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意第一反應，她是來求情的。

        不過轉念一想，這都是人之常情。

        但眼前的阿姨卻出乎意料的對此事只字未提，捏著衣角，誠樸的邀請她晚上去她家吃飯。

        “小珊平日里給你添麻煩了，所以想請你來家里吃頓便飯。”

        江意本想拒絕的。

        但看到對方殷切的眼神時，拒絕的話在嘴邊繞了個圈，咽了下去改口說：“我一定準時到。”

        蒙小茹回來后，正巧聽到江意說這件事，本來也以為是來求情的。

        誰知聽到說是要請江意去吃飯，頓時反應比江意還大。

        “去吃飯？還是晚上？”蒙小茹幾乎是要跳起來了。

        江意一邊找適合晚上穿的衣服，一邊點頭。

        蒙小茹壓住了她正往外拿衣服的手，一臉的抵觸，“這晚上多危險啊，聽說大魔王鐵了心要告她了，瞅著這時候請你去吃飯，萬一有危險怎么辦。”

        也不怪蒙小茹多想，實在是現在網絡社會發達，時不時就看到新聞說某某殺了某某，看得她都快懷疑自己是不是生活在一個和諧安全的社會了。

        她想了想道：“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不然我不放心。”

        江意笑了，“我練過。”

        蒙小茹道：“就你那三腳貓，我又不是以前沒見過。”

        江意想到了第一次見蒙小茹的時候，她不會說的是那時候吧。

        “那時候小胳膊小腿的，后來又去繼續練了，現在都可以徒手劈大漢了。”

        蒙小茹才不管她能不能劈什么，她就是不放心。

        “要不去都不去，要去就一起去。”

        江意見她小圓臉鼓得可愛，故意挑逗，“喲，小妞跟我誓死存亡了。”

        蒙小茹用手捅了捅她的腰腹，“對，就賴著你。”

        江意捏了捏她的小臉，“好，今日朕就帶著我們茹妃御駕親征～”

        蒙小茹聞言這才嬌俏的哼了她一眼。

        江意跟曲珊母親約的是下午六點，但因為到那就要耽擱一些時辰，所以五點剛出頭，江意就拉著蒙小茹出門了。

        秋日的五點與夏日的五點不同，外面霧沉沉的，稍遠一些就已經看不見路了。

        道路兩旁的燈依次亮起，在云端白光最后收起的那一剎那，照亮整個城市。

        江意沒去過曲珊家，看地圖顯示是在三環外，得坐地鐵。

        等江意兩人從地鐵口出來后，外面的天已經黑完了。

        因著出了地鐵還要走一段路，江意本想著是打車還是騎共享單車來著。剛隨著電梯到地鐵上面，就看見了站在地鐵口的曲珊。

        “是在等我們？”江意率先開口。

        曲珊點了點頭，臉上有些臊紅，尤其目光不敢看蒙小茹，因為蒙小茹那眼睛瞪得跟個銅鈴似的，像是隨時要展示自己的火眼金睛，把曲珊照出原型。

        “那走吧”江意道。

        誰知她步伐都動了，曲珊卻沒動。

        江意不解，回頭看著她。

        曲珊連解釋，“意姐，還要等一個人。”

        江意有些疑惑。

        “還有誰？”江意問。

        還不等曲珊作答，江意便已經從遠處駛來的車知曉了答案。

        低調豪奢的邁巴赫，車標在昏黃的路燈下反著光，任誰也不能忽視。

        林南看著路邊站著的三個人，搖下車窗打了個招呼。

        然后看向車后座坐著的秦卿。

        “秦總，讓她們一起上來嗎？”

        秦卿一臉慣常的驕矜姿態，此時雙腿疊合，修長白皙的手搭在腿邊，漠然的看著路邊的人。

        秦卿沒回話，曲珊跑了過來，對著秦卿彎了彎腰。

        然后對林南道：“林助理，就在前面不遠了，要不你們先過去？”

        曲珊自覺沒有膽子再去蹭秦卿的車了。

        林南再次看向秦卿，只見他目光慢慢掃在路邊的江意身上。

        今晚的她穿了身草綠色的大衣，搭配草綠色的毛衣，襯得皮膚白得像是要發光。

        林南了然的對著江意問了聲，“意姐，要坐車嗎？剛好能坐下。”

        蒙小茹雖然對秦卿虛火了一點，但她是真的不想走路。

        同樣看著江意。

        但誰知江意很漠然的道：“我們走路就好了。”

        如果換做沒有大魔王，她可能就還去了。而且看大魔王那樣子，也不想她們坐他車。

        江意稟著自尊，轉身走了。

        反正地址她有，她也不愁找不到地方。

        蒙小茹眼瞅著江意走了，自己也快步跟上。

        曲珊連歉意道：“我母親在家，你們可以先去。”

        畢竟她也沒那個膽子秦卿的車。

        良久，車里的氣氛凝了下去。

        大魔王久久沒說話，林南也不敢動。

        看著越走越遠的三人，一時不懂自家大老板是怎么想的。

        分明一開始曲珊母親來請時，他冷漠得直接拒絕的。

        后來聽阿姨提了嘴意姐要去，立馬改變了主意。

        這……

        秦總不是最討厭意姐了？

        就在林南久久想不通秦卿究竟是要做什么的時候，卻見他推開門走了下去。

        林南連熄了火，也跟著跑了下去。

        “秦總，這……”

        “散散步，待會吃得更多。”

        林南：？？

        江意走著走著，總感覺身后多了什么，有些詭異的直覺感，讓她覺得連身后樹搖晃的頻率都不一樣了。

        但她又不好去看，因為曲珊和蒙小茹都在，那總顯得她膽小似的。

        她下意識減輕了腳步的重量，好奇心趨勢她的耳朵立得尖尖的，一種人類天性的福爾摩斯探案精神，讓她不自覺的開始推測風的速度，路燈陰影的完整程度。

        似乎這能讓敏感脆弱的她得到一種滿足感。

        好家伙！

        一片枯葉碎裂的聲音成功讓她的聽覺系統捕捉到了，她十分肯定以及確定的朝后看去。

        眼神銳利的像夜晚的貓頭鷹。

        也終于不負所望的看到了跟在她們身后十米開外的兩人。

        秦卿的氣息輕，身后的林南更怕是驚到他一樣，步伐放得更輕。

        兩人沉默了這一路，似乎真的很難察覺后面竟然有人。

        蒙小茹和曲珊見她停了下來，也連轉頭去看。

        就見大魔王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她們身后。

        最欣喜的莫過于曲珊了，她連跑了過去。

        “秦總是要跟我們一起嗎？”

        “只是想散散步。”

        秦卿的冷語讓曲珊的熱情有些被澆滅。

        但她仍笑著對不遠處的江意道：“意姐，我們一塊走吧。”

        江意抄著手，有些看不懂這位爺了，好好的車不坐，非要跟他們平民甩11路。

        難道不知道有他在的地方，連空氣都窒息了不少了。

        蒙小茹害怕程度更甚，手緊緊的拽著江意的胳膊，大有秦卿找她算賬，她就拽著江意溜的架勢。

        江意不懂。

        一行人，三人走前，兩人走后，晚風狹著涼意卷落枝頭的銀杏葉，在小路燈下，湊成一團團縮影。

        曲珊的家在一個老舊胡同里，里面都是筒子樓，左鄰右舍的十分鬧騰。

        彼時院里有小孩在跳水鴨，扔著石子一蹦一蹦的，倒比現在市里面只懂低頭玩手機的小孩好多了。

        如果說外面是寬敞的柏油路，通過青石板胡同進來連接的則是水泥地。

        路過陰暗的胡同時，江意還下意識瞥了眼身后的秦卿。

        本以為他是不習慣的，但大老板邁著那雙長腿，走得倒是比她看著輕松多了。

        一路沿著樓梯上了三樓。

        曲珊母親早已在門口等著了，脖子上掛著一個花布圍腰，笑得慣常的和善。

        “屋子簡陋了點，小珊，帶著你同事們隨便坐，我去端菜。”

        曲珊母親說完就去廚房了，她的背影有些蹣跚，右腳一跛一跛的，看來之前的傷還沒完全好。

        江意直到這才感覺局促了，她來這里的意義是什么呢。

        分明只道曲珊母親說請她吃飯只是答謝她的話是托詞，但她還是心軟來了。

        可她來了又能改變什么呢？

        她下意識看向身后的秦卿，他的神情淡漠，看不出什么，唯有微蹙的眉，是不習慣這里的環境嗎？

        不需要換鞋，一行人走了進去。

        甚至沒有多余的家具，頂上還亮著那種老式的黃色燈泡，整個屋子都很昏暗的感覺。

        進門就能看見一張大圓桌，墻上掛著些年畫，能看出來，這個家庭并不怎么富裕。

        江意幾人都是沉默的，偶爾在曲珊招呼她們的時候，才露出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危險。

        江意甚至覺得手里的碗都重了不少。

        桌上有舊黃色敞口洋瓷碗盛的雞湯，還是用香菇燉的那種，除此之外還有好幾個硬菜，燉鴨子，水煮魚，蒸南瓜，炒青菜，香腸片……

        這種久違的農村家常菜，讓江意一時有些咽不下去。

        她承認自己久違的心軟了。

        騎虎難下的感覺，讓她不由得看向秦卿。

        近距離觀看，發現他是真的好看又優雅，尤其是手，捏住那筷子像白玉瓷一樣。

        她記得他不是最挑食嗎？

        但全程曲珊母親都只是在叮囑她們多吃一點，時不時還幫他們夾菜。

        而江意印象中挑食的秦boss，卻對所有菜來者不拒，一口一口的咽下了。

        江意默默扒飯，等待著酒足飯飽后的重頭戲。

        她甚至已經決定好要幫曲珊求情了。

        但事實上，直到吃完，曲珊母親也對此事子字未提。

        蒙小茹第一個沒耐住性子，道了聲：“阿姨，曲珊她……”

        但話沒說完就被曲珊母親打斷了。

        “兒孫自有兒孫命，該怎么辦就怎么辦。我們曲家祖祖輩輩都是守法的人。”

        就連江意聽到這話，心都酸一下的疼了。

        臨走時，她甚至感覺屋里的燈光更暗了。

        蒙小茹明顯懊惱著一張臉，因為來之前她還曾惡意揣測過。

        幾人離去時，身后的筒子樓亮著微光，像極了航海中漂泊獨行的船只，不知道未來是什么，但卻堅定的相信燈塔。

        出胡同口時，江意聽到秦卿的電話響了。

        濕暗的胡同內，篦子草沿著墻縫鉆了出來，在最接近月亮的地方，迎風招展。

        而江意清晰的聽到秦卿手里里傳來的聲音。

        “兒子，媽媽今天又去買了好多百合花，我正在跟它們跳舞，你要一起來跳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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