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計劃生育來了
這一晚母女倆照舊是來回兩趟的忙碌, 最后還是周高氏先帶孩子回宿舍睡覺,周秋萍去賣知了猴。
她到宿舍的時候,卻意外瞧見隔壁那位嫌棄她家兩個女兒的孕婦居然主動跟阿媽搭話。
“嬸嬸,我說實在的, 你就該趁著小丫頭小趕緊送人。不然等她大了, 你想送都送不出去。我當時就是心軟, 在家多養了兩年。結果好了, 結果我都把人送到人家村上了, 這丫頭居然自己跑了回來。哎喲, 你真不能小看現在的小孩, 我還遠遠地送了呢,三十來里地,竟然又叫她找回家了。”
周秋萍一股邪火值沖天靈蓋。如果對方不是個孕婦, 說不定她會直接甩一巴掌上去:你還是個人啊?你連畜生都不如!
周高氏正在給小丫頭洗澡, 瞧見女兒鐵青的臉色, 生怕她真跟大肚子動手, 趕緊使眼色:“趕緊洗洗早點睡,學生都要睡覺了。”
周秋萍狠狠地剜了眼那人比嘴更賤的孕婦,接過洗刷干凈的小丫頭就抱回宿舍。
等到關上宿舍門, 周高氏還勸她:“人家話糙理不糙。我說你這樣僵著也不是個事。你說城里好, 咱們給星星找個條件好的城里人,讓星星也當城里人不好嗎?”
周秋萍壓著火氣,認真地看阿媽:“這話我只說最后一遍, 我女兒我養。以后不管是誰再跑我面前說什么要我送走女兒的話,我當場翻臉!哪個都一樣!”
饒是已經給自己做了千百遍的心理建設,可阿媽想送走她女兒的時候,她還是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暴戾。
阿媽就好像那個老電影《東方三俠》里的老太監, 一生的執念就是“中國怎么可以沒有皇帝?”
周高氏叫女兒的眼神給嚇到了。她也說不清楚到底從什么時候起,好像就是這次回娘家以后,女兒就跟變了個人一樣。有的時候,她看到女兒的眼睛都會心肝發顫。
看阿媽哆哆嗦嗦的樣子,周秋萍深吸了口氣,鄭重其事地保證:“不用送人,將來我也會讓我女兒過上好日子。不就是城里人嚒,你等著,最多兩三年的功夫,我肯定帶著你們在城里安家落戶。”
周高氏撇撇嘴巴,小聲叨叨:“講的輕松哦,哪有那么簡單。城里要這么容易進,早些年那些知青為什么臥軌寫血書。我的乖乖,一個個為了回城都不要命了。”
周秋萍皺眉毛:“我說行就行,你看到現在我說的哪件事沒辦成?”
除了沒能快刀斬亂麻離了婚之外,她簡直可以說是順風順水。
周高氏悻悻:“你就牛皮哄哄吧,趕緊洗澡睡覺。我懶得管你,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以后你哭的日子在后面呢。”
周秋萍冷笑:“不管后面是哭是笑,總比現在死了好。”
真是噎不死人不償命。
周高氏再也不想理這個女兒了,她這一天天的辛苦的還落不到一句好話,才真是犯賤呢!
可母女哪有隔夜仇,女兒端著盆去洗澡的時候,小外孫女兒要拉臭臭了,她還得抱著人去廁所。
城里的確好啊,光廁所就干干凈凈的,隔段時間還會自己沖水,多清爽。
小丫頭現在大了,越來越喜歡跟人玩,拉個臭臭還要哼哼唧唧不專心。周秋萍洗完澡出來,她還在磨洋工。氣得周高氏想拍她屁股卻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周秋萍看阿媽又氣又無奈的樣子,不厚道地哈哈大笑。呵,讓外婆想送走我們,就叫外婆好好瞧瞧厲害。哪有多少天生的愛,感情多是一天天處出來的。
她哼著小曲端著盆往宿舍去,瞧見宿舍門開著,她瞬間渾身都涼了,趕緊三步井作兩步沖進去。
等瞧見大女兒還歡歡躺在床上打著小呼嚕,她跳到嗓子眼的心才落回胸腔,撲通撲通直跳。
好險!
阿媽這習慣得改,不能再跟在鄉下時一樣了,誰家都不關大門。城里車多人多,誰認識誰。來個人抱了小孩就走或者孩子跑出去叫車撞了可怎么辦?
周秋萍放下水盆,隨手關了房門,去陽臺曬剛換下來洗干凈的衣服。門一開,她瞅見窩在陽臺的孕婦,不由得皺眉:“你干啥?別以為你大著肚子我就不敢把你怎樣。你要敢動我女兒一下,信不信我打殘了你?”
難為這孕婦挺著肚子還把自己蜷縮成團,一直豎著手指頭朝周秋萍示意:“噓,妹子,你別吱聲。”
周秋萍滿心疑惑,外面響起一陣腳步聲。沒等她反應過來怎么回事,門板就叫人“砰砰”地拍響了。
青青被這驚天動地的動靜嚇到了,揉著眼睛驚恐地喊:“媽媽。”
周秋萍真是砍人的心都有了,趕緊抱起女兒拍著后背哄,不耐煩地吼門外的人:“誰啊?大晚上的讓不讓人睡覺?”
“查計劃生育的,到底是誰不讓人睡覺?”
電光火石間,周秋萍霎時回過神來。難怪隔壁的孕婦跑到她屋里了,合著是逃計劃生育啊。
她張嘴要回應,陽臺門口塞進來一封厚厚的信封。孕婦低聲哀求:“妹子,姐姐求你了。”
周秋萍捏捏信封,里面的鈔票不薄啊。
她沉默地看著孕婦,一聲不吭。
那孕婦被她看的心慌,立刻又從包里拿了個信封塞過來,信封比先前的那個還厚。
看來對方早有準備,估計這錢是用來賄賂計劃生育的工作人員的。只是不知道是害怕還是因為其他什么原因,她還是選擇了先躲起來。
周秋萍收下信封,順手關上通往陽臺的房門,不耐煩地去開被砸得砰砰響的木板門:“行了,你嚇到我小孩了!”
門一開,外面的人就沖了進來,宿管滿臉惶恐地陪在邊上。領頭的男人兇神惡煞:“違反計劃生育你還有理了?走,馬上跟我們去打胎!”
周秋萍嗓門比她還大:“干啥?打什么胎,誰懷孕了?我告訴你,你嚇到我女兒我跟你沒完。”
一群人都盯著周秋萍的肚子看。夏□□服單薄,現在人又普遍偏瘦,有沒有肚子還真是一目了然。
宿管趁機解釋:“我真沒看見大肚子。這是我表妹,過來走親戚的,家里地方小住不下,才在這兒暫住一晚上。你們有話好好講,別嚇到小孩。”
抓計劃生育的干部們狐疑地看著周秋萍,再三確認:“你哪里人,你真沒懷孕?”
周秋萍毫無耐心可言:“懷沒懷孕我不曉得啊,別張嘴就來。”
領頭的男人在宿舍里走了兩圈,突然間抬腿往連著陽臺的窗戶邊去。
周秋萍的心都懸到嗓子眼了,完了,她到手的兩封錢估計歇菜了。搞不好還要被批評教育一番,白討頓罵。
這時門口忽然響起周高氏驚惶的聲音:“秋萍,這是怎么了?”
周秋萍趕緊安撫阿媽:“沒事,抓計劃生育的,跟咱們沒關系。”
誰知那男人猛地回過頭,眼睛盯著趴在外婆懷里的星星:“這是你女兒?”
周秋萍警覺:“我媽跟我女兒,同志我有身份證的,我們就是走親戚,不是盲流。”
哪曉得那男人立刻冷笑出聲:“結扎了嗎?誰說跟你沒關系的?一胎上環二胎結扎,你就是農村戶口,生了兩個了也該結扎了。”
輕輕巧巧的幾句話,無異于平地起驚雷。
周高氏直接傻了,她下意識地就喊:“結扎啥啊,跟我們有什么關系?你們不抓……”
“好了,媽!”周秋萍厲聲呵斥母親,“你別鬧騰對抗政府工作。本來就該結扎的,這是國家政策,我們都該衷心擁護。不配合的人都要抓去上學習班。”
跟母親的崩潰不同,計生干部這兩句話對周秋萍的意義完全就是醍醐灌頂。
對啊,她早該想到的,她重生回來就該去結扎!
摸著良心說,如果她現在是單身,打死她她也不會去做什么結扎。好端端的,她又沒生病,她為什么要去開膛破肚?
可她現在迫不及待地想要離婚呀。
對馮二強這種自覺家中有皇位,一定要生兒子來繼承的男人來講,不能生孩子的女人根本不足以稱之為人。
到時候都不用周秋萍想方設法地離婚了,他先毫不猶豫地要把她趕出馮家大門,省得這只不下蛋的雞害他絕了后。
周秋萍真想抱著這些計生干部大喊大叫,恩人啊恩人,你們真是救苦救難的大救星!
計生干部們都被她熱切的眼神嚇到了。他們搞計劃生育這幾年,哪次不是被執行對象全家上下當成土匪強盜喊打喊殺的,居然還有農村婦女這么積極地配合。
周秋萍點頭如小雞啄米:“我本來就想去結扎的,可我還在喂奶,我怕影響娃娃吃奶才沒去衛生院。”
婦女同志態度好,計生干部也不好兇神惡煞了,帶隊來的婦聯主任信誓旦旦地保證:“結扎是個小手術,當天就能下床,明天就能下地,不耽誤做事的。”
周秋萍心道,得了吧,給你肚子上來一刀,你明天下田插秧試試?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真這么簡單的是男人結扎。
可惜男人多金貴啊,國家抓計劃生育也朝女人下刀。男性結扎成本再低損傷再小效率再高,也不能動。反正女人上環月經不調,結扎口子感染幾十年好不了都不算事。誰讓你是女人呢,天生就該為男人犧牲。
周秋萍愿意犧牲。比起再跟馮二強糾纏不休再毀了她一輩子,她寧愿肚子上挨一刀。
就結扎吧,反正她也不打算再生了。
在縣城結扎更好,縣醫院大夫水平高環境好,她傷口長不好的概率小。
反正她是不打算上環了。上輩子她生完兒子之后上環,月經就再沒正常過,有時候一來就是十幾天,腰酸背痛,痛苦得不得了。想去醫院取環,老家還不肯給開證明。
周秋萍大大方方道:“既然不影響娃娃喂奶,那我就放心了。行,你們什么時候給我結扎,我一定準時到。”
結扎好呀。計生干部開始到處拉人結扎了,就意味著鄉下現在也是草木皆兵。如此一來,馮二強就絕對不會跑到城里把她拽回去。
否則不是自投羅網嗎?
太好了,結扎來的太是時候了。這樣她甚至不用擔心會有馮家人過來打擾她掙錢。她就能緩口氣,攢到足夠的本錢開始自己真正的事業。
她的態度太積極,搞得計生干部又開始懷疑她這是緩兵之計,想調虎離山,好趁他們不注意時再逃之夭夭。
領頭干部當場拍板:“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做吧。”
周高氏終于扛不住了,嚎啕大哭:“你們這是要逼死人啊!”
周秋萍趕緊抱住阿媽,這年頭計生干部抓人去上學習班稀疏平常,連逮捕令都不需要。
她是真心歡迎結扎,早做晚做都無所謂,只擔心一件事:“我吃過晚飯了啊。”
婦女主任的臉立刻亮了:“沒關系,不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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