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月下
從白虎界出來的當(dāng)天晚上,白云生的心情有一種說不出的激動(dòng)。
因?yàn)榇丝趟驹谀撼裳┑拈|房中。
是暮成雪邀請他來的。
素雅,是這里唯一的顏色。白云生幾乎有了錯(cuò)覺,仿佛自己還置身在冰天雪地中。
屋里的擺設(shè)像它的裝飾一樣簡單——一面落地鏡,熒光閃閃,一張百花玉床,寒煙繚繞。
白云生見連個(gè)坐的地方都沒發(fā)現(xiàn),只得尷尬地站著。
但只要暮成雪在身邊,這些都不重要。
站了一會兒,白云生調(diào)整著聲音里的抖動(dòng),說道:“暮師姐!
“沒想到你已經(jīng)開啟營魄,恭喜!
此時(shí)此地,暮成雪的話里沒有了拒人千里的冷漠,讓白云生有種幸福來得太突然的錯(cuò)覺。
“暮師姐···”
“不必喊我?guī)熃,你我年齡相仿,直呼我名字就好!
“成··雪!
白云生“艱難”地說出兩個(gè)字,心跳已經(jīng)快到了喉嚨。
“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
暮成雪說完,玉色的屋頂煙云般消散。
星夜?fàn)N爛。
四周已是一處懸崖絕壁,像一座世外花園,開滿了瑩白色的花朵,幽靜絕塵。
月光如水。
花園里捧著一張石桌,桌上放著一壺酒、兩只杯,旁邊坐著兩個(gè)人。
暮成雪親自斟滿兩杯酒,淡淡道:“這里是泰阿山的一念崖。在家的時(shí)候,我經(jīng)常一個(gè)人來這里坐坐!
她的聲音就像夜空上飄來的月光,溫柔輕盈,令白云生禁不住眼神一晃,一杯酒還沒喝就有了醉意。
他環(huán)視著身邊精靈般的花兒,輕輕道:
“成雪,這些是天女花吧?”
暮成雪絕美的容顏上掛著一角微笑,似這花朵,芳香醉人。
她同樣輕輕道:“你竟認(rèn)得它!
白云生笑道:“天女花樹千年一次開花結(jié)果,每棵樹只結(jié)一粒果子,天女果有起死回生,續(xù)命延年之效。據(jù)說如今存世不過十?dāng)?shù)株!
“哪有你說的這么厲害!
暮成雪忍不住笑出了聲,卻在這一霎,徹徹底底地顛覆了白云生心中冷冷冰冰的形象。那笑聲宛若靡靡之音,毀掉了他本就不堅(jiān)固的防線。
一杯酒入喉。
暮成雪冰清玉潔的臉頰上抹了幾朵紅霞。
在這月下花園,哪里還有月光的美,哪里還有天女花的艷?
白云生本就無酒自醉,這杯酒下肚,身體里頓時(shí)涌起陣陣清冽醇香,如坐云端,如沐春風(fēng)。
他也不知哪來的沖動(dòng),竟脫口而出道:
“雪兒···”
砰砰砰。
說這兩個(gè)字的時(shí)候,白云生能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卻完全忘了下面要說的詞。
月華灑滿崖頂,輕撫著綻放的天女花樹。
花樹仿佛一位中了咒語的月宮天女,無法離開這凡塵俗世,只好夜夜仰望,等待此刻久別的月光最溫憫的撫慰。
風(fēng)輕起,花輕搖。少年心事,靜靜流淌。
良久,等到沉默退卻。
白云生已是尬意滿身,恨不得從懸崖跳下去,或者撞到山崖上一頭撞死。
“暮··成··雪·姑娘··師,”
本來美如畫的三個(gè)字,讓他說的“暮”也不是,“成”也不是,“雪”也不是。
此時(shí),暮成雪傾世的芳容下,淡淡的笑靨令千光收斂,萬物失色。
只聽她櫻口微合,蘭香輕吐:
“白大哥!
簡單的三個(gè)字無疑是久旱后的甘霖,泥沼外的樹枝,將白云生一下子從懸崖邊的尷尬中救了回來。
懸在他臟腑中的長生劍倏地一顫,像是對他發(fā)出了一種奇怪又莫名的警告。
但此刻的白云生連死都忘了,哪還顧得上什么警告。
……
太清無極路,紅云夢晚舟。
只此君一杯,何愁向天求?
玉壺里的一斤太清紅云酒,是暮成雪從震風(fēng)部洲帶來的。在傲來國是皇帝的御酒,但因釀造的主料見云花已經(jīng)絕跡,所以喝一口便少一口,有酒中玉尊之稱。
這一斤酒足抵萬兩黃金。
白云生已喝了“五千兩黃金”。
“雪兒,你為什么答應(yīng)參加六合大賽?神兵你應(yīng)該不需要,參閱中原的武學(xué),似乎對你也不重要!
暮成雪沒有回答,反而問道:“你的營魄怎么回事?”
白云生沒有追問,將自己在小彌天第四層的情況簡單說了一遍。
暮成雪聽完皓眉輕皺,喃喃道:“長生劍,西乞老人。”
稍候她搖搖頭,表示不知。而白云生不知是酒意上頭,還是佳人醉人,竟然將火神澗中的事情也一并和盤托出。
“長生劍,長生劍……”
聽完故事的暮成雪似乎是在追憶著什么,不停地重復(fù)著。
白云生關(guān)心道:“怎么了,雪兒?”
“沒什么!
暮成雪輕蹙煙眉,似乎有了什么解不開的心事。
白云生笑著安慰道:“先不說它了,我們還是聊聊其他事吧。”
他接著道:“答應(yīng)神獸的事,現(xiàn)在完全沒有頭緒,真是兩眼一抹黑!
見白云生提起此事,暮成雪猶豫了一下,說道:“我倒是想到了兩條線索。當(dāng)初麒麟說讓我們東行。想必···”
白云生詫道:“想必什么?”
暮成雪沒有回答,卻問了他另一個(gè)問題:“你聽過天地五大本源之地嗎?”
白云生半問半答道:“五行本源的所在地,不是在五大世家那里嗎?”
但很快,他便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的答案:“不對,修行者根本無法接觸本源之氣,而且神獸也不可能把本源之力交給他們!
暮成雪慧眼生光,說道:“不錯(cuò),五大世家鎮(zhèn)守的只是支脈,不是主脈。而我下山前,知道兩處本源主脈,一處就在此次六合大賽東道主——坎辰部洲薛家的巫云山附近!
白云生瞇起眼,揣測道:“神獸墓中,麒麟說現(xiàn)存的神獸都在本源之地守護(hù),若是薛家那里,應(yīng)該是水神獸白虎!
暮成雪徑自道:“還有一處,據(jù)說在金鑾大澤附近!
“金鑾澤?”白云生不停地默念著:“金鑾澤…這地方早就不見了吧?”
暮成雪冷靜道:“我覺得,眼下我們應(yīng)該去找這一代神獸和他們守護(hù)的本源,親眼看看源氣的流失,或許會得到些解開謎題的線索。但金鑾大澤早已消失在世間,不知所蹤……”
“所以你才決定參加六合大賽?”
“是!
言至于此,白云生恍然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我們何不直接去找水神獸!”
暮成雪卻輕輕搖頭,說道:“薛家的滄海閣深處山腹,地形千變?nèi)f化,況且我們也不知道白虎神獸究竟在哪。不過家父與逐鹿宮的天機(jī)老人交好,我下山時(shí)他曾告訴我,這次六合大賽的勝利者,能夠得到神獸的指點(diǎn);蛟S,那是我們的機(jī)會!”
白云生思忖片刻,鄭重地點(diǎn)點(diǎn)頭:“只好如此了!
這句話說完,兩個(gè)人之間忽然安靜了下來。
月光如水,群花無聲。
白云生盯著近在咫尺的佳人,溫柔的目光中漸漸有些迷離,喃喃道:
“雪兒,你在神獸墓中說早已知道一切。你為什么要去做這件危險(xiǎn)的事?”
暮成雪敵不過白云生的凝視,微微垂下頭,瞳孔里多了一絲慌亂,說道:“我只知道我要去做。其他的,我不管!
“是嗎!
白云生黯然一嘆。
暮成雪忽然乖巧地問道:“你呢?你為什么要去做?”
白云生帶著淡然的微笑,淡然道:
“我想解開鎖住記憶的枷鎖,找回我的過去,我想知道我的家在哪,我想知道我是誰!
轉(zhuǎn)而他又半開玩笑道:“你身不由己,我顛沛流離。正好呆在一起,湊成一對!
說完,他自己先忍不住哈哈大笑。
暮成雪沒再說話,只是溫婉的雙眸中閃過一絲不察的哀傷。
星辰如海,夜色漸深。
這像是另一個(gè)暮成雪。
她完全拋棄了白天的冷漠,在這寂靜的夜晚,在無人的懸崖峭壁上,和白云生侃侃而談。
那種感覺,像是認(rèn)識了很久的朋友。
很久,很久。
又過了許久,待月色西斜,酒盡杯停,人已微醺。
白云生和暮成雪一起站在崖邊,身前是寂暗的虛空,在清濯的月光下,翻滾著裊裊的神秘。
月無言,花無聲,人心動(dòng)。
黃昏路近,天滅之難。整個(gè)天地江湖的生死存亡,這樣離奇的故事居然寫在了兩個(gè)年輕人的身上。
前方的路,就像這腳下的虛無,漫長,迷茫,沒有盡頭。
白云生沒有醉——五十年的竹葉青他連喝十斤也不會醉。
但此刻他卻真的醉了。
醉人的,不是這萬兩黃金的太清云華。
而是月,是花。是月下的人兒,是花中的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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