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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面見


  喬白月也沉默了半晌,才說道:“最初,人牙子和我講的白娘子,是一個很美好的結(jié)局,但我識字之后,自己看了初代國師的原著才知道,原來白娘子被關(guān)入了雷峰塔,百年不得脫困,直到許仙老死了,兩人都沒有再見。”

  林瀾微微搖頭,說道:“只是一個故事而已,本來就有很多個版本,唐天元也只是寫成了讓人印象最深刻的悲劇版本。”

  他又問道:“后來呢?”

  喬白月沉默了半晌,才說道:“后來……大姐竟然出谷找到了我,要帶我回去。”

  隨著夢境畫面不斷變幻,她緩緩道:“路上,我們經(jīng)過了當(dāng)?shù)氐目こ牵蠼阋娢疫有眷戀,就替我易了容,帶我去了當(dāng)?shù)氐目こ峭媪艘惶欤翘斓拇蠼愫推綍r完全不一樣,她看起來就像是真正的人類,會說謊,會偽裝,會假笑,我問她為什么?”

  “她說……人就是這樣的。”

  喬白月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看夢境變幻的畫面,翦水秋瞳中映滿了回憶,“那天我玩的很開心,大姐帶我吃了很多好吃的,還帶我看了很多好玩的,給我買了漂亮的衣服……”

  林瀾默默看著夢境中變幻的畫面。

  畫面中,不斷閃過易容后的少女和姐姐在人群中游玩的溫馨畫面,她笑得很開心,似乎忘記了之前被欺騙的傷痛。

  “那天晚上是元宵節(jié),千燈萬盞,真的很漂亮,我從來沒有玩得那么開心。”

  喬白月輕聲道:“但到了晚上,大姐卻帶我去看了人間的另一面……我看到有人逼良為娼,看到那個被吊起來鞭打的女子,看到有個官老爺不把人當(dāng)人,看到和我一樣被人牙子販賣的人……大姐說,人間沒有我想的那么美好,如果我保護(hù)不了自己,就只會經(jīng)歷這些陰暗。”

  聽到這里,林瀾微微瞇起眼睛:“元宵節(jié)……”

  “然后,元宵節(jié)當(dāng)晚,大姐就帶我離開了那座郡城。”

  喬白月似乎沉浸在了回憶中,“我害怕,但也留戀,出城之后,我不斷回頭看著那座華燈明亮的城池,大姐捂住了我的眼睛。”

  夢境中的畫面忽然動了起來。

  只見那蛇女溫柔地遮住了絕色少女的雙眸,柔聲道:“小妹,繼續(xù)走,別回頭……身后的萬千燈盞都不是你的歸宿,我們該回家了。”

  那絕色少女流下了兩行眼淚,但再也沒有回過頭。

  “后來,我們回到了青幕山。”

  隨著夢境變幻,喬白月緩緩道:“大姐她們都在安慰我我也決定以后再也不出去了,就和二十一位姐姐們在山谷里生活,或許不如人間美好,但也沒有人間那么陰暗。”

  “但是……我太愚蠢了。”

  她緩緩閉上眼睛,似乎不忍再看那些回憶的畫面,“我這次外出引發(fā)的騷亂,引來了幾名魔道修行者的注意,其中一人道行很高,那時我的夢境神通還沒有完全覺醒,根本奈何不了他,直到他殺了我四位姐姐時,我的血脈才完全覺醒,但那魔道修行者也逃走了。”

  “當(dāng)時我憤怒無比,想也不想就追了出去。”

  喬白月閉著雙眸:“但那魔修狡猾無比,故意引來了凈天臺的注意,讓我落入了凈天臺布置的陷阱之中,只是他沒想到凈天臺的算計(jì)更高一籌,不僅抓住了我,也將他當(dāng)場滅殺了。”

  林瀾微微挑眉,“凈天臺抓住了你?”

  他有些恍然,說道:“我懂了,看來……你加入了凈天臺?”

  “……對。”

  喬白月睜開眼睛,猶豫了一下,說道:“凈天臺的首尊發(fā)現(xiàn)我是夢蛇,認(rèn)為我的先天神通可堪大用,就吸納了我,答應(yīng)我只要替凈天臺效力五年,就還我自由,還放我回青幕山見了姐姐們……不過更深層次的事情,我就不能和您說了,否則會破誓的。”

  林瀾平靜道:“你就挑能說的說。”

  “后來……也沒什么了。”

  喬白月微微搖頭說道:“這幾年,我替凈天臺……做事,順便在學(xué)宮學(xué)藝,也有了一定地位,還在青幕山布置了一座陣法掩藏山谷,避免被人發(fā)現(xiàn),我只希望五年之期早點(diǎn)到,可以早點(diǎn)回到姐姐們的身邊。”

  說到這里,她深吸一口氣,說道:“但就在前些天我回青幕山看望的時候,忽然發(fā)現(xiàn)谷內(nèi)陣法被破了,十七位姐姐們也都不見了。”

  林瀾聽到這里,接下來的事情也大概明白了。

  “我全速趕回重華城,想要借助凈天臺的情報(bào)網(wǎng)搜尋姐姐們的下落,但回來的當(dāng)天就發(fā)現(xiàn),我的十七個姐姐們都被法光寺的禿驢抓到了重華城,還被送給了權(quán)貴們當(dāng)做玩物。”

  喬白月臉色冰冷,咬著牙說道:“我去求凈天臺幫忙,但搖光尊者告訴我,我和凈天臺的五年之期已經(jīng)到了,除非我繼續(xù)為凈天臺效力,否則凈天臺絕不會幫我的。”

  林瀾沉默了一下,說道:“你有沒有想過,你姐姐們藏身在青幕山的消息,或許就是凈天臺故意泄露給法光寺的。”

  “我猜到了。”

  喬白月緩緩道:“可是我本來就很厭惡凈天臺所做的那些事情,若非姐姐們也受凈天臺的威脅,首尊大人也親自和我立下心魔誓約,只要滿五年,就還我自由,也會放過我的姐姐們……否則,我死也不會答應(yīng)的,但……”

  她沒說完,林瀾替她接了下去:“但如果是你自愿的那就不一樣了,而你的姐姐們,也不是凈天臺去抓的。”

  喬白月苦澀地自嘲一笑,說道:“我還是太過天真了,未曾想過人心會險(xiǎn)惡至此,更沒想到貴為凈天臺首尊那等大人物,竟然也會這般算計(jì)我。”

  林瀾看著她輕聲道:“或許,對于凈天臺而言,你比你自己想象的還要有用。”

  喬白月的眼神有些悲哀。

  沉默了半晌,她才說道:“我不想再為凈天臺效力,但又想救出姐姐們……還好我無意間認(rèn)識了郡主這位好友,也不知為何,她對我來說,就像是姐姐們一樣親切,那天晚上我通過血脈秘術(shù),尋蹤發(fā)現(xiàn)姐姐們就在寧王府被人當(dāng)做玩物,我逼著自己冷靜下來,深夜去求郡主幫我救她們。”

  她嘆了口氣,“郡主也答應(yīng)了第二天一早就派人幫我救出姐姐們,可是沒想到第二天清晨的學(xué)宮入泮禮上,玩弄過姐姐的十五名權(quán)貴,便當(dāng)場暴斃,還是死于解憂蛇之毒,當(dāng)時我就明白,我徹底洗不清了。”

  那十五人所中之毒,如春風(fēng)化雨般無形,下毒之人乃是凈天臺首尊。

  這番手段,已然將喬白月逼入絕境,自然是為了逼迫她重新為凈天臺效力。

  “若非郡主恰好在場相救,只怕我那十五名姐姐也會被凈天臺帶走,用來當(dāng)做人質(zhì)脅迫我。”喬白月苦笑道。

  林瀾若有所思。

  那天學(xué)宮的入泮禮上,凈天臺確實(shí)有一位‘蕭主司’在場。

  事發(fā)當(dāng)時,蕭主司就出面要將那十五名蛇妖女子抓走,若非越閣主出面阻止,郡主也強(qiáng)勢出現(xiàn),只怕那十五名蛇妖就真的要被抓到凈天臺了。

  “還好,現(xiàn)在你的十五個姐姐已經(jīng)救出來了。”

  林瀾輕聲道:“還有兩個姐姐,明天殿上見過皇帝和國師之后,她們才能落到我手上,到時候我交還給你就是了。”

  喬白月再次盈盈跪倒,垂首謝道:“多謝林先生。”

  隨即,她又抬頭看向林瀾,說道:“不過,凈天臺絕不會輕易放過我,他們敢把人交給你,我那兩位姐姐身上,想必也會有凈天臺留下的手段逼我就范,介時還請林先生照看我那兩位姐姐,郡主會請人幫忙處理,以免打草驚蛇。”

  “我知道了。”

  林瀾微微頷首,又疑惑道:“不過,凈天臺首尊涉嫌謀害郡主,難道陛下就沒有一點(diǎn)表示?”

  喬白月沉默了一下,搖頭道:“我也不清楚,但那位首尊乃是大虞柱石,就是犯了再大的錯誤,陛下也不可能輕易降罪,或者說……也沒辦法降罪吧。”

  林瀾若有所思了半晌,說道:“該說的都差不多了,我也基本都了解了,我就先走了。”

  “是。”喬白月輕聲道。

  ……

  林瀾緩緩睜開雙眼,在清靜意的狀態(tài)下,默默地思索著方才所了解的種種信息。

  現(xiàn)在看來,既然夢蛇是獨(dú)一無二的,也沒有其他蛇妖能夠潛入那片夢境海,那么在終局之中殺他的人,自然只能是夢蛇。

  看來……在正月十五之前這幾天時間里,還會發(fā)生一些事情,導(dǎo)致夢蛇對他下殺手。

  至于是什么事,也很明顯了。

  喬白月也已經(jīng)說了,除非是她的兩位姐姐被他殺,否則她不可能殺他,所以……必須保證那兩位蛇女的死,與他無關(guān)。

  不過,從喬白月的姐妹感情來看,如果那位凈天臺首尊用那兩位蛇女的性命,要挾喬白月,讓喬白月殺他,或許喬白月也會遵從命令?

  無論如何,必須想辦法改變。

  “就靠你了。”

  林瀾收斂起清靜意,低頭看了一眼趴在腿上睡覺的小黑貓,伸手?jǐn)]了它兩下,輕聲道:“吃了這么多,你得發(fā)揮點(diǎn)作用吧?”

  小黑貓蜷在他腿上,舒服地瞇著眼睛。

  ……

  翌日破曉,正值朝暝冉冉東升。

  雖然今日才正月初十,還未到正月十六開朝之日,但按照慣例,今日是承元會試的第二天,皇帝陛下與國師將會面見承元殿首,這關(guān)系到未來的大虞修行高人,自然也是極為重要之事,一場早朝在所難免。

  即便不比大朝,但也算是頗為隆重。

  卯時,伴隨著蒼茫的鐘聲,數(shù)百朝臣宗親自午門而入,在殿前階上文武分列而立,一部分則是邁步進(jìn)入金鑾殿。

  不多時,虞帝也高居龍椅之上,俯瞰著下方的群臣。

  虞帝年事已高,兩鬢發(fā)絲早已染遍銀霜,蒼老的面容在十二根冕旒的遮掩下,雖然威嚴(yán)依舊,但依然能看出幾分暮氣。

  而虞帝的左手旁,正站著一名身穿國師玄袍,腰懸瑯琊玉佩,頭戴天元冠的老者。

  這名老者雞皮鶴發(fā),半瞇的雙眸渾濁,看上去竟是比虞帝還要蒼老幾分,仿佛隨時都會迎來大限一般,但他依然站得筆直,脊梁仿佛支撐著整個大虞的天。

  赫然是大虞當(dāng)代國師,人宗之主。

  而虞帝的右手旁,同樣與陛下齊平的,則是一名白衣如雪的儒雅男子,他并未著朝服,甚至也未及冠,只是插著一根簡單的白玉發(fā)簪,卻仿佛穿著最華麗高貴的袞服一般。

  他只是簡單地站在那里,就令文武百官、宗室王親不敢抬頭直視。

  因?yàn)樗莾籼炫_首尊,是大虞的鎮(zhèn)國柱石之一,更是大虞最年輕的大神通者!

  “宣承元殿首,林瀾進(jìn)殿。”

  朝堂之上,袞袞諸公分列兩側(cè),太子與宣王分別位于百官之首。

  只見殿門前出現(xiàn)了一道身影,赫然是一名年輕男子,身著學(xué)宮白袍,頭戴翡翠玉冠,在眾多朝臣的目光中,面無表情地一步步走到了大殿內(nèi)。

  “重華學(xué)子林瀾,參見陛下。”

  止步后,林瀾便朝著端坐于上方的帝王,微微躬身,拱手前推,揖了一禮。

  他是修行者,不是朝臣,無論是面見王公貴侯,還是當(dāng)朝陛下,都無需行大禮。

  而國師、凈天臺首尊這等地位的大神通者,若非涉及皇室顏面,反而虞帝才是應(yīng)該行禮的那個人。

  “聽說,林學(xué)正僅僅入學(xué)重華不過四個月?”虞帝開口道。

  站在左手邊的老國師輕笑道:“確實(shí)如此,林學(xué)正自去年九月初十入學(xué)宮,承元會試之時,正好四個月時間,僅僅四個月,此子在會試上卻是擊敗了一名凈天臺的神通者。”

  “哦?”虞帝看向旁邊的凈天臺首尊,輕聲道:“姬首尊,可有此事?”

  白衣如雪的凈天臺首尊微微點(diǎn)頭,平靜道:“確有此事,本座聽聞如此奇才,今日也忍不住來親眼看看,現(xiàn)在一看,果真非同凡響。”

  說著,他輕聲道:“陛下,我有個請求。”

  陛下說道:“姬首尊請說。”

  “今日一見,我很是喜歡這林瀾。”

  凈天臺首尊看著下方的林瀾,嘴角泛起一絲笑意,說道:“我想收此子為徒,還請陛下準(zhǔn)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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