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賭上性命
靜如磐石,動若獵鷹。
白云生驟然躍起,鏡牢同時亮起耀眼的光,業力的血色光芒瞬間淹沒在鏡光中。
接著,一扇扇鏡子忽然分裂成無數碎片,每個碎片里倒映出了白云生前后左右的樣子。
眨眼間,白云生目所能及處,全都是自己的容貌。此情此景當真是如夢似幻,可是這種感覺卻讓他忍無可忍。
只見白云生以身為軸飛速旋轉,霎時,數不清的幻影帶著數不清的的赤色刀光飛向狹小的鏡牢。
鏡影隨身動,鏡光閃電一般不停地閃爍著。
一瞬間,鏡牢中刀光四溢,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已分不清是白云生發出,還是從鏡中反射。
燦爛的鏡光匯聚成一場的龍卷風暴,一時間,好像有無數個白云生,揮出同樣的刀刃,斬向無數個白云生。
“咚。”
不久,隨著一聲墜落,風暴戛然而止。
滄溟劈出去的每一刀,無一例外地反射回來,打在了白云生身上。
此刻,白云生的黑色衣衫上已是刀口片片,血痕斑斑。
但陰陽五行鏡卻毫無蹤影。
不一會,白云生勉強撐起身體,粗重的喘息撕裂著渾身上下細長的傷口。
他抬起手,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跡,指尖劃過唇邊,溫熱的鮮血帶著一絲淡淡的咸腥味,反倒讓痛苦顫栗的身體冷靜了下來。
“嗒。嗒。”
紅艷艷的血滴在雪白的臺上,兩條腿上露著兩道血淋淋的傷口,白云生感覺雙腿馬上就要撐不住這副傷痕累累的身體。
無法,他只得忍住痛呼,盤坐在臺上開始修復傷勢。
白云生心里很清楚,在自己血流干,氣用竭之前,白蘆寒是絕不會發動攻擊的。可一旦白蘆寒催動鏡牢攻擊,恐怕,自己只能等死或者認輸。
臺下。
暮成雪和項無間等人都為白云生捏著一把汗。
他們設身處地地想,如果是自己困在鏡牢中,恐怕不會有白云生的勇氣發動攻擊,嘗試破開牢獄。
浮石上的江湖看客皆是一片沉默,哀嘆的沉默。
而在鑾臺上,聞去道和天機老人卻起了嘀咕。
天機老人傳音道:“真是冤家路窄,當年在封魔島上,幽鴻的滄溟就對上了白鷺洲的陰陽五行鏡,想不到今時今日,這一幕會在兩個小輩身上重演。”
聞去道傳音回應道:“白云生不是幽鴻,那小子也不是白鷺洲,勝負仍未可知。”
說完,聞去道在心中暗暗一嘆,滄海桑田,往事不堪回首。當年,他也是封魔島戰斗的親歷者,也吃過陰陽五行鏡的不少苦頭。
地字臺上。
白蘆寒依然悠閑地站著,臉上英俊的笑容足以迷倒十之五六的女孩子。
他看著自己完美的杰作,很有君子風度,并沒有偷襲正在恢復的白云生。
牢中鏡光流轉,仿佛一座小巧精致的水晶宮殿,偏偏只鎖住了一個人。
過了不一會兒,白云生便重新站了起來,深深地吐出一口濁氣,身上的皮外傷已恢復得七七八八,業力只恢復了一半,但他已經不敢再拖延了。
“這世上,絕對沒有破不了武學。”
只見白云生眼中的精光再現,縱身躍起,手中的滄溟已刺出十三刀。
鋪天蓋地的鏡影一下子浮現出來。
白云生的目光僅僅追著其中一刀。
只見血色刀氣打在其中一面鏡子上,迅速折射,打在另一面鏡子上,再折射,連續四次閃光后,向白云生后背襲來。
這一招威力并不大,白云生從容轉身,滄溟擋在胸前,正面抗住了自己的攻擊。
他沒想躲閃,因為無論怎么閃躲,這一刀依舊會折回刺向自己。
緊接著,白云生又刺出兩刀,反方向打在不同的鏡子上。
不同的折射路徑,相同的結果,刀氣一左一右被白云生穩穩地擋住。
“原來是這樣?”
忽然,白云生又高高跳起,漫天的刀影再一次無差別地散出,刺向數不清的鏡面。
與此同時,一層五彩結界包裹了他的身體,九黎玉在白云生懷里隱隱發光。
地字臺下。
慕容塵愕然又惱怒道:“白云生在發什么瘋?他還要來一次?”
暮成雪、項無間和易風嘯,還有其他所有人,都在納悶白云生這不明智的選擇。
不一會兒,地字臺上奇幻的場景再次浮現。
只是這一次更奇異,光芒更斑斕。
只見一層五彩結界上白光點點,仿若暴雨下的湖面,夜空中的煙火,珠落玉盤,流光溢彩。
無盡的碰撞、折射、撞擊。
白云生長發倒懸,緊閉雙眼,一邊燃燒著業力防御,一邊借助九黎玉加速吸聚五行元氣,一來一去,消耗并沒有很劇烈。
十數個呼吸后,突然,白云生緊閉的瞳孔猛地睜開。
一束血色刀氣從一片絢爛的光亮中射來。
“原來你在這里!”
這縷回來的滄溟刀氣,沒有經過任何折射,而是直接被反彈了回來。
白蘆寒閑情逸致的臉上繪出幾道驚訝,道:“哦,被發現了嗎?”
不過這絲驚訝宛如湖面的微瀾,很快平靜下來。
白云生急速鎖定了萬千鏡海中,那一面相同卻又奇怪的鏡子。
滄溟當即化成一道流光,穿越重重鏡影,仿佛一顆彗星在浩瀚的星空中曇花一現。
但是,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那束迅如閃電的刀芒以肉眼看不見的速度,折射了四次,清晰地打在了白云生左肩外的五彩光圈上,震蕩出圈圈漣漪。
“怎么可能!”
白云生心起驚詫,他剛剛明明發現了那面鏡子,可結果還是令人沮喪。
他強忍住心里蔓延的慌亂,招式再起,狂暴的刀氣漩渦再一次出現。
然而鏡光倒映中,九黎玉美麗的光芒在一次次的沖擊中漸漸變暗,已經到了破裂的邊緣。
就在此時,白云生又敏銳地發現了那面不一樣的鏡子,就在自己的右手邊。
“原來你在移動。”
未及多慮。
遮天的刀影迅速凋零,在絢爛的光芒未落之時,一道血紅色的厲光帶著無邊怒火和殺氣,仿佛后羿射出的弓箭,瞬息間刺向西北方鏡牢里那片小小的水晶。
”嘶。“”嘶。“
電光兩次劃破空氣,再一次準確無比地刺破白云生的左臂。
血激射出來,灑了一地。
九黎玉的結界再也無力維持。
白云生一個猛烈的俯沖,半跪在地上滑行了丈余,在地字一號臺上刻下了兩道深淺不一的血痕。
此時,一直靜觀困獸斗的白蘆寒,伸出手指點了點前額,笑著道:
“陰陽五行鏡藏在鏡海之中,每時每刻改變著位置,你看到的每一面鏡子,都可能是它的化身。”
白蘆寒走到鏡牢前,對跪倒的白云生道:
“你若認輸,我便放你出來。這只是一場切磋,沒必要拼上性命。”
鏡牢中。
白云生垂著頭,緩慢地喘息著,沒有回答。
此刻,他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很亂,很微弱。
一叢黑絲像蜘蛛網一般,開始在他經脈中慢慢擴散——如此劇烈的業力消耗,他體內潛伏的碧魂花毒,已經亮出了它的毒牙。
陰陽五行鏡會在暴露的那一刻瞬間變換位置。而在這幾乎數不清、看不盡的鏡海中,要在下一瞬間再找到它,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快,我需要更快的速度,在它來不及轉移之前,鎖定它,打碎它!”
一念生,萬念退。
慕容塵輸了第一場,他決不能再輸第二場。否則無異于將天一學院推向絕地。
“我絕不能輸。為了大家,為了最后勝利面見神獸白虎的機會。我絕不能輸。”
此時白云生心臟中的業力已經耗盡,左臂的傷口還在愈合,血流過手臂從指縫間滲出,滴在雪白的臺上。
白云生緊緊守著唯一能想到的破困之法,氣沉丹田,遇風化龍。
澎湃的業力從丹田中噴涌而出,再一次在經脈中奔流,逼得剛剛亮出毒牙的碧魂花毒又龜縮了回去。
他再一次激活九黎玉,讓五行元氣飛速聚引,隱藏住自己仍有業力的秘密。
霎時間,鏡牢中風云際會,霞光五彩。
白云生周身業力凝實,神光內斂,傷痕累累的身體再次充滿力量。
天地連理刀第一式,愿為連理!
白云生揮舞著滄溟扎進光芒四溢的鏡海中,刀鋒直接砍在每一面鏡光上。
在接觸的一剎那,呼嘯的力道被分散折射,原原本本地反震回白云生的胳膊上。
他越用力,身體承受的反震越強。
只是第一刀,虎口就已震裂,鮮血飆出,骨頭震碎的疼痛感從掌心直接鉆進了心臟。
白云生直接關閉六識,放棄五感,只留下一股無主的意念操縱著滄溟攻擊。
不一會兒,閃耀的鏡光中已經渾濁著一層猩紅。
白云生一閃一逝,急速地消失、旋轉、翻滾,根本看不清是人是鬼在里面舞動。
密集無縫的刀影覆蓋著狹小的鏡牢。
想到那每一刀的威力都會反噬到出招人的身上,在場觀戰的每一個江湖看客,無不心驚肉跳。
暮成雪、項無間、易風嘯還有眼睛眼圈泛紅的慕容塵,全都沉默不語,臉上沒有任何情緒,像是四根枯死的胡楊。
白云生是在用生命來打贏這場比賽。
為了什么?
或許是為了整個隊伍的一場勝利,或許是為了天一學院的榮譽,或許只是因為他那不屈不撓、永不熄滅的戰意。
值得嗎?
沒有一個修行者能妄論。
哪怕是身在鑾臺之上,俯瞰眾生的那些站在中原江湖最高處的人。
一滴溫涼的清淚滾過慕容塵吹彈可破的皮膚,沾濕了紅唇,在寒風里干枯。
她強忍著淚水,把喉間的哽咽壓到最低,說道:“項大哥,云生他…他會贏的是嗎?”
項無間俊朗陽光的臉上撕開一道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看著淚眼婆娑的慕容塵,沙啞道:
“當然,他一定會贏!”
鑾臺上,聞去道和劍辰長老也對白云生的倔強和戰意,露出了一種由衷地欣賞,同時,也生出了幾分感懷。如今的江湖早已不復當年之風。年輕人恃才傲物,心浮氣躁,借助寶物強行突破者比比皆是,雖然前期實力突飛猛進,可根基絲毫不穩,到了后期幾乎不再有任何成就,已經少見到如白云生此等有意志的年輕人。
只有天機老人忽然眼前一亮,似乎發現了什么。
而在他們三人不遠處,白青和白見東一臉冷笑地看著送死的白云生。
突然,漫天穿梭的黑影停了下來。
地字臺上,鏡牢中,風云忽變。
好像整個天池都隨著白云生的靜止而停了下來。
眾人根本來不及注意白云生殘破的身軀,只見一點漆黑的寒芒從他的手中閃過,無形無勢,仿佛天空中斜著飄下的一滴黑雨,山巖縫隙中滴落的了一滴黑泉。
黑光穿破空氣,刺在了茫茫鏡海中的一抹光亮上,消隱不見。
接著,時光復蘇,白云生重重地摔在地上,瞳孔中漫上一層灰色,不知生死。
而鏡牢外的白蘆寒,臉上已是駭然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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