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為什么要砸門？”奚元啟說。

        急速行駛中的懸浮車上，歸癘坐在駕駛位，站在他身后的奚越一手扶著椅背，回頭看向坐在后面座位的奚元啟，和被他摟在懷里的蘭德爾。

        剛剛一拳干碎了合金門的金發的軍雌此刻看起來十分虛弱，身體微微發抖，呼吸急促。聽到奚元啟的問話，他深呼吸了兩次，才睜開眼睛有氣無力地回答道：“著急。”

        他是在執行任務時收到奚越惹事的消息的，心急如焚的他第一時間通知了奚元啟，這才稍稍安下了心。但緊接著，他的下屬又給他傳來了伯特家族的消息，那信誓旦旦要奚越付出代價的模樣，讓他一瞬間揪緊了心。

        焦慮促使著他趕回家人身邊，蘭德爾駕駛機甲，強行啟動了他一直未曾嘗試的強力模式。雖然對身體負荷極大，但好在任務確實快速完成，離開機甲時蘭德爾腿都是軟的，全靠意志支撐著自己走進了懸浮車，打開了自動駕駛。然后在休息片刻后，提醒奚元啟出門接一下，然后立刻坐上駕駛位，自己操作著快速趕回家。直到看到奚元啟時，他才終于放下了心。

        說完這句話，蘭德爾便再次閉上雙眼。他急需恢復體力，奚越猶豫了一下，離開歸癘身后，單膝跪在蘭德爾面前，小心地握住了雌父放在膝蓋上的手。

        “對不起。”奚越啞聲說。

        面對因為他闖的禍而傷了身體的雌父，他沒法說出半句辯解，只有無盡的愧疚。

        蘭德爾卻又勉強睜開眼睛，看向了半跪在自己身前的小雄蟲，冰藍色的眼睛里卻沒有半分責怪，甚至還揚起唇角，有氣無力地安撫微笑了一下：“不用道歉，這事沒那么簡單。費希那個蠢貨不值得伯特家族如此大動干戈。”

        他微微冷笑了一下，沒有繼續說下去，轉而問道：“還有多久能到？”

        “最多十五分鐘。”歸癘的聲音從駕駛位上傳來。

        地圖上標紅的婚姻管理局已經與他們越來越近，在蘭德爾回來后那一句“結婚”后，他們就立刻出發上了路。

        ——只要他們之間有婚姻或是婚約，伯特家族的宣稱的“無故傷害”就直接無效了。而欺侮別人的雌蟲法律上也是不被允許的，伯特家族反而會被他們反將一軍。

        歸癘和奚元啟不是沒有考慮過這個辦法，但問題在于奚越才剛剛和歸癘解除婚約，婚姻管理局對于他們再次提交的申請都會壓后，經過每月一次的評估后，在一年后進行審批。

        這根本來不及，沒有明確的登記，伯特家族大可以不認。奚越也知道這一點，他緊張地抓緊了蘭德爾的手：“雌父，申請有用嗎？昨天你們說過，審批要等一年的！”

        這也是奚元啟和歸癘的疑問，雖然他們出于對蘭德爾的信任二話不說就上了路，但還是不明白蘭德爾有什么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眼看三個人都支起了耳朵，蘭德爾深深吸了口氣，話音里帶上了笑：“一看你們幾個就完全不懂婚姻法。”

        確實對婚姻法沒有研究的雄蟲奚元啟，和從來沒想過結婚的歸癘默默偏過了頭，只有奚越這個剛剛成年的小雄蟲好奇地繼續問：“所以到底是什么辦法？”

        “……雖然我曾經深惡痛絕，但現在確實要感謝這一條規定。”

        蘭德爾輕輕嘆息：“與雌蟲結合過后，有婚約的可以立刻轉變為婚姻關系。而取消過一次婚約又再次申請的，婚姻申請可以變更為婚約即時生效，但仍需要通過一整年的評估才能轉變為正式婚姻。”

        ……結合？

        奚越愣住了。心里掀起驚濤駭浪——他還沒有準備好！

        嘣的一聲，奚越“啊”地叫了起來，伸手捂住了腦門。他委屈的看向蘭德爾，一直乖乖給蘭德爾當靠枕的奚元啟卻嗤笑道：“瞎想。”

        他收回彈了奚越一個腦瓜崩的手，蘭德爾看著自己的雄主，無奈地笑了笑，然后望向駕駛位的歸癘沉默的背影，繼續解釋道：“雌蟲和雄主結合后，身上會出現和雄主一樣的蟲紋，這些年來沒人試圖在這件事上造假，所以對于適用這條規則的申請人審核很寬松，一般都只檢查雌蟲和雄蟲的蟲紋是否一致。”

        “這就是我想到的解決辦法。只要趕在伯特家族之前拿到婚約證明，這件事就會被敲定是費希咎由自取。我們馬上就要到了，稍后奚越先去提交申請，雄主，麻煩你帶他去。”蘭德爾安排道：“歸癘少將……”

        看著穩重的坐在駕駛位上的歸癘，蘭德爾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其實在回來的時候，他計劃好的是去找歸癘當面說服他幫忙。畢竟奚越說是為了出氣，實際上卻給他帶來了麻煩，卻沒想到第一個趕到奚越身邊的就是歸癘，甚至還出謀劃策，讓中部軍區出手阻攔了伯特家族試圖在軍部伸冤的舉動。

        奚越眨巴著眼，順著雌父的目光看向歸癘。方才的外套交給奚越清洗后沒來得及拿回來，是以他現在只穿著貼身的白色襯衫，縷縷陽光從車窗外照射進來，曖昧地透輕薄的布料，勾勒出他勁瘦的腰肢輪廓。

        奚越喉嚨有些發緊，眼睛沒出息地移不開了。緊接著他的腦袋便挨了不輕不重的一拍，似乎已經休息的差不多的蘭德爾坐直了身體，略帶責備的眼神看向扭回頭來滿臉通紅的奚越，開口道：“歸癘少將，麻煩你暫時留在這里，我會幫你畫上蟲紋……謝謝你的幫忙。”

        “不用謝。”平靜的嗓音響起，歸癘并未回頭，淡淡的道：“我知道了。”

        十分鐘后，懸浮車停下。

        奚元啟帶著奚越下來，兩人一起抬頭，看著面前聳立的白色建筑，婚姻管理局幾個大字顯眼地掛在墻面，寥寥無幾的亞雌工作人員穿過大門，消失在建筑中。

        “第三次來這兒了，沒想到我和這里有這么深的孽緣。”奚元啟揶揄地嘆息道。

        前兩天才來過一次的奚越感覺有被內涵到，他張了張嘴，剛要和奚元啟拌嘴，眼角余光卻是一晃，看到了一個熟悉的紋飾。

        六芒星為底，上綴珍珠堆積出的一支玫瑰——伯特家族的家徽！

        別著這個徽章的人正站在懸浮車前，似乎正在聽車里的人交代些什么。奚越神經頓時繃緊，想也不想地抓住奚元啟胳膊，低聲吼道：“走！”

        下一秒，奚元啟被他拽著胳膊沖向了管理局。

        趁他們還沒進來！奚越只有這一個念頭。要搶先！萬一真被伯特家族捷足先登，那說什么都晚了！他倒是不怕死，但這事已經牽連進了歸癘，還有雌父……蘭德爾會傷心欲絕的！

        至于奚元啟……奚越在奔跑中翻了個白眼，嗯，他可能會覺得終于能夠回到二人世界了吧。

        婚姻管理局的整體裝飾簡潔莊嚴，二人跌跌撞撞地沖進大廳，得到了空曠場景里寥寥數人的側目。數個窗口映入眼簾，奚越停下腳步，一拽奚元啟：“是哪個？結婚是哪個？”

        他聲音很大，奚元啟還在瞇著眼睛看告示，就聽一個微弱的聲音：“……這……這里……”

        奚越扭過頭，發現是離他最近的那個窗口發出的。趕時間的他火急火燎地拽著奚元啟過去，甚至來不及坐下，急急地問：“在這提交申請是嗎？”

        窗口內探出一張蒼白的臉，掛著濃重的黑眼圈，看起來下一秒就要猝死了對于奚越的問話，他瞪著死魚眼慢悠悠地回答：“……是的。”

        “給我表格，我現在就申請！”奚越這才啪一下坐下，奚元啟無語地看了看其他的幾個窗口，沒有去拉奚越。

        “好的……”那滿臉蒼白的瘦弱亞雌慢吞吞地抽出一張表格，放在奚越面前。

        雄蟲提出的婚姻申請不需要雌蟲同意，奚越拿起放在一旁的筆，二話不說地開始奮筆疾書。三分鐘后，奚越將表格遞還給他，亞雌一個字一個字敲打，將表格錄入內部系統，奚越緊張地看著他的動作，兩分鐘后，亞雌“嘶”了一聲，說：“你……不符合，申請條件。”

        奚元啟被這慢悠悠的說話方式搞得很不耐煩，剛想張嘴叫他別墨跡，就被焦急的奚越打斷了：“一年后那個限制，是不是？”

        亞雌慢悠悠地點了點頭，還想再說些什么，奚越也直接打斷了他的話：“我知道，繼續幫我們申請核驗，我們已經結合了！”

        還沒結婚就已經結合了——亞雌奇怪地看了奚越一眼，點了點頭。他手下動作快了點，幫助奚越提交了申請，在得到同事的秒回復后，他慢悠悠地轉過頭：“好……了，帶上這個，去……那邊，上三樓，左拐……第三個房間……”

        早已等的不耐煩的奚元啟一把抽走了亞雌遞出來的那疊表格，掃了一眼內容，當機立斷道：“走！”

        他們二人小跑著離開，身影消失在拐角處。片刻后，一個佩戴星芒玫瑰徽章的挺拔人影進入了大廳，抬頭看向指示牌。

        然后猶豫了一下，走向了離他最近的那個窗口。

        “查詢婚姻記錄，是在這嗎？”

        “啊……你好……是的。”

        ……

        奚越抱著滿懷的表格，焦急地將婚姻管理局三層樓跑了個遍。他怎么也沒想到申請這個認定居然這么麻煩，要來來回回的蓋章。雖然這里的工作人員發現了他是雄蟲，各個想來幫助他，但這些表格都需要本人在場才算有效，連一直跟著他的奚元啟都幫不上什么忙。

        在第三次下樓穿過大廳的時候，他渾渾噩噩的目光突然捕捉到了什么。

        六芒星和玫瑰——伯特家族的那個人！

        奚越緊張起來，立刻加快了腳步。還有三張，這些表格就全部蓋完了，他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專心致志地奔跑著。

        第四次穿過大廳，奚越還剩下一張表格。急匆匆路過的他警惕地看了一眼窗口，發現那個身影還在那。

        第五次穿過大廳，奚越將表格全部整理好，打通訊給蘭德爾，告訴他可以讓歸癘進來了，說話間余光一晃，發現那個伯特家族的人依舊坐在原位。

        奚越：“……”

        從第二趟開始就不陪跑了的奚元啟慢悠悠地晃過來，說：“好了？”

        奚越將那一摞蓋完章的表格一拍，向他一亮。

        “嗯，”奚元啟點了點頭，“接下來就等歸癘少將過來了。”

        懸浮車內。

        蘭德爾掛斷了通訊，開啟了防窺系統的車窗遮擋了部分陽光，微暗的光落在眼前白皙的□□軀體上，越發襯得那片淡金色的張狂紋路亮眼無比。

        他將奚元啟很久之前在實驗室做出來的特制顏料放下，卻怎么也移不開凝聚在黑發軍雌腰窩處的目光，乃至于喉嚨都有些發緊。

        歸癘眼睫低垂，琥珀色的眸子暗光流轉，辨不出情緒。

        “……是什么時候？”半晌，蘭德爾啞著嗓子，艱難地開口。

        歸癘沒有回答，而是默默將半褪的白色襯衫妥帖地穿上身，一顆一顆地將扣子系好。

        蘭德爾閉上眼睛，深深呼吸，幾秒后，他整理好了心情，眼神冷靜，聲音也不再沙啞：“他不知道，是不是？”

        纖長的手指系上最后一顆紐扣，然后抬起手，在操作臺上解除了防窺模式。熱烈的陽光歡歡喜喜地鋪灑進來，軍雌琥珀色的眼眸微微一瞇，仿若能看穿一切般清澈。

        “是的。”

        歸癘點了點頭，看了一眼沒拆封的顏料，順手拿過，指尖微動，打開了桶蓋。

        將顏料放回蘭德爾手邊，歸癘起身，打開了車門。離開之前，他回過頭，更像亞雌的俊秀面容上，清亮的琥珀色眼眸神色平靜。

        “別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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