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認親
眾人的目光全都聚集于李哪吒身上,一時間,大堂內的氣氛緊張到了極致。
關于他們父子倆之間的那些往事,大家伙多少也是有所耳聞的,不禁懷疑,想要他給李靖下跪,這……可能嗎?
少年身形筆挺地站在那里,一張臉陰沉得可怕,內里像是有一股火正徐徐往外冒。
他想不明白,為什么所有人都要用這層虛無縹緲的父子關系來壓制他,太乙師父是這樣,姜師叔也是這樣。
他為什么要跪李靖,他怎么能跪李靖?
早在十年前,他削骨還父,削肉還母,就已經同李家恩斷義絕了,他李哪吒根本不欠李家人什么啊?
“連老夫的話,你也不聽了嗎?”
姜子牙那充滿威懾力的聲音再度于靜得落針可聞得大堂內響起,李哪吒毫不客氣地斜眼瞟了過去,滿臉皆寫著“我不愿意!”
“過去,跪下!”老者的語氣強硬得不留余地,連眉眼都瞪了起來。
降伏李靖是他姜子牙的任務,而解決這父子倆之間的恩怨也是太乙真人交代給他的任務。
李哪吒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就在他忍無可忍準備轉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的時候,左手臂卻突然被人用力抓住了。
楊蓮花緩緩抬頭看向前者的眼睛,一顆心砰砰直跳,如她所料,少年的眼底是帶有不可置信的憤怒與失望。
她明白,他一定在怪她,怪她又多管閑事了,怪她不愿意跟他站在同一陣營。
當眾給自己最厭惡的人下跪,于他而言,也算是奇恥大辱了吧?
兩個人的對視同時也是一場無聲的僵持,畢竟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楊蓮花一句相勸的話也沒法兒說,她甚至……甚至還有些失了立場,一雙清澈透亮的眸子里是躊躇不定的神色。
她其實是很心疼他的,心疼他小小年紀就受到那樣的錐心之痛,她的內心也覺得,李靖真的不配當他的父親。
可今日若是真的讓他走了,又會不會發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呢?
見姑娘挽留的氣勢弱了下來,李哪吒剛想抽手走人,楊戩用傳音術傳來的聲音適時于他耳畔響起:“蓮兒,已經沒有爹了。”
這話就像是給他當頭一棒,在身子前傾的那一瞬間,他頓住了,瞳孔凝滯時心頭是一陣厚重的沉悶感。
抬眸望去,先是對上黃天化的眸子,隨后轉頭看了眼楊戩,最后將目光落回到了楊蓮花的面龐上,在腦海中做了一場兵荒馬亂的斗爭。
李哪吒喉頭滾動了下,像是把某些隱忍多時的痛苦情緒咽回了腹中。
是啊!他許諾了她一生,他要給她一個完整的家,為了她,還有什么是他不愿去做的嗎?
哪怕……哪怕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面對那個他最恨的人,彎下他的膝蓋,向他服軟……
小姑娘尚未讀懂對方眼中的情愫,她有一絲不解,更有一絲害怕。
他的手臂毫無征兆地抽離了她的指尖,而那之后,她幾乎是滿眸訝異地看著那個傲骨嶙嶙、無懼無畏的少年撩起袍子,“撲通”一聲,筆直如松地跪在了李家人面前。
這樣突然的轉變,是包括李靖在內的許多人都沒有意料到的。
李哪吒遲疑了那么一會兒,像是在竭力壓制著什么,而后才抬手作揖看向他所謂的父親,聲音低啞清淺,“哪吒,拜見……爹……娘……哥哥。”
少年的眼睛黑白純粹,卻有些失去了光澤,十年前的記憶悉數在他腦海中閃過,面前的這個人一度想要置他于死地,可他最終還是得認他做父親。
這該是多么大的諷刺?
姜子牙站在李靖身后笑了笑,“李將軍,該讓哪吒認祖歸宗了。”
可是李靖沒有動,依舊辨不清喜怒地垂眸盯著面前少年的臉。
楊蓮花在那一刻默默攥緊了纖細的五指,膚色漸漸泛白,她后悔了,她就該讓他走。
他何曾對誰如此低聲下氣過?他怎么會聽命呢?他為什么要聽命?
“李將軍,你今日認了兒子,降了我大周,日后就是開國功臣,若是你不降,那就怪不得老夫了!”姜子牙微微皺眉,多少還是覺得對方有些不識抬舉。
這父子仇早就結下了,哪里是一瞬間就能解開的。
只不過,他李靖雖對殷商忠心耿耿,但也還不至于為了如今那昏庸無道的天子,把整個李家的血脈都斷送在這里,今日既然姜子牙給了他臺階下,挫了挫哪吒這小子的囂張氣焰,倒也不算太失他李靖的臉面。
李靖如是忖度了一番,終是伸手去扶跪著的少年,語氣還算平和,“起來吧!去見見你娘。”
一旁站著的殷夫人緊張許久,近乎是快落下淚來了,只將秀帕掩在唇前,輕聲喚道:“哪吒……”
這場父子局著實令人難堪,李哪吒一起身便毫不猶豫地走了過去,而他嘴角竟然隱隱扯出了一抹笑意,“娘。”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其實仔細想想,母親是沒有錯的,懷胎三年零六個月生下他,已經是莫大的恩惠了。
想來李靖也算是個聰明人,知道自己同這個兒子無話可說,一開口便將對方往娘親那兒引,還能讓眾人觀賞一出母子情深、久別重逢的戲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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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月清冷明亮,高懸于天際。
雖說已經是三月了,可夜晚一降臨依舊有寒冬臘月里的架勢。
西風時不時穿堂而過,揚起姑娘身上鵝黃色的大氅。
“姜師叔也真是的,”李哪吒一面兒將楊蓮花的手塞在自個兒的衣襟內取暖,一面兒表示不滿:“有什么事兒,待會兒再讓小廝來喊咱們不就行了,非得讓咱們在這兒等著。”
見他頷首哈了口熱氣,小姑娘眉眼彎彎地笑了笑,開口就想打趣,“我看你最近也是越來越聽話了,姜師叔叫你等,你就等,姜師叔叫你跪,你就跪。”
聞此,少年那緩和許久的神態忽又冷硬了起來,眉間微蹙著轉身望向花園,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楊蓮花湊到他身前,睜著一雙大眼睛仰頭瞧他,“我還奇怪呢?你怎么突然就答應了,我當時……什么也沒說呀?”
她垂眸,于心底狐疑,低聲道:“我本來還怕你生氣,在猶豫要不要讓你走……”
誰知面前那人忽又開朗了起來,輕輕勾唇一笑,“你就那么怕我生氣啊?”
對上他星眸里的微光,楊蓮花靈巧應道:“那可不,你生起氣來,多可怕呀?誰能壓得住你呀?”
唇角的笑意忽就漾開了,他抱懷朝她附身,挑眉道:“既然我這般可怕,你為何還喜歡我?”
不知該如何回嘴,小姑娘只得斂著笑垂下頭去,喜歡就是喜歡,哪有那么多為什么?
月光灑下一片清輝,烏黑的發絲在指尖纏繞了好幾圈,她忽又抬起頭試探性地問他,“所以,你決定與李將軍和解了?”
“可能么?”李哪吒言簡意賅,近乎面無表情地回應。
“那你怎么會?”她十分不解,神情倏忽就緊張了幾分。
少年默了一陣,瞳孔漆黑幽深,似是在看著對方愈發嬌艷的面龐出神。
這些日子接連經歷這般多變故,他總覺得自己的心性有所轉變,也許有些事情,他也可以像楊戩那樣,默默記在心里頭便好,沒有必要說得太明白。
“成功勸降李家人,對我來說,也是大功一件,不是么?”他說得十分認真,連眸色也是少有的嚴肅,“況且,李家父子四人一起打天下,再怎么也比我一個人單槍匹馬,取的人頭多吧?”
“等打下朝歌,論功行賞的時候,對我來說,也會更有利,不是么?”他說完淡淡笑了笑,是一派從容的神色,從容得讓人覺得這是他思忖良久以來的謀劃。
廊下的燈籠在頭頂輕輕搖曳著,忽明忽暗的燈光打在李哪吒俊逸疏朗的眉眼上。
楊蓮花怔了一怔,這樣一番話從他口中說出來,多少是讓她有些始料不及的,有些孩子氣的少年像是突然之間長大的,變得深謀遠慮,從前,“沉穩”二字是與他不相干的,更別說“忍辱負重”。
她好奇這樣的“成長”,也突然之間萌生出了一份憂慮,她緩緩問道:“功名利祿,封官加爵,于你而言,真有那么重要么?”
也許有一天,當他有了更高的眼界與追求時,他會丟下她,去娶一個有身份、有地位的名門閨秀為妻?
當彼此愈來愈親近時,心里頭那點兒小心思多少也是能被對方猜出個幾分的。
她眼中的迷茫此刻正清晰地映在他的眸子里。
“當然重要啊!”李哪吒歪頭瞧她,帶著些刻意挑逗的停頓,“沒有顯赫的官位,沒有堂皇的府邸,我還怎么風風光光地娶你?”
內心惴惴不安地一直聽到最后一句,小姑娘心頭不禁漫上一份歉疚。
她面前站著的這位少年,愿意為了她以命相搏,愿意為了她與天下人為敵,她為什么還要懷疑他?
楊蓮花含蓄地抿唇一笑,伸出雙手去握住他寬敞的手掌,像是安撫似地柔聲說:“今日,讓你受委屈了。”
“那你打算怎么補償我?”正經不過小半會兒,李哪吒又笑得一臉狡黠。
前者聞言,先是左右細細瞧了眼,見廊下沒有人,才抬手環住他的腰身,將臉頰貼在了那溫熱的胸膛上,“等明兒,我給你做你喜歡的點心吃。”
“就這樣?”頭頂上的聲音散漫地飄了下來,顯然是一副不滿意的態度。
楊蓮花直起身子抬眸打量他,“那你想要我怎么補償?”
話雖這樣說著,但也忍不住腹誹:明明是姜師叔讓他丟了臉面,怎么還賴上她了?
話音剛落,冷不防一個趔趄,小姑娘整個人都栽在了對方的懷里,一雙手將她禁錮得嚴嚴實實。
“你覺得呢?”少年眼中有隱隱星辰,柔和地望著懷里的人。
他嗓音帶著那么點兒似是被疲倦沾染的低沉,卻對此刻的她有格外的吸引力。
想掙脫他的鐵臂怕是想都別想,楊蓮花會了意,倒也不閃躲,慢慢兒踮起腳尖,朝他的薄唇吻了過去。
她想的,只是吻一下就好,可惜對方是個極其賴皮的性子,香甜誘人的甘果到了嘴邊,怎可能會舍得放她走?
李哪吒一手摟住姑娘的脊背,一手撈住她的后腦勺,頃刻間就在廊下放肆了起來。
“嗚嗚--”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從楊蓮花的口中傳來,可任憑她怎么推他的胸膛,也無濟于事,他像是在宣泄某種情緒,激烈狂熱之中還帶著一種名為“尋求慰藉”的情愫。
她知道他心里難受,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只受了傷的小豹子。
在一種感情上遭受到的苦痛,只能用另一種感情來彌補。
楊蓮花識相地安靜了下來,開始用唇舌細細地回應他,撫摸他的脊背和臉頰。
安慰他,陪伴他,讓他感覺到被需要,是她在這段父子恩怨的糾葛中所能做的所有。
這段日子疲于征戰,他們也許久未曾這般親熱過了,以至于雙方都有些失了分寸。
相府正堂內的促膝長談結束得還算舒暢,姜子牙領著李家眾人從堂內走了出來,漫不經心地抬首一望,便是站在游廊拐角處,緊密交織在一起的少男少女。
初春夜里的寒意似乎都被年輕人身上散發出的燥熱驅散了個大概,余下的便是一干人等的目瞪口呆與心態各異。
姜子牙那張端莊的老臉隱約黑了一半,不自覺眉間擰起,刻意重重地咳嗽了幾聲,“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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