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雪落云散
默。
沉默。
充滿悲哀的沉默。
浮石群上的江湖看客無不默哀。有的低頭,有的側目,有的眼睛泛紅。
他們知道,死亡終于還是降臨了這場對決。
不過,仍有相當一部分人像吃了靈丹妙藥一般興奮難抑。
因為對他們來說,有生死的對決才是精彩的對決,才是屬于江湖的對決!
冰鑾臺上。
五位強者神態不同,卻都是沉默不語。
聞去道的忍耐總算到了崩潰的邊緣。試驗五行相生,突破天營位的確是他渴望的,但他絕不想為此犧牲學院中的弟子。
山頂上,一層云遮住了陽光。
藍寶石般的天池水悄悄失去了顏色。
白云生懷里的易風嘯努力彎出了一絲絲笑容,雙眸緩緩閉合,再也沒有睜開。
這可能是他不長的一生中,唯一的一次笑容。
“冰塊臉!冰塊臉!易風嘯!!”
白云生毫無理智地呼喊著,暮成雪顫巍巍地收回雙手。
一身冰涼,難掩熱血;幾經殺伐,終歸沉寂。
易風嘯的死,已經成了過去式。
還在激戰的項無間此刻心中也一片死灰。
他們從天帝山相逢,一路出生入死,經歷了那么多磨難,沒想到會在這江湖盛會上做了訣別。
他手中的懾天劍忽然一個失力,公輸的狂戰斧震飛了項無間“六神無主”的身軀,接著,慕容慶一記聚滿業力的重拳轟在項無間后背。
暗藍色的劍隨著主人一起滾了出去。
不一會兒,項無間擦干嘴角的熱血,艱難地爬起來,整個人已是長發披散,赤目如血。
剛剛那一斧一拳已將他徹底重傷。
不遠處,白云生抱著易風嘯的尸體,目光呆滯,面無表情,仿佛自己也隨著他去了,成了一個活死人。
一旁的慕容塵早已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暮成雪臉色煞白,帝女玉繪幫她稍稍阻擋了薛冰那一劍的威力,可掩在玉繪下的唇角還是溢出了血。
良久,白云生輕輕放下易風嘯,踉蹌起身。
他轉了轉身,朝向湖水天上的那座金碧鑾臺,朝向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看客。
他眼中無物,目中無神,嘴唇一開一合地哆嗦著,狀若瘋癲地自言自語道:
“你們想做什么?”
“你們還想得到什么?”
沒人知道他在問誰,沒有人知道他在說什么。
只能聽見他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響,帶著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悲戚,響徹天池。
“你們到底想要什么?!”
“你們還想得到什么?!”
白云生目光如血,殺氣畢露,逼視著鑾臺上那五尊冰王座,仰天長嘯:
“你們已經到了天營位的至高境界,到底還想要什么!”
“你們知道五行相生失敗的后果嗎?竟然不惜犧牲他們五個的生命!”
“我已經沒有過去,你們居然連我的現在都要奪走!”
“我有什么錯,我們有什么錯!”
巫云山頂上。
白云生的血淚控訴還在回蕩,飄蕩。
那一聲聲凄厲的吼聲麻木著不遠處薛冰五人的心。
就在決戰前夜,他們被五大宗派的掌門一同召見,交給了他們每人一紙神符,化作神秘圖騰印在手臂上,然后五位掌門傳授了他們一套陣法。
但讓薛冰五人誰也沒想到的是,五位掌門竟然要讓他們來參加決戰!
師命難違。薛冰五人縱使有千萬個疑問,也只能統統埋在心底,不敢多問。
但是他們也不會想到,剛剛使用的強大陣法會有生命之危。
師尊他們究竟想干什么?!
不知是因為疑惑,還是因為出現了死亡,一時間,“滄海閣”的幾人都停下了攻勢,呆立當場,靜靜地聽著白云生的怒吼。
“住口!簡直胡言亂語,什么五行相生陣!休要胡說八道!”
一道冷漠的聲音帶著冰冷的怒火,從薛秋漓口中射出,打破了島上的沉重。
眾人紛紛側目,只見那位浮在半空的美婦此刻已氣得面如冰霜。
白云生滔天的怒火正愁沒地方燒,轉頭向滄海閣宮主吼道:“你住口!你這狠心的毒婦,你知道五行相生有多危險嗎?一旦相生的五環有一環失誤,他們五個瞬間就會被陣法生出的本源之氣吞噬!”
白云生也不顧什么秘密了,易風嘯的死已經將他最后的底線摧殘殆盡。
他這話一出,無疑是投入湖水中的一粒石子,水面上接著蕩起了一圈圈波紋。
浮石上,看客中,頓時引起了一陣糟糟議論。
“本源之氣?那是什么東西?”
顯然,有些秘密已經久遠到鮮有人知。
薛秋漓氣急敗壞,尖叫道:“白云生,你休要無理取鬧!什么五行相生,什么本源之氣,簡直子虛烏有!”
白云生毫不客氣地反擊道:“你個不知羞恥的老女人,你才是胡說八道,欺瞞世人,真是丟盡了慕容家和滄海閣的顏面!”
薛秋漓當即氣得渾身發抖,咬牙切齒地一字字道:“你,說,什,么?!”
忽然之間,本就寒冷的天池湖心島上的溫度好像又下降了許多。
天空裂開了一道裂縫,藍色的業力傾瀉而下,宛若一條倒灌的天河,頃刻間冰封了大地。
暴風舞雪,徹骨的寒氣涌遍天字一號臺,眨眼間半個小島已成了冰雪世界。
“九天神水獄!”
看客中,不知是誰哆嗦著大喊了一聲。
他們沒有在意忽降的寒冷,反而大開眼界似的,對這超大范圍的控制獄驚嘆不已。
天池上雪花飄飄,寒風凜冽。
九天神水獄成名甚早,在江湖上與北荒妖界英招族的九陰玄冰獄齊名。歷來只有薛家人才能開啟。據傳是薛家祖輩找到了開啟此獄的方法,傳承了下來。
此時的薛秋漓雙眼閃著寒光,藍發飛揚,婀娜多姿的宮裝神氣十足,宛若九天玄女威嚴地逼視著白云生。
“她要干什么!”
鑾臺上坐立不安的白鷺洲再一次站了起來,和善的脾氣里也冒出了火星。
聞去道壓著心中的暴躁,粗魯道:“薛煬,薛宮主未免以大欺小。”
慕容武和公輸威仍是面不改色,一語不發。
少頃,薛煬打開了話匣子,冷冷道:“兩位不必擔心,好戲才正要開始,秋漓自有分寸!
白鷺洲怒拍了一下冰王座,焦急萬分的手腳又躊躇了下來。
不過白云生卻一點兒不買薛秋漓的帳。他身懷天水珠,根本不怕九天神水獄。
只見他右手一揮,被白松打落的滄溟飛入掌心,繼續叫罵道:“老太婆,你以為小爺我怕你!”
白云生這句話一出,等于給自己判了死刑。
浮石上的江湖看客不論悲憤的還是看戲的,都開始替他默哀。
這天下誰人不知,無論任何時候,都不要在女人面前說她老,尤其是在某些真正的老女人面前。
就像薛秋漓,此刻可是氣得肝兒都在顫抖。
突然,一道閃電劃過白云生的胸前,爆出一聲驚天動地的脆響,聽得所有人心神一蕩。
這銷魂的一鞭仿佛抽在了每個人的身上。
薛秋漓手中的兵器名叫蛟神鞭,是滄海閣前輩剿殺妖獸水蛟龍后,用蛟龍的筋骨煉化而成。
白云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鞭子華麗麗地抽起,五體投地地摔在冰面上。
胸前火辣辣的疼痛感好像被寒冰凍結了,傷口永遠鮮活地疼痛著。
雖然白云生一直小心提防,可還是沒看清發生了什么。他痛苦著爬起來,低頭一看,頓時吸了口涼氣。
只見那血淋淋的鞭痕,比刀槍斧鉤留下的還要慘不忍睹。
這一鞭要是抽在一般的黃魄境妖修身上,定是血肉不存,性命不保。
顯然,薛秋漓真的動怒了。
而她的憤怒就像雪山上盛開的火焰,對某些人來說,依舊感覺美得不可方物。
“可惡…”
白云生剛爬起,兩個字還沒罵完。
銀色的閃電滾過他的脊背,他整個身體擦著火花又飛了出去。
趴在地上的白云生劇烈地抖動著雙臂,勉強撐起一身的痛苦,可胸口剛剛離開冰面。
無情的白鞭已經落在他背上。
渾厚的力道震碎了冰面,直接把白云生砸了進去,生死不知。
“呼!
銀色的鞭影在漫天飛雪中呼嘯,仿佛一條翱翔的水龍,宣示著不可侵犯的威嚴。
傲立飛雪的薛秋漓像是一個冰雪王國的女王,在懲罰著污蔑她的叛民。
“呼!
被轟進冰面的白云生還沒有反應,蛟神鞭又要奪命揮下。
忽然,一個藍衣倩影擋在了白云生的“尸體”前,雙膝跪地。
只見薛冰清淚縱橫,弄濕了臉上的花容月貌,懇求道:“師父,求你放過他!冰兒愿為他承受弱水之罰!”
薛秋漓的臉上此刻沒有半分人氣兒,斥道:“冰兒,你閃開!”
“師父,冰兒愿意替他受罰受死,求師父放過他!”
薛冰螓首點地,珍珠般的熱淚滾落在一層層冰雪之上,融化了,又冰凍了。
薛秋漓剛剛歇息的心肝都抖了起來,暴怒著冷喝道:“薛冰!我念你是我最寵愛的徒弟,立刻給我閃開!”
蛟神鞭盤旋在薛冰的秀發前,隨時都可能要了這位紅顏的性命。
薛冰輕輕拭去眼淚,看了一眼身后陷在坑里的白云生,眸子里塞滿了復雜的決絕。
等眼淚完全干了,她轉過身,朝著薛秋漓,堅定地搖了搖頭。
“閃開!”
薛女王一聲冷喝,手中的蛟神鞭已經失去了最后的耐心,纏繞著絕情的殺氣抽向了薛冰和白云生。
薛冰緊咬薄唇,緩緩閉上了清眸,一滴透明的淚迎風而落。
隆隆的寒氣刺破了佳人的白膚,眼看玉臺上就要香消玉殞。
兀然,一道黑影閃過。
無數的蛟神鞭影轟然落下,冰雪飛濺,完整無暇的冰天雪地裂成了初春的冰河。
閉著眼的薛冰只覺腰間一熱,接著身邊一陣寒風刮過,她已經躺在了一個溫暖的懷里。
少頃,薛冰幽幽地睜開眼,白云生滿是傷痕的笑臉立刻映了進來。
那雙黑色的瞳孔干凈清澈,閃動著單純的笑容。
薛冰夢囈道:“白云生……”
白云生淡然道:“傻姑娘,我沒事。你乖乖呆著,我去解決了那個老女人!
薛冰第一次被白云生的話逗笑了,宛若一朵巫云山崖頂的雪蓮花,潔白如玉,純美無暇。
但她接著又擔憂地看著白云生,不舍道:“你打不過師父的。”
“那你就等著看好戲吧!”
說完,白云生松開挽在美人兒腰肢的手,指尖一動,滄溟飛入手中。
白云生挑逗地看著薛秋漓,笑道:“老太婆,你可真夠狠心的,連自己徒弟都殺!
“死!”
蛟神鞭白龍狂舞,吹起紛飛的雪花。
薛秋漓已經徹底動了殺心,聽也不聽地發動了攻擊。
白云生冷冷道:“既然你們五大世家如此不恥,就別怪我了!”
話音方落,一身業力好似水銀瀉地。
白云生眼中倏地覆上了一層血紅,冰冷無情的殺氣于世間久別重逢。
項無間驚呼道:“不好,他想干什么?!”
暮成雪正在為項無間療傷,聽此驚呼,也倏地轉身看了過來。
“力量,我需要更多的力量。”
此刻,白云生的業力已經觸探到了妖刀滄溟中的那片血海。
“來吧,讓我們一起瘋狂一次!”
一道高亢的吼聲,震徹著天池上的人心。
滄溟之中,那片沉寂的血海上狂風驟起,一團龍卷颶風出現在血海上空。
霎時間風波驟起,血浪滔天。
源源不絕的血色業力卷入了撕裂的風口中。
這血海中的力量浩蕩渾厚,其精純絕不亞于任何一位天營位、紫魄境的修行者!
此刻,赤紅如血的業力正在白云生身上熊熊燃燒。
絲絲鮮血從他的鼻腔中溢出。身體驟然承受如此多、如此強的業力,就算白云生天賦異稟又有長生劍護身,一時間也無法適應。
可他完全不在乎這些,只顧瘋狂地吸收著血海之水,全身的骨骼發出了爆裂的脆響。
一股霸道的妖氣正在摧毀他的肉身。
“。。!”
白云生痛苦的呼聲像是來自十八層地獄的惡鬼,讓人忍不住打起冷戰。
而他的修為一路瘋漲,綠魄境,青魄境,藍魄境!
眉宇間的滴血魄印瞬間澈藍,一身恐怖的血色業力直接突破桎梏,達到了比肩薛秋漓大營位的至高層次。
“好強的妖氣!”
鑾臺上的慕容武一臉震驚地說道。
穩坐釣魚臺的薛煬也面露驚詫,冷冷道:“聞去道,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
聞長老好不容易逮住一個機會,毫不客氣地回擊了薛煬。
只有白鷺洲輕輕一嘆,萬分無奈地看著天字一號臺上的爭斗。
過了好一會兒,白云生飆升的業力氣息終于停下。
他足足吸納了突破到藍魄境的血海之水。
此刻的白云生血發飛揚,雙目赤紅,身體的每一個角落,都充滿了爆炸的恐怖力量,宛如一尊蘇醒的妖神,降臨人間。
薛秋漓細長的眉毛擰在了一起,恨斥道:“小小年紀,竟有此等妖氣,更留你不得!”
但這句話薛秋漓顯然說的底氣不足,因為此時的白云生已經讓她有了一種危險的感覺。
“妖如何,人又如何?”
白云生沙啞的聲音,像是用一把鈍刀砍下人的頭。
那種冷漠,不是來自天性,而是來自殺氣。
薛秋漓刻意地提了提嗓門,壯了壯聲威,喝道:“哼,妖族與我五大世家素來勢同水火,今日你休想活著離開巫云山一步!”
“我沒打算活著離開!
白云生冷冷一笑。
“不過,你也別想活。”
話音落,黑影消。
薛秋漓立即操縱風雪圍繞在身邊,只要白云生沾到一片雪花,她就能發現他的行蹤。
忽然,雪花中一陣凌亂,薛秋漓長鞭即起,宛如蛟龍出海,咬向白云生。
“太慢了!”
白云生冷漠的三個字顫了三次,天地連理刀已幻出了數百個刀影,刀刀命中,薛秋漓華美的藍色宮裝,眨眼間被切成了條條縷縷的邋遢服。
金色的發髻被挑落,長發掩面,九天玄女眨眼間變成了地獄女鬼。
七殺步停,白云生顯出了身影。
那舞動的蛟神鞭,還在薛秋漓手中癡癡地搖動著。
“為什么,為什么九天神水獄無法控制你!”
薛秋漓凄厲的慘叫著,像是一個站街的瘋婦,神智不清。
“這個問題,恐怕你這輩子都不會知道了!
只見白云生雙臂張開,身上的血色業力飛速凝聚,血艷艷的妖火沖天而起,好像要將空間燒塌一般。
“妖慟焚天!”
冷幽幽的妖火頃刻間化作一條血河,包圍了薛秋漓。
在吸收滄溟的血海之力時,一些斷斷續續的記憶,有事跡,有武學,也一同進入了白云生的意識,這妖慟焚天,就是其中一招刀法。
白云生手心朝天,掌心一握,無數朵妖火像是聽到了命令一般,嘶吼著沖向狼狽的滄海閣宮主,仿佛不計其數的地獄妖兵,拿著鬼頭刀撲向新鮮美麗的血液。
四面八方的鬼哭狼嚎擊潰著薛秋漓最后的防線。
突然,一把刀從血河中飛出,逸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向薛秋漓。
正是那把奪命的妖刀滄溟。
心神大亂的薛秋漓已經來不及作出抵抗。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一道熟悉的聲音從浮石上的人海中傳來:
“薛宮主,我來助你!”
青影閃動,只見一個人直接沖進了妖火血河之中。
那血河忽然改變了方向,妖火四散而出,燒向了天字一號臺的四面八方。
“快閃開!”
白云生大喝一聲,七殺步幾閃幾逝,將暮成雪、項無間和慕容塵,還有易風嘯的尸體轉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以他現在“藍魄境”的修為,用起七殺步已經足以媲美楚寒。
靠近天字一號臺的一些江湖高手被嚇得幾乎要跳起來逃跑。
那血色的妖火迅速腐蝕了地面,坐落在天池無數年的天字一號臺,這次算是毀了個徹底。
“白青?”
白云生剛剛怒聲說完,便一掌拍在胸口,壓制住了要暴走的血海業力。
強行吸收的力量終究不是自己的。
白云生暗暗咬牙,他沒多少時間了,如果再打不下敵人,他的下場會會像滄溟獸說過的那樣凄慘。
要么散去吸來的業力,廢掉修為;要么被血海業力控制,變成一頭沒有意識的血尸。
此刻白青手持陰陽五行鏡擋在薛秋漓身前,若非這件至寶,也擋不住白云生藍魄境業力凝成的妖火。
看見衣冠楚楚的水云天掌門,白云生立刻氣不打一處來,他用滄溟指著白青,跋扈道:“白青,你來的正好,小爺我正想找你算賬!”
白青光彩照人的臉上褪去幾分奸笑,捋著那幾根荒涼的胡須,正色道:“哼,白云生,你這妖界孽子,殺我門中弟子,盜我易水經,老夫已與你百般忍讓,還不速速交出神功,然后自行了斷!”
了了幾語,說得是擲地有聲,義正言辭。
白云生聽得不怒反笑。
“哈哈哈!
白青當即拉下了臉,露出滿臉溝壑縱橫的褶子,喝道:“妖孽,死到臨頭,你笑什么?!”
“我笑你在找死!”
白云生從后槽牙里崩出幾個字,等到對手聽見第四個字時,滄溟已斬到了白青鼻梁前。
白青幾根青須一撇,不慌不忙地側身閃躲,但已經來不及了。
“嗖。”
只是一刀,白青的半個左臂被滄溟切了下來,傷口整整齊齊,濺出的血立刻被滄溟吸食干凈。
但閃到一旁的白家家主舉起左手搖了搖,露出不屑的笑容。
啪。那段被滄溟斬落的小臂竟然變成了一截爛木。
“移花接木!”
白云生眉頭緊皺,白青所用的正是易水經所載的絕學,移花接木之術?稍谑軅乃查g,以業力幻化代替自己,與那泰阿山白澤一族的再生之力有異曲同工之妙,是易水經中保命奇襲的高深絕學,唯有歷代白家家主才可修行。
“哼!我倒要看看你的腦袋是不是也能換!”
白云生恨恨一語,滄溟再刺。
然而就在此時。
無數條透明的水線宛若一張鋪開的大網,忽然從身后牢牢地套住了白云生。
薛秋漓臉色陰寒地出現,精神恢復正常的她恨不得把白云生剁成肉泥。
有些女人的怒火不會太烈,卻足夠致命。
因為在她們對你生氣的那一刻,心里就只剩一個念頭,那就是要你死。
薛秋漓的妖嬈玉指間凝著一滴藍色的水,宛如剛剛落下的一滴眼淚。
看此陣勢,戰場外同樣想把白云生劈成兩半的薛晴兒瞬間動容。
“觀音有淚……”
相同的四個字同時出現在薛晴兒和白鷺洲的嘴里。
觀音淚下,蒼生盡泯。
這一招是薛家極其隱晦的禁術,威力極大。
據傳任憑你修為再高,業力再深,也是淚過無痕,十死無生。但其對心脈損害極大,若控制不好,很可能給身體留下不可修復的傷勢。
觀音有淚已經幾千年未在江湖現身。
薛秋漓修成此招以來也從未用過。
冰鑾臺上的白鷺洲在心里暗暗嘆息,看來白云生這次是真的惹上事了。
白云生也已經感受到了那滴溫柔的水中蘊含的洶涌力量。
滄溟神威一震,業力切斷束縛。
“休想逃跑!”
白青也畏懼地看著正在凝成的那滴眼淚,他知道決不能讓白云生脫身,否則又多生麻煩。
“木魂,縛!”
白青雙手飛快打落三道業力,霎時間,數十根蜿蜒粗壯的巨大樹枝拔地而起,仿佛一條條森蚺,張牙舞爪地伸向白云生。
白云生還沒動身就被捆了個密不透風。
厚厚的藤蔓一層覆著一層,像十幾條纏住獵物的蛇蟒,蠕動著粗壯的身軀,要將獵物壓抑窒息。
白云生揮舞滄溟切在樹枝上,卻像切過水流似得穿體而過,當真是砍不斷、理還亂。
囚牢越收越緊,樹木纏上白云生全身,不停地摩擦壓迫,很快撕開了皮膚,血染藤蔓。
“就讓這一切都結束吧!
薛秋漓輕輕吐出一句話。
此刻,她手心中的眼淚像青葡萄一般晶瑩透徹,惹人垂憐。
可誰又能想到,這滴觀音淚是為了泯滅眾生而“流下”的。
薛秋漓目光低垂,雙手微顫,這是她平生第一次使用禁術,心里不免小心又緊張。
“去吧。”
一滴眼淚無聲無息地劃過空氣,沒有驚起一絲波瀾,卻毫不費力地穿透厚厚的木牢,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天地間。
巫云山上,眾生皆默。
若不細細感觸,根本不會發覺剛剛發生了什么。
天字臺上,待白青散去業力,木牢解封,白云生直挺挺地跪在地上,頭重重地垂了下去。
九天神水獄中的湖心島,像是大雪過后的深山,安靜得可以聽見雪花融化的聲音。
薛冰、項無間和慕容塵的臉上已經掛滿了絕望。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慕容塵木然地張開嘴,又合上,口音不全,口齒不清地說著話,不知是在問誰。
白青春風得意地走到白云生跪倒的尸體前,五指按在他的天靈上,眼中閃爍著貪婪的光,迫不及待道:“讓我看看你把易水經藏在哪里。”
他要施展白家獨有的祭魂術,即使人死了,只要時間不長,一樣可以搜刮生前意識中的信息。
突然!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冷得讓白青打了五六個哆嗦。
“你死了,我就告訴你!
“誰?!”
白青下意識地發出一聲厲吼。
回答他的,是插在自己小腹上的一把漆黑的刀。
“嘭。”
白云生跪在地上的“尸體”猛然站起,一掌震飛白青,七殺步剛要殺過去,身體卻停滯在那里,再也無法移動。
只見一柄青色短劍插在他的胸口,劍刃深深地沒了進去,碧綠的毒液已侵蝕到了心臟中。
白云生頭冒冷汗,吃力地一字字道:“白青!”
剛剛爬起來的白青迅速止住了傷口的血,輕蔑一笑,冷冷道:“你永遠不會知道,敵人會在什么時候給你留了一刀!
剛剛的突變發生在一剎之間,除了鑾臺上的五位,其他人幾乎沒有反應的時間,只有繼續沉默地關注著戰局。
白青一步瞬身,化指為劍,刺向白云生的天靈。
“老夫親自送你上路!
此刻,就算是白云生想躲開也已回天乏術了。剛剛的觀音有淚打穿了他的心臟,瞬間爆炸的冰寒業力已將他的五臟六腑和周身經脈全部凍傷。
白云生體內磅礴的血海業力頃刻間脫離了壓制,正在他身體中肆意游走,侵蝕著他的生命和意識。
眼前的景象慢慢變得模糊不清。
即使不死,白云生很快就會變成一具殘暴的血尸。
此刻的他只能無力地苦笑。
“白大哥!”
就在這千鈞一刻,暮成雪的聲音忽然從白云生越來越淡的意識中響起,可絲毫沒有作用。
業力聚在白青指尖,凝成一柄碧綠的光劍,毫不留情地刺下。
不知為何,那幽幽的綠光竟讓白云生想起了金鑾大澤中那些山山水水的樣子。
這個世界最后的畫面消失了。
白云生緩緩閉上雙眼,等待著死神的裁決。
“住手!”
白鷺洲怒起鑾臺,一聲怒喝劃破雪空。
但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碧綠的光劍泯然消失。
白發飛舞,劍影穿透了暮成雪和白云生的身體,一黑一白的兩個人,寂靜地倒在了地上。
暮成雪燃盡所有的業力,在最后時刻擋在了白云生身前。
她絕不能讓白云生一個人面對死亡。
那樣無論對她,還是白云生,都太殘忍了。
暮成雪的臉貼在冰冷的雪地上,眼中滾落著淚花,看著咫尺旁已經失去氣息的白云生。
她努力伸出手指,輕輕地,蹣跚地靠了過去,抓住了白云生冰涼的手。
暮成雪凄美一笑,看著白云生落雪的遺容,安靜地合上了雙眸。
歲月蒼蒼,塵世茫茫。
過往如煙,雪似狂潮。
人間此行,我只為君生,也只為君死。
誰言別后終無悔,寒月清宵綺夢回。
深知身在情長在,前塵不共彩云飛。
倒下的白云生和暮成雪已作比翼靈鳥,雪中彩蝶,在雪中雙宿雙飛。
天字一號臺上。
此時此刻,天一學院還站著的,只剩項無間一人。
這場萬眾矚目的六合決戰,也到了尾聲,到了分出勝負的時候。
薛秋漓收起了九天神水獄。
但風沒有停,雪還在落。
滄海閣的五人毫發無傷地站在雪地里,除了白松,薛冰、慕容慶、司馬破虜、公輸峰四人皆是神態木刻,目光里沒有任何勝利的喜悅。
“我們贏了嗎?”
四人在心里不約而同地自己問自己。
“我們贏了!
“我們就這么贏了。”
天一學院死了三人,項無間和慕容塵也都是重傷之軀,強弩之末,難有再戰之力。
可沒人站出來判定勝負。
鑾臺上的五位至強者誰也沒有出聲。
浮石上的江湖看客誰也沒有出聲。
這樣的結果已經不在任何人的掌控之中,已經出來所有人的預料。
所有人漠然地看著白云生和暮成雪的尸體,竟有些不知所措。
“這妖孽死了也好,以后難免成為中原大患!”
忽然,一道尖銳的聲音終于從沉悶的牢籠中逃了出來,打開了籠子的鎖。
須臾間,應和的聲浪如潮如汐。
“妖族之孽,終不可留!
“此妖年紀輕輕,就有如此重的妖氣,再過百年,妖族又要掀起腥風血雨。
“不錯,也算為日后免了禍患!
“斬草要除根,還有一個妖族沒死呢。”
恍然間,這群從“牢籠”中逃出來的江湖高手,已經全然忘記了荊州天一學院的存在。
被砸得崎嶇不平的天字一號臺上,忽然一道身影矯健地點閃而過。
項無間抱起白云生和暮成雪沒有溫度的身體,身形跳躍回到慕容塵身邊。
兩人和易風嘯躺在冰涼的雪地上,暮成雪的手一直拉著白云生的手心不放。
“小塵,你照顧他們!
項無間最后露出陽光的笑容,起身拔劍。
“項大哥,不要去!”
慕容塵跪坐在地上,無力地抬起手想拉住項無間。
項無間回過頭,臉上的笑容和昨天的一模一樣。
“別怕,等我回來,我們一起走!
慕容塵臉上剛剛風干的眼淚,又添了幾道新痕。
她乖巧地點點頭,還給了項無間一個溫馨的笑容。
她只能在心里祈禱——這是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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