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芳也攔不住蘇沐風，眨眼就跑出了門。

        她端著一碗稀飯，胳膊肘搗鼓了一下蘇平，看著蘇沐風漸行漸遠的小背影道：“喂，老頭子，你有沒有感覺小風好像一夜之間就長大了？嘴巴比以前會說了，好像也沒有以前那么內向了。他以前，可從來不會和別的小孩兒打架，都是一個人躲得遠遠的，要是有人欺負了他，也不會說，都是自己憋在心里。昨天他還主動向咱們告狀了，說話有條有理的，真的長大了。”

        蘇平摸著下巴回憶了一下：“你這么一說，還真的有這種感覺。不過小孩子嘛，總會長大的。外向一點，機靈一點也好，不會被別人欺負。”

        “但是他突然喜歡和謝游一起玩，謝游家的情況你也知道，我不知道到底是好還是壞。”

        蘇平笑她杞人憂天：“兒孫自有兒孫福，小風喜歡干什么，和誰交朋友都是他的自由，只要不受到傷害，隨便他干什么。”

        張芳給他一巴掌：“你這個話的意思就是我管得太寬咯？好像小風是我一個人的孫子似的。你就像個沒良心的大馬哈，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

        “吃飯吃飯。”蘇平給張芳夾了一筷子菜，試圖堵住她的嘴。

        看透蘇平的糊弄伎倆，但張芳還是不情不愿把碗往前伸了伸，接住那筷子菜。

        ——

        蘇沐風端著裝著雞蛋羹的小碗，小動作咽著口水，小心翼翼往謝游家走。

        他的記憶中，他以前好像沒有去過謝游家，只知道謝游家在他家隔壁的隔壁，其余的都很陌生。爺爺奶奶好像也很少和謝游家的大人接觸，他甚至不太清楚謝游有哪些家人。

        蘇沐風糾結著等會兒怎么叫人。結果剛進謝游家的院子，就看到一個皮膚黑黢黢的大人正拿著一根比他還高的木棍在追著一個小孩兒跑，看樣子是在打小孩兒。他抱著碗的手緊了緊，好可怕，棍子好粗。

        小孩兒跑得很快，剛開始他都沒看清楚小孩兒的臉，直到小孩兒轉了個方向，把臉轉向他，他才看清楚，原來挨打的人是謝游。

        打人的大人嘴里還在罵著：“狗日的龜兒子，你硬是翅膀長硬了，連早飯都不煮了，你是要餓死哪個？我問你！你要餓死哪個？你個掃把星！你個倒霉鬼！喊你亂跑，老子今天不把你腳桿打斷，老子就不姓謝！”

        兇神惡煞的大人揮舞著棍子，很嚇人，但在保護謝游面前，全都不是事。

        蘇沐風小步子沖過去，端著碗哆哆嗦嗦擋在大人的面前，小奶音兇中帶抖：“不可以打謝游！”

        謝愛國上頭了，一心只想給謝游一點教訓看看，根本不管蘇沐風，也不在意蘇沐風在這個矮墩墩，木棒直接從他的腦袋上方伸過去戳謝游。

        謝游本來還在跑著躲的，但是蘇沐風沖了出來，他怕謝愛國誤傷蘇沐風，就從蘇沐風的身后出來，站著一旁沒動，冷眼大口喘氣。

        謝愛國冷笑一聲：“跑啊！怎么不跑了！老子倒要看看你能跑到哪里去！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沒人能救你！”

        一棒子掃下去，目標是謝游的腿。

        可誰也沒有想到，蘇沐風小小的一個人反應會那么快。他從旁邊沖了過來，謝愛國的一棍子落在他的肩膀上。

        謝愛國這一棍用了五六成的力氣，當即蘇沐風就被棍子掃得倒地不動。

        謝愛國再上頭，這個時候也清醒過來了。

        “哪里冒出來的小兔崽子，多管閑事！我打龜兒子你跑出來擋啥子嘛！要是把你打壞了，你家長還要來找我扯皮！沒事嘛？”

        謝愛國喘著粗氣忍著脾氣，蹲下要看蘇沐風的情況，謝游先他一步蹲下來，用背擋著謝愛國，不讓謝愛國接觸到蘇沐風。

        他看向蘇沐風的眼睛里裝著很多無措。

        在這個家，挨罵挨打比他吃飯還勤，甚至他在挨打的時候，其他人都不會出來多看一眼，更別說會有誰會為他說句話。可蘇沐風這個小不點小孩兒是怎么回事，他怎么敢的，才讀幼兒園就敢接這么大的棍子。要是打出什么問題，他怎么向小孩兒的爺爺奶奶交代。

        謝游想去拉蘇沐風，又怕扯到蘇沐風的痛處，手伸出去，卻不敢真的碰到蘇沐風。

        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打到肩膀了嗎？還能不能動？”

        蘇沐風痛死了，小臉煞白，感覺肩膀都掉了，但他只是噙著淚對謝游搖搖頭：“一點點痛。謝游，我保護你。”

        唰一下，謝游的視線模糊了，心里涌著酸酸漲漲的情緒，要往他的頭頂沖去。

        謝愛國看到謝游在安撫蘇沐風，他就把木棍一丟，順手把責任也甩掉，嗤了一聲：“時間不早了，要上工了。老子今天放過你，小兔崽子，下次再不煮飯，老子絕對把你腿打斷！”

        拍拍手上沾染的灰塵，謝愛國轉身出門，腳步匆匆。

        他還要趕時間去街上買幾個肉包子吃了，填填肚子。至于中途沖出來的那個小孩兒，有點眼熟，但是他一時間想不出來是哪家的小孩。不管是哪家的小孩，都和他沒關系，到時候要是有家長來找他，他就說是謝游打的，本來小孩兒也是給謝游擋那一下，沒有謝游，那個小孩就不會挨打。

        謝游背對著謝愛國咬住后槽牙，手背使勁在眼下一擦，眼睛都憋紅了，要不是還有太多顧忌，他真想撿起那個木棍還謝愛國一棍。

        院子里只剩下謝游和自己，蘇沐風小小呼了口氣：“謝游。”

        謝游看他：“要我扶你站起來嗎？”剛剛謝游沒敢碰他，怕弄疼他。

        蘇沐風搖搖頭，含著眼淚珠笑了下，一副給謝游看個寶貝的樣子，把扣在自己懷里的小碗翻轉過來。

        張芳做的雞蛋羹很好，牢牢黏在碗壁上，就算蘇沐風把碗側著倒扣，也只是把表面的湯汁倒在了自己衣服上，雞蛋羹全部都保留在碗里。

        小孩眼睛紅紅，捧著那個小碗獻寶一樣說：“謝游，我給你帶了雞蛋羹。”

        謝游吸了吸鼻子，惡聲惡氣：“現在重要的是這個雞蛋羹嗎？你這個笨蛋！衣服都被湯水打濕了，燙不燙？”

        蘇沐風今天對謝游情緒的感知很清晰，他清楚地知道，謝游現在不是在兇他，而是在擔心他。只是謝游笨笨的，關心別人的時候只會兇聲兇氣，不會溫溫柔柔。

        他搖搖頭，甩掉眼眶里的淚珠：“沒事呀，一點點燙。”

        “又是一點點！一點點疼！一點點燙！我是傻子嗎？這么好騙？”謝游小聲吼他，想要把自己內心的恐懼和郁氣全部發泄出來。

        吼完謝游又有點怕。怕蘇沐風被自己嚇走，他私心里還是想和蘇沐風這個小傻子多待一會兒。

        蘇沐風半坐在地上，像只尾巴肥肥的美人魚幼崽，挺挺肚子：“沒有騙你，真的不燙，不信你摸摸。”

        謝游的語氣溫和一些，但還是透露著一股子憋屈的暴躁，放著狠話：“摸就摸，別讓我發現你是騙我的。”

        他的手落在蘇沐風腹部的衣服上，手心處傳來溫溫的觸感，蘇沐風真的沒有騙他，不燙。但他心里還是橫亙著過意不去的難受，他又讓蘇沐風受傷了。

        他真的是一個掃把星，次次連累蘇沐風。蘇沐風本來身體就不好，怎么架得住三天兩頭的倒霉。

        蘇沐風被摸小肚子，虛張聲勢吸了一口氣，想要把小肚子鼓起來。手下一點點的變化謝游都感受得到，他趕走腦海里的低落情緒，垂眸看著蘇沐風：“這個雞蛋羹你還沒吃吧？”

        蘇沐風張嘴想說吃過了，但是一張嘴，口水就往外冒，他又趕緊閉嘴，小動作咽口水，和謝游大眼瞪小眼。

        謝游對他沒有辦法，接過小碗放在一旁，朝蘇沐風伸手：“我先拉你起來，然后……”

        謝游頓了頓，在蘇沐風期待的小眼神下，還是改變了自己本來的想法。

        “然后，我們一起吃雞蛋羹。”

        “好。”蘇沐風抿著小嘴，笑成一朵花，任由謝游夾住他的咯吱窩，把他往上提。

        謝游做好要使出很大勁的準備，結果發現蘇沐風很輕，輕到他有點害怕，怕自己太用力直接把蘇沐風拔起來了。

        蘇沐風還是有點痛的，但他盡量不讓自己表現出來。他知道自己一旦表現出很痛的樣子，謝游就會為他難過。他配合著謝游的動作，兩只小手搭在謝游的肩膀上，微微收攏，抱著謝游的脖子，小腦袋貼在謝游的頸側。

        這是一種很信賴，也很親切的姿勢，親切到謝游的動作頓住了一下。

        蘇沐風小聲音從他耳邊響起：“謝游，我很重嗎？”

        謝游耳朵癢了一下，心底突然有個想法：“蘇沐風，你能不能別叫我謝游。”

        蘇沐風懵懵的：“不叫你謝游，叫你什么呀？你還有其他的名字嗎？”

        謝游繃著唇，壓住一些奇怪的沖動，說出口就只剩一個‘沒’。

        為什么要蘇沐風改稱呼？他和蘇沐風以后也不會有交集。叫謝游就叫謝游吧，不過是一個名字，不過是三歲的差距，有什么好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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