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搬新家了(捉蟲)
晚上賣完豬油渣, 周家母女以半斤油渣為報酬,從宿管手上接回了對方幫忙照應一晚上的兩個小丫頭。
宿管倒是戀戀不舍了, 一直念叨著小東西實在太好玩。
小姐姐在托兒所學了跳舞,小屁股一扭一扭的扮鴨子,好玩死了。小妹妹還不會走路,跟只肥肥的蟲子似的,在床上扭來扭去,試圖跟上姐姐的節奏,逗死個人了。
最搞笑的是小妹妹雖然不會講話,但她要噓噓時真的會提醒大人。一開始宿管還沒留意到,小姐姐身上就像裝了雷達一樣,瞬間領悟。舞也不跳了, 直接沖過去要帶妹妹噓噓。
宿管感慨不已:“還是養姑娘省心,真乖!”
她家的淘小子煩死個人了,根本派不上用場。但凡能比得上小姑娘半點,她就能笑死。
她感嘆了一句:“你呀,有后福呢,享姑娘的福。”
周秋萍在兩個姑娘臉上左右開弓,各親了一口, 笑道:“我要讓我姑娘享福。”
指望享孩子的福干啥, 被生下來這事兒也不是孩子能決定的。
祖孫四人走到宿舍樓下, 撞見樓道邊上來回踱步的吳克明。
瞧見周秋萍,吳克明便眼前一亮, 趕緊上前打招呼:“對不住,周老板,連累你了。她就是個神經病。”
他也聽說周秋萍停下買賣的事,真情實感地歉疚。所謂斷人錢財如殺人父母, 人家生意正紅火呢,就因為方紅英而不得不歇業,換了誰都要翻臉。
自己那三百套床單被罩還得指望她呢。
萬一她遷怒怎么辦?
周秋萍嘆氣,示意人進屋說話:“唉,算了,你也夠倒霉的,叫這么個神經病纏上了。我是無所謂,我又不是衛校的人,東邊不亮西邊亮,我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嚒。你可慘了,我看方老師是吃死你了,除非你一輩子不再找,不然你找哪個都會被拆散。”
說著,她還打了個寒戰,像是想到了那可怕的畫面。永遠有個瘋子盯著你的家庭,誰能受得了?
吳老師臉色愈發難看。
原先他厭煩歸厭煩,可他一個男同志有人追著不放,從某種意義上講也是他男性魅力的證明啊。但經歷了昨晚的事,他猛然意識到方紅英的可怕,愚蠢偏執瘋狂。
她追著他不放,人家就會把她和他綁在一起。所謂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什么鍋配什么蓋。是不是現在大家看他和看方紅英也沒區別啊。
他想的入神,連周秋萍拿了他定好的三百套床單被罩都沒多激動,只趕緊拿錢結賬,生怕她反悔。
周秋萍點完了鈔票,頗為同情地看著吳克明:“吳老師,我不是挑撥離間啊。你倆的事跟我沒關系,但我是女人,我也是當媽的,我沒見過這么心狠的。自己的娃娃在鄉下沒吃沒喝連學都上不了,她在城里穿金戴銀吃香喝辣卻不問不管。這種事情,講真話,八輩子我都做不了,活到今天我也沒看過。對自己肚里掉下來的肉都不好的,能對別人的孩子好?一時好是討好,等達到目的不用討好了,就要暴露廬山真面目了。”
她輕輕地拍了下自己的嘴,懊惱道,“我多這個嘴干啥,你就當沒聽見吧。阿媽,我們收拾收拾,東西都給吳老師,明天早上我們就能搬走了。”
吳克明趕緊強調:“我又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周老板你這句句都是肺腑之言,我感激不盡。”
他心中那點原先因為被迫掏家底高價購入這些床單的不快也一掃而空。
人家要不是因為答應了給他的床單,也不至于今天還要冒險留在衛校。
周秋萍卻不承認了:“嗐,一人有一人的活法。其實方老師這樣多滋潤,人越狠越能過得好。所以人家是瀟灑的城里干部,端鐵飯碗吃穿用住都不愁。我這種就是苦哈哈的,當了媽,兩個娃娃要管,啥事都沒精力做,還瀟灑呢,不被折磨瘋就不錯了。”
吳克明心中咯噔一下,對啊,方紅英是離婚了,她前夫拿她沒辦法,她可還有兩個小孩哩。這事可賴不了。
他匆匆點頭,打完招呼就來回兩趟搬走了高價床單。
等到房門再度合上,周高氏抱著兩個小丫頭去洗澡,又抱怨女兒:“你還羨慕起那個爛貨來了?呸!不嫌臟。要過好日子不能靠自己的手啊,做這種下作事,祖宗八輩子的臉都被丟光了。”
周秋萍一個白眼翻上天,對著阿媽毫不客氣:“你聽話能不能聽重點?重點是要給姓方的找點事做。所有狗屁倒灶的事情都是閑出來的。”
大概人性都有抖M的成分,周高氏近來被女兒暴躁慣了,居然都沒多少被冒犯的感覺,還能眨巴眼睛追問:“找啥事?”
“離婚了也有撫養小孩的義務,要么出錢要么出力,沒她這樣當甩手掌柜的。”
“可她男的沒用啊,根本拿捏不住她。”
“拿捏啥啊,都是人,憑什么要被拿捏。她裝死,找單位唄,單位給她發錢。她不肯掏錢,單位直接把錢發給她小孩不就行了?”
“這,這能行嗎?她可是國家干部。”
“這衛校里面哪個不是干部身份?你覺得難于上青天的事,人家抬抬手就能做到。你以為她就得罪了我一個人嗎?你以為她人緣有多好嗎?現在光是吳老師就恨不得她死!”
“我滴乖乖,別張口就是死,怪嚇人的。”
周秋萍轉頭看了眼阿媽,沒吭聲。她很想告訴這個女人,你面前的女兒就是被你嘴里的女婿活活打死的。
算了,說了也沒人信,搞不好她還會被所謂的家人齊心協力送進精神病院呢。阿媽就是不忍心,估計也會逼她喝香灰水。
“行了,趕緊睡吧,明天還要搬家呢。”
周家祖孫在衛校的日子過得粗糙,三餐基本靠食堂,天不亮睜眼干活,月上中天倒頭便睡,完全生存談不上生活。
故而即便她們身處鬧市,住了兩個多月的宿舍,她們的行李居然也沒增加多少。多出來的部分一個大旅行包就能裝滿,都是一百塊錢一張的國庫券。
如此簡陋,兩輛三輪車就能把家當全部拖走。
周高氏有點戀戀不舍,嘴里一直嘀咕:“也不曉得那個賤貨會落到什么下場。”
周秋萍沒好氣道:“你應該說,也不知道后面能掙多少錢。關注重點,阿媽,掉進泥坑就趕緊爬出來,別在里面跟爛人共沉淪。咱們現在的關鍵是好好掙錢早點過上好日子。”
得盡快把手上的事情安排妥當,八十萬的國庫券還得早點實現資本翻番呢。
周家新租的房子在一樓,是公安局的老宿舍。屋子不大,開門正對堂屋,左手邊臥室連著衛生間,右手邊連著廚房和一個小儲物間,后者勉強可以在里面加張床。整體來講,就是破舊又憋仄。
但房子的優勢也很明顯。一個是整體居住環境優,小區挨著公安局,治安相對有保證。另一個就是一樓連了院子,足有四十多平方,都要趕上整個屋子的面積了。
小院左邊開辟了一小片菜地。今夏雨水充足,房東臨走前種的南瓜也沒枯死,結出了好大的兩只,外皮已經呈現出青黃交接的姿態,看著就甜。邊上打了壓水井,用水既安全又方便。院子里的一架葡萄藤繁葉茂,丁丁掛掛的葡萄當真如瑪瑙一般。這會兒到了八月底,葡萄由青轉紫,摘一顆剝了皮放嘴里,酸酸甜甜。
不過最讓周秋萍滿意的是衛生間里裝了蹲式抽水馬桶。她在衛校宿舍舒服慣了,假如現在還讓她退回倒馬桶擠公廁的時代,她真會瘋。
黃秀琴作為中人,做完中午生意還跟丈夫王大軍特地帶了兩條云片糕過來,算是慶賀喬遷之喜。
王大軍頭回來,里里外外走一圈,豎起大拇指夸獎:“嬸嬸這房子好。到時候做買賣的話,家伙什往院子里一擺,跟哪個都不鬧矛盾,方便又自在。”
他還積極幫忙出主意,“我看秋萍也會做吃的,現在沒知了猴也不賣床單了,不如就在院子這邊開個窗口賣早飯。不管是雞蛋餅、糍粑還是飯團,都有的賺。簡單又方便。”
黃秀琴瞪他:“賣早飯多辛苦,天麻麻亮就得起來忙。要我講啊,不如弄個雜貨鋪。就在院子靠墻搭間棚子,賣點油鹽醬醋香煙酒的。你別小看,來錢的很。人還不遭罪。”
旁人不清楚,他們兩口子是做老了生意的。按照他們估計,就算周家母女只賺個跑腿錢,這個夏天她們的進賬也絕對不會少于五位數,是妥妥的萬元戶。完全有做小生意的本錢了。
周秋萍就是笑:“再看吧,事情發展太快,我跟阿媽都沒回過神來呢,就到這步了。”
人家說做買賣應該走一步看十步。可這時代就是風口浪尖,風推著你往前跑,你疲于應對都來不及,哪里還有時間慢慢想。
想啥呢?先干了再說吧。
黃秀琴琢磨了一回,拉她到旁邊說話:“講真的,你真不想跟那個男的過下去了?你要打定主意可得早點計劃好了,別到時候他三天兩頭上門鬧。再好的生意也會被鬧黃了。”
雖然說這年代離婚聽著駭人聽聞,但她做了幾年生意,形形色色的人見多了,倒也不以為意。如果離婚真活不下去的話,那當初知青回城時,那么多離婚的,人家不也活得好好的。
人啊,就是不能給自己套上框框架架,自己過得好才最重要。
周秋萍點頭,謝過對方的好意:“我會的。”
之前兵荒馬亂的,什么都顧不上。現在有了落腳的地方,她就能好好解決這件事了。
到時候馮二強過來糾纏她都不怕,公安局小區可是有人站崗的,不是什么貓三狗四都能湊進來。
黃秀琴高興起來,拍著她的胳膊道:“行,那我們先回去了,后面有事別不開口,千萬要張嘴講。”
她原先對丈夫的這位疑似前女友充滿了敵意,又嫌農村人進了城里親戚家就想占便宜。可跟周秋萍相處久了,她卻十分佩服這個農村女人。真勇敢真果斷,放在十年前叫鐵姑娘,完全撐得住半邊天這三個字。
和這樣的人打交道,心里舒坦。
黃秀琴和王大軍兩口子回家準備晚飯生意了,剩下周高氏站在門口久久凝視夫妻倆的背影收不回眼睛。
唉,當初老頭子要是不犯擰,非要招女婿的話,現在秋萍也不會左性成這樣。
她轉過頭,看著女兒,試探開口:“秋萍啊,你看這樣好吧。既然都在縣里落腳了,你把二強也叫過來,家里有個男人撐門立戶,做事才方便。好日子都是自己過出來的,男的要經事才能像樣……”
“你是覺得小孩不是人,死了也無所謂吧。”周秋萍冷冷地看著母親,點頭道,“也對,生下來摁在尿桶里淹死的多了去。小孩不是人,女人也不是人。一開始是因為養不活,這種事做多了就理所當然了。要是當成人,還怎么能下得了手。”
周高氏勃然色變:“你講什么鬼話?”
人都有自保的本能,會下意識地選擇忽視讓自己不安的事。
在農村,殺孩子古已有之。尤其他們這輩人,兄弟姐妹生下來被父母殺死的,幾乎家家戶戶都有。活下來沒死成的,不照樣繼續過日子嗎。當初要殺他們的爹媽,也會同樣撫養他們,對待他們和其他小孩并沒什么不同。
就說大大爹家吧,大大爹是小兒子,他生下來時,他家已經有四個姐姐三個哥哥。他家根本不打算要他,直接將他丟進尿桶里要淹死掉的。所以周偉小時候有個小名叫尿娃。后來長大了,上學了,要臉了,尤其是他當上干部之后,大家才不這么喊。
大大爹的爹媽就不管他了嗎?當年為了掩護兒子和游擊隊,他爹媽可是連命都豁出去了。后來為了給兒子討媳婦,他爹去日本鬼子的煤礦上做工,命都交代在煤礦里了。能說他沒兒女心嗎?
周高氏搞不明白,為什么秋萍會抓著這件事不放,凈說鬼頭鬼腦的話。
“人講的話,存了鬼心思講出來的才是鬼話!我最后一次告訴你,我只想跟我女兒好好活下去。我永遠不可能原諒殺人兇手,我是人,我沒那么賤!”
“你!”
“你愿意跟你假兒子過還是女婿過,隨便你,作死不要拉上我跟我女兒。”
周秋萍撂下話就起身推三輪車。下午再進一趟油渣,還能掙上千塊錢。
雖然比不上賣被單時每天都五位數的收入,但這收入即便放在三十年后也算妥妥的高收入了。
誰也不能跟錢過不去。
周高氏即便臉拉成長燒餅,卻還是騎上三輪車跟女兒一前一后到了榨油廠,想多進點貨出去賣。在女兒的婚姻問題上,她雖然沒和女兒達成一致。可掙錢這件事,她們卻齊心協力。
不管在哪兒生活,有錢才是硬道理。
兩人同門衛打了招呼,周秋萍又給人塞了煙,笑嘻嘻地一路騎到倉庫門口。保管員跟他們也是老熟人,瞧見人還主動打招呼:“喲,你們來了正好,干脆把剩下的都包圓吧。以后就沒有了。”
沒有了?
周家母女異口同聲:“真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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