拉傷的胳膊,將冷帕子敷了上去,直搖了搖頭道:“他這人下手怎的如此沒輕沒重,平日里練武也能將你們打成這樣?”
那小親兵可不敢說自家將軍的不是,只好忍痛笑著打圓場:“蓮花姑娘誤會了,都是咱們武藝不精,連將軍區區幾下子都接不住,這才受的傷。”
楊蓮花面無表情地反駁:“你可別再與他說好話了,他以后若是再這樣,你們就去找姜丞相告狀。”
連自己手下的親兵都不知道愛惜,他還當甚么將軍?
真該讓人家女將軍多打他幾次。
姑娘一面兒腹誹,一面兒卻很是細心地替對方手下的親兵治著傷。
但她愈想便愈發有些不暢快--
怎的他打傷的人,最后都得她來操心?
真是上輩子欠他的!
待那幾名無端遭殃的士兵提著藥包離開醫帳時,已經是黃昏日落之際了。
今日在軍營里當值的主將是土行孫,他剛巡邏完回來,便瞧見李哪吒手下的人腿腳不便地從醫帳內走了出來,想來也知道是發生了甚么事兒。
身披玄甲的將軍在門口停下步子,探身往里頭望了望,見只有一抹月牙白色的倩影在獨自忙碌,便抬腳走了進去。
大抵是因為快用晚膳了,這醫帳內才冷清了下來,畢竟自從眾人知道傷兵營有個漂亮的女大夫,連丞相府的親衛都愛跑來這里看病,絲毫不給巫醫院留面子的。
土行孫負手上前,笑著問了句:“蓮花師妹,忙啥呢?”
站在藥架旁的姑娘回過頭,有禮貌地打了聲招呼,隨后不緊不慢道:“我在清點今日余下的藥材,若是有缺的,得及時讓巫醫院補上。”
土行孫頷首表示明白,踱步來到她身旁站立,他心不在焉地掃了眼籃子里的草藥,隨口道:“蓮花師妹近日怎的都不回丞相府了啊?”
后者對這問題似是早有預料,她輕聲回應:“我畢竟是個姑娘家,還是與娘親住在一處合適。”
見對方神色坦然,土行孫一時半會兒也尋不出啥破綻,只好含笑附和:“對,也是。”
然而他心里頭門兒清,這丫頭還不是因為那日與李哪吒吵了架,才跑回武成王府的,也不知道她腦子里在想些甚么,居然勸那小子去娶鄧嬋玉?
楊蓮花雖面上不甚在意,自顧自地忙活手中的事兒,但心里頭還是在疑惑今日這師兄怎的有些無所事事的樣子,好像有話想與她說似的。
不出她所料,片刻后,對方的聲音再度響起:“不是為兄說你啊,我就搞不明白了,姜師叔處心積慮,想方設法讓我娶鄧嬋玉,你偏偏要反對,結果……你卻讓自個兒的男人去娶她。”
他多少有些痛心疾首:“你說你,是不是有病?”
手握竹簡的姑娘正在做著記錄,聞言她動作驀地頓住,稍稍顰眉面露不悅,垂眸睇了他一眼,辯白道:“我跟他不是你們想的那種關系。”
前者當即翻了個白眼,一派恨鐵不成鋼的語氣:“我說你倆也真是的,把話說明白不好嗎?你喜歡他,你就告訴他啊!”
楊蓮花手中剛好抓起一根桂枝,驟然用力,發出-啪-的一聲脆響,她嗔怒道:“我才不喜歡他呢!”
土行孫被嚇得愣了一瞬,才想著安撫:“行行行,不喜歡,不喜歡。”
雖知道她是嘴硬,但瞧著對方那愈發委屈的模樣,他也只好識相地跳開這個話題。
兩個人隨意拉扯了幾句,土行孫便被士卒喊去用晚膳了。
楊蓮花收拾完草藥,獨自在昏暗的營帳內坐了一陣,原本收拾好的情緒此刻又冷不防被人打亂了節奏,心里頭堵得有那么點兒想哭。
但她再也不會哭了,哪怕沒人看見也不行。
她不是沒有想過,少年對她的好,都是因為當日那救命之恩以身相許的允諾。
也許她并不是對方理想中的那類姑娘,既如此,又何必還用責任去束縛住他呢?
她有些累了,竟然生出一絲想要放手的沖動。
這軍營,她也不想再來了。
楊蓮花站起身,收拾好自個兒的藥箱準備離開,轉首時,隱約覺著里屋的屏風后頭有甚么東西輕微晃動了一下。
不過她也沒多在意,只當是這幾日未休息好,有些頭暈眼花罷了。
離開營寨的路上,姑娘聽見幾名隨行護衛的士卒在竊竊私語。
他們道,兩軍聯姻的婚期定在七月十五,舉辦婚禮的地點是臨時在西岐城外搭建的青廬。
楊蓮花想了想,也對,畢竟還在彼此交戰之際,鄧嬋玉肯定不會貿然進入到西岐城內的。
回王府的馬車一路顛簸,姑娘往簾子外瞧了好幾眼,也沒下定決定去問駕車的士卒--新郎官是誰?
她暗自勸慰道,罷了,這不是她該在意的事情,她也不想去關心他們的計劃。
于是,自這日歸來之后,楊蓮花便將自個兒關在了房內,研讀云中子給她的神農醫書。
一日下來,是難得的清靜。
季夏的夜里月華如水,窗外是此起彼伏的蟲鳴聲。
楊蓮花的書案靠窗而設,旁邊立著一盞燭燈,燭火被夜風吹得輕輕搖曳,在竹簡上灑下躍動的光影。
大抵又過了一陣,姑娘合上竹簡,走過去掩上了窗扉。
直到屋內的燈光熄滅,后院的梧桐林內才堪堪露出一個高大的人影。
四周闃然無聲,但楊蓮花夜里睡得并不好,腦子里依舊是紛紛擾擾的聲音。
--哭哭哭,你除了哭還會干甚么?
--我欠你的,遲早都會還給你,到時候,咱們兩清!
--你喜歡他,你就告訴他啊!
輾轉不寐許久后,姑娘才漸漸睡去。
然而到了后半夜,她于淺眠之中眼眸微顫,似是感知到了甚么異常,待欲要睜眼時,鼻間已然彌漫著一股濃郁的藥味兒,隨后便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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