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個996工業地區。

        “啊！”繁忙的上班路上,  一個三四十歲的男人無聲倒下，他的身體重重砸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將近七十度的路面炙烤人體,  空氣中飄出淡淡焦味。

        “是過勞猝死吧？”川流不息的人群并沒有因此停下,  他們還需要工作賺取微薄薪水，如果還有多的,  就去換取一點營養品,  好延緩自己可能過不了四十的壽命。

        因此實在沒有力氣關心別人。

        倒是通過監視器看到這一幕的交通監察員給善后中心發了信息,  讓他們過來收尸。半路猝死，這樣的事情這條路上每天都會發生，沒什么好驚訝的。

        “那是什么？！”然而這一次卻出現了小小意外。

        那個躺在地上的尸體,  就好像被什么東西掃描著一樣,  從頭部開始一點一點消失,  短短幾秒就徹底消失不見了。

        看到這一幕的人都大聲尖叫起來,  這超過了他們的常識,  難以理解。就連經驗豐富的交通監察員都張大嘴巴,  一再確認那個尸體真的在他們眼皮子底下一點點消失。

        “到底是怎么回事？立刻上報！”

        這樣的事并不只有一例,  也并不只在一個地區,  一個國家。

        不同的種族不同的國家,  那些意外死亡的人都以這種奇異的方式消失了。

        游戲外的人類開始慌亂，游戲內那些以為自己已經死去的人卻有些無措地看著自己所處的地方——有些出現在陰森的古堡，有些在奇幻的童話世界，有些在錯亂顛倒的荒誕宇宙。

        第一個消失的龍蝦人出現在某個層層疊疊擠在一起的罪惡都市。

        這里的建筑又高又密集，抬頭是一方小小的天空，灰蒙蒙的,  低頭是積了污水的地面,  垃圾亂飛鼠蟻逃竄。脫落的墻體上畫滿五顏六色的涂鴉,  寫著怪物入侵之類的字樣，還貼了許多奇怪廣告紙，但斑駁的鐵門后沒有任何人類動靜。

        “星野城地面？我怎么會出現在這里？”只記得自己基因崩潰的龍蝦人捂著腦袋走了兩步。

        “咻——”

        天空傳來奇怪的聲音，龍蝦人仰起頭，隨著聲音的接近，一個遠古巨鯨般龐大的生物展開半透的雙鰭擦著建筑飛過。它潔白的腹部突然出現了幾十只巨大的眼睛。

        “啊啊啊啊——”龍蝦人大叫起來，并且后退數步，差一點摔倒在地上，“那是什么？那又是什么怪物？”

        【百目鯨：生活在云層中的巨鯨，性情溫和，以小型飛禽群為食，偶爾也誤傷其他生物。特點：用強氣流吸取以頭部為中心的一公里范圍的獵物。】

        順著聲音方向看去，龍蝦人發現自己手腕上多了一個黑色的手表，他小心觸碰上面的表盤，一個半透明的光屏跳出來。

        上面有他的個人信息，又把身體狀態用體力、力量、敏捷、防御四個屬性歸納，此外還有精神、魅力、幸運這樣的屬性。

        只是沒等他驚訝完，黑色手表再次發出無情的電子音：

        【您已接到主線任務：找到遺留在里世界的你的寶物，獎勵10個積分。

        【您已開啟游戲直播，直播間熱度可轉換成積分。

        【積分可換取生命、健康、財富、地位……您想要的一切。

        【任務失敗懲罰：抹殺。

        【祝您游戲愉快。】

        “是黑暗游戲直播！”

        “‘楚’通關游戲后，我已經有幾十年沒有看到它。”

        五級以上的文明因為這傳說直播間的到來震動。除了極少數知情者，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它是怎么來的，只知道這是一個能毀滅文明也能成就文明的直播間。

        它里面有很多低級文明夢寐以求的高新科技，也有很多資源枯竭的文明渴求的材料、礦產。

        所以明知道是毒，這些低級文明也毫不猶豫喝下這杯苦酒。

        而高等文明的人呢，他們在場外砸錢，花費留言，或者砸寶石將自己看好的游戲者推向王座，還能通過偶然匹配成為某場游戲的體驗者。

        他們總是控制不住自己消費的沖動。

        “只是有一點奇怪，”了解過傳說中‘黑暗游戲’的高等文明居民看著里面的游戲者，“玩家挑選的方式改變了。”

        “直播打分的方式也變了，不再設立讓玩家自相殘殺的公共熱度池。”

        黑暗游戲之所以叫做黑暗游戲，就因為它是包裹毒藥的糖，無論游戲還是挑選玩家的方式，都沒有下限，有時甚至把一整個星球拉進游戲。但這一次進來的人，似乎都是死人。

        “這樣的話，等于是給這些人一個可以復活的機會啊。”

        “簡直不像黑暗游戲了。”

        “咳咳咳。”楚玉樓臥倒在沙發上，喝酒如喝水。但這不是普通傷痛，酒是壓不下去的。

        他的胸腔里有一團火焰在燃燒，它在經歷著死亡和新生的重復性過程。

        好在他是習慣了疼痛的人。

        重傷的小圓已經送到隔壁威爾醫生的診所，威爾醫生雖然無證行醫，但醫術經過時間和無數傷者的考驗。

        用不了兩天，酒館就可以開啟外送業務。

        唯一需要注意的是，他大概是要得罪死了星野城的城主。

        當然，這還算不上大問題，現在最重要的是適應成為游戲主機的身份。

        無數的聲音在耳邊咿呀，那是他作為游戲主機感知到的，所以分配到每一個玩家身上的系統也都可視作他感官的分裂。

        楚玉樓已經分裂出一部分意識用于掌管主機，但他還是受到影響。

        不同的臉，不同的反應，玩家的資料和情況都在他的感知中。

        楚玉樓甚至看到了熟悉的臉。是的，是酒館的客人。

        “幾天不見，原來是死了么？”

        他看到的就是龍蝦人，他進入星野城的里世界，此刻正懷疑人生，而在他的不遠處，幾個濕漉漉的灰白色的人形怪物從烏黑骯臟的環城河里爬出來。

        點進這個直播間的觀眾正大喊著主播小心——他們也已經看到那些怪異恐怖的行尸。但涉及到具體危機的提示都以‘涉及劇透’的名義打成無意義符號，只有那些含糊的‘主播注意四周’的彈幕得以保留。

        高級文明的觀眾給錢很是大方，新玩家的新手局，價值一個w的高級彈幕都出現了幾個。

        一個普通彈幕平均一個信用點，貼地快速刷過主播很難關注。高級彈幕加大字號，帶色帶光效，還會慢慢飄過，主播很難不注意到，除了貴沒有別的什么缺點。

        水中行尸軍團爬行迅速，龍蝦人到底反應過來，這些從河里爬出來的東西帶著曾經環城河的惡臭。

        “環城河不是租給店長了嗎？”龍蝦人不明白，他還不知道這是一個噩夢世界，里面所有的怪物都來自他曾經的絕望和痛苦。

        每個玩家的新手世界都是屬于他們的噩夢世界，只有戰勝自己的恐懼和痛苦，找到最重要的‘寶物’，他們才算是正式的玩家。

        同時，直面恐懼，也是最容易刺激精神力使其突破的方式。

        玩家目前的精神力平均值是十二，突破二十后他們就會覺醒精神力。在外面，脆弱的基因會拖累他們，但在游戲里，基因崩潰不會成為影響因素。

        楚玉樓沉默地看著龍蝦人崩潰的臉，一邊灌下酒水。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要么死，要么活，好好加油吧。

        龍蝦人開始在迷宮一樣的小巷中逃竄飛奔。沉重的龍蝦身體有點拖累他，但堅固的外骨骼也保護了他不被追上的行尸咬得鮮血淋漓。

        這是一場單人游戲，主線任務難度低。

        如果愿意深入挖掘，可以探索里世界的更多內容，這樣可以得到更多積分。

        還有另一種得到積分的方法：獲得更多觀眾關注。

        不過這比游戲本身還難。星際觀眾不好伺候，他們文明的虛擬世界異常發達，他們的神經被千錘百煉，很難被什么吸引住。

        “啊——”游戲里的龍蝦人因為死亡的逼近爆發，他原本屬性中的‘敏捷’因為極限突破增加了一個點。

        他一邊跑一邊還大罵這個莫名其妙的世界，楚玉樓一秒鐘能聽到幾千幾萬個罵游戲的。

        一個突破，兩個突破……被混亂基因壓制已久的人類久旱逢甘霖，他們不斷在生死之間突破自己的極限。

        基因崩潰癥，再不能限制人類。

        楚玉樓躺在沙發上，緩緩吐出一口氣。

        他簡直想笑，只是太痛了笑不出來。至于那些玩家，他們罵的是游戲，和他這個寄居在星野城的落魄可憐無辜的酒館店長有什么關系？

        事實上楚玉樓沒有改變太多游戲風格，他最多在設置的時候有所偏向。

        他會充分考慮玩家和觀眾的體驗，所以制造選取的游戲類型都是雙方都能快速領悟，有類似文化背景的。

        怪物、恐怖、夢境世界、機械噩夢……這都是有著悠久歷史的星際文明能get到的元素。

        甚至他連觀眾都是仔細篩選過的，找的都是娛樂較為發達，文化產業也很發達的高級文明。

        這類觀眾往往衣食無憂生活無聊，容易被游戲吸引，也更大方。他們貢獻的金錢和熱度將轉化為母星急需的各種科技、資源。

        但，即便他斟酌再三設置了這么多有利條件，游戲本身還是充滿危險的，淘汰率并不低。

        不，應該說，他不能設置太簡單的游戲，一來達不到刺激玩家激發他們精神力的作用，二來太過刻意。

        楚玉樓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黑暗游戲和他有關，包括神族。

        游戲剛剛開始，母星復蘇的神族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事，但他們遲早會發現。以神族那過度的好奇心，他們甚至可能分出神魂進去體驗。

        但無論什么反應，不要和這個宇宙中臭名昭著的游戲扯上關系比較好。

        好在有不知名的存在一直為他遮掩天機。

        “叮。”

        接收到一條意外來信，他慢慢坐起，打開通訊器。

        【雖然沒有神恩文明的消息，但有一條消息或許你會感興趣。】

        楚玉樓想起來了，是那個星際商人。

        【什么消息？】

        【知道黑暗游戲嗎？】

        【黑暗游戲？】楚玉樓靠著沙發，指尖輕點。

        難道商人正身處五級文明，且正好是黑暗游戲輻射的區域？否則他怎么能突然提起黑暗游戲？

        【一個傳說中的游戲，它會隨機選中一個落后文明，并且按著某種條件要求這個文明參與它的游戲。游戲失敗則文明消亡，游戲成功則跳出原有階層接觸更高位面的技術和資源。】

        商人發來一段很長并且要素豐富的信息。

        【你特意來提醒我，是不是它和我們文明有關系？】

        【它選中了我們文明。】

        看著這段文字，楚玉樓想了一會兒，直接發給他一筆數目不小的匯款：【具體展開說說，我很有興趣。】

        金錢開道，這個商人果然知無不言。

        黑暗游戲吸引了太多關注，一直在尋找它的星際法庭毫無疑問也會關注這里。帶起的連鎖反應就是，暗地里下手的神恩文明近段時間會減少甚至不再投放怪物。

        有利有弊，這同時也意味著人類文明會暴露在更多高級文明面前，這其中有友好的，也肯定有不友好的。

        一旦他們無法在游戲結束前開啟全民精神力，正式跨入星際文明，等待他們的只會是無盡的黑暗。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如果有更多相關信息，可以告訴我，價格好商量。】

        黑暗游戲在他這里的事情絕對不能透露出去。想要得到這個游戲，以及想要毀滅這個游戲的人，都會來追殺他。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付出死亡的代價卻一無所獲。

        【當然，我還沒有謝謝你為星野城做的一切，店長。】

        【店長？】

        【我來自星野城第七區，有機會再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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