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息劍法實是高深奧妙，驚鴻自覺自己接受能力一向很過得去，這幾日卻總是自我懷疑，廢寢忘食地苦練也還是使得不甚利落。

        驚鴻自知，若不是那日太子親自執手相授，怕是連這第一式都是使不出的。

        老道說，自己很有師傅緣。果真如此。

        驚鴻十分自得。

        太子自那日被天樞和天璇請走，倒是忙幾日了。

        玉宸宮偌大一個地方，仙侍很少見到，平日里就值守的仙將會在府內巡視，倒是十分清凈。

        驚鴻仙子練練劍，閑時種種花草，十分暢快自在。

        偶爾九曜仙將無事時，也會過來幫忙。

        等太子回府看到滿園的姹紫嫣紅，定是會十分驚艷。

        便當是她的一份回報吧。驚鴻心情很好地想著。

        太子笑得那么好看，若是能多笑笑，得傾倒三界吧。

        平時竟是個寒冰臉，真真是可惜了上天給他那副好顏色。

        還沒有九曜仙將可愛，一逗他說話，便羞得臉兒粉紅粉紅的。

        九曜看著身旁清靈的小仙，原來竟是太子身旁新晉的小仙侍，看那日被太子支使得團團轉的樣子，實是讓人同情。

        太子看著高冷，其實是位很好相處的神仙。對身邊一眾忠心相待的仙家，從不苛責。

        卻一味得為難個小仙女，實是因為太子一直都不待見女仙的。

        驚鴻閣

        青菱看著一旁晃來晃去的三個同伴，無奈道：“你們這樣晃得我眼都花了，卻是想出辦法來沒有？”

        “現下怎么辦嘛，仙子去玉宸宮幾日了還未回。不會是冒犯殿下被關起來了吧？”綠波猜測著。

        “綠波你能不能樂觀點，仙子哪有那么討人嫌。”水心聽不下去，嚷道。

        “現下當務之急，是去玉宸宮探探仙子情況啊。可是我們沒資格去，該請誰以什么借口去探探？”水木雖然大大咧咧，急難時還是挺有見解的。

        四仙娥一合計，都覺綺煙仙子比較合適。

        綺煙仙子同自家仙子交好，定會幫忙的。

        綺煙聽到四仙娥所言，愣了一陣，卻也首肯下來：“好，我想想辦法。”

        棲梧宮

        天后聽著下面低眉垂首的綺煙仙子所言，眼里也閃過一絲驚詫，深思良久。

        “太子一向自負，沒有他邀請任誰都進不去玉宸宮。”天后看了一眼綺煙仙子，“你便去幫本宮給他送套衣裳吧。”

        玉宸宮門口

        九曜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比漫天煙霞還燦爛美麗的高潔仙女，“沒有殿下允許，誰都不準進。”

        “仙將請知，天后為殿下準備了后日天帝壽誕所穿衣裳，特意譴我送于殿下之手。還請仙將通傳。”綺煙溫語細聲道，姿態端莊而得體，指了指一旁仙娥手里托著的玉盤，上面整齊疊放著一套紫色的袍服，貴重非常。

        “殿下現下不在，仙子請回吧。”便是天后親來，殿下不想見便是不想見。九曜拒絕得理所當然。

        一再吃閉門羹，綺煙卻也不惱，守禮得退到一旁。

        “請問仙將，驚鴻仙子可在府上？”綺煙盯著九曜仙將，細聲問道。

        “你認識小驚鴻？”九曜臉上的冷漠不復，好奇問道。

        小……驚鴻？綺煙細觀值守仙將面上的表情變化，心里一動，“我是驚鴻仙子的朋友，實不相瞞，驚鴻仙子幾日未歸，我實在是擔心她，便頂著風險，想來看看她。”

        原是驚鴻的朋友啊，九曜不覺神色柔和下來。擔心驚鴻能不顧自身風險設法來求見，實是品性不錯。

        九曜吩咐一旁天兵，去請驚鴻仙子過來。便轉過頭溫聲對綺煙仙子道：“仙子稍候片刻，驚鴻隨后便到。”

        綺煙行禮，溫聲相謝，目光閃了又閃，心里百轉千回。

        片刻

        驚鴻仙子匆匆而來，見到綺煙仙子，笑容燦爛地走過去，執起她的手，摩挲了兩遍。

        滑若無骨，真是十分綿軟呢。

        綺煙仙子不好意思地抽回手，“驚鴻在做什么？幾日未歸，可把青菱幾個急壞了，托我過來看看呢。”

        “我在后花園種植花草啊。”驚鴻笑道。往日里幾日未歸不是常事嘛，怎么這次竟著急了。

        在種植花草啊，綺煙仙子心里不覺松口氣。

        看著宮門前親熱和睦的兩位絕色仙子，九曜走過來，對驚鴻道：“此處甚是不便，不如帶你朋友進去好生招待。”

        “好。”驚鴻對著九曜甜笑道。

        這就可以進去了？剛才費的那般口舌，抬出天后都沒成功，現下就因為是驚鴻仙子的朋友就可以進去？

        驚鴻仙子在太子府中竟有這般大的影響力了么？綺煙不覺心驚。

        轉頭便看到那值守仙將看著驚鴻仙子，眼神溫柔。

        綺煙頓時明了，原因竟在這里。不覺抿嘴低笑。

        隨驚鴻仙子進府，綺煙也被里面的恢宏壯闊震驚了一回。這座宮殿和這座宮殿的主人一樣，擁有無與倫比的魅力，叫她沉倫無法自拔。

        驚鴻仙子熟門熟路，自在得很，一路引著綺煙往后花園行去。

        經過這幾日驚鴻仙子殷勤伺弄，后花園里鮮花怒放五彩繽紛，襯著美倫美煥的園林美得驚心動魄。

        綺煙屏住了呼吸，胸腔里叫囂著一個聲音：成為這里的主人！

        驚鴻調皮，施法興起一陣大風，刮得花瓣如雨四處飄灑，籠了她自己和綺煙一頭一身，驚鴻快活地笑著。

        “小調皮蛋！”綺煙纖纖玉指點點驚鴻額頭，哭笑不得。忙招呼旁邊侍立的仙娥過來摘掉身上的花瓣。

        九曜過來時便看到籠在花瓣中的驚鴻，上前細細拿掉驚鴻頭頂上、發梢上的花瓣。

        驚鴻嘴角含笑乖乖站著，任九曜細細幫她收拾。

        從前成玉師兄便一直都是這樣照顧她的。只是成玉師兄跟在師尊身邊對抗魔族，難得見一面。

        九曜對她真是如師兄一般好。驚鴻對九曜甜甜笑著。

        看到驚鴻眼中的討好和依戀，九曜眼底溫柔滿溢。

        太子鳳闕行來，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姹紫嫣紅的花園里，脈脈溫情涌動的九曜和驚鴻。頓時眼里一片寂滅。

        緊趕慢趕得處理完公務，回宮第一件事便是詢問驚鴻仙子的下落，結果他看到了什么？鳳闕眼中一片傷痛。

        她從來沒在自己面前笑得那么甜那么乖！

        鳳闕眼中慢慢凝聚起一股風暴。

        天樞暗叫一聲不好。

        天璇看著眼前一幕臉色蒼白，臉上隱隱有后怕。

        凜烈寒氣籠罩在玉宸宮上空，隱隱有雪花要飄落。

        感受到不同尋常的冰寒，綺煙仙子先看到前面靜靜站著的太子一行。

        綺煙慌忙見禮，太子卻并未看她。

        驚鴻看到鳳闕，正待要開心得迎過去，便看見鳳闕眼神如鷹隼盯著她，里面有太多她看不懂的東西，驚喜，冰寒，哀傷，痛苦，毀滅……

        毀滅？！

        驚鴻簌瑟了一下，躲向九曜身后。再探頭看一眼太子。

        天樞急忙對九曜招手，示意他快快過來。

        九曜猶疑不定的向身后看一眼，他也看到了太子眼中的風暴，似乎對著驚鴻而來。

        太子清亮瞳仁猶如被狠狠一擊，痛得他不由自主閉上眼。

        雪花漫天飄舞下來。

        九曜看到太子眼中的傷痛，顧不得其它，急忙奔過去，關切道：“殿下你可還好？你受傷了嗎？在哪里？”

        天樞在心底嘆息，這一個個都不是省心的。

        驚鴻不由得瞪圓了眼，焦急得跑過來，一疊聲關切地道：“殿下受傷了？在哪里？我看看。”

        驚鴻圍著鳳闕轉了一圈，身前身后仔細看了看，沒見有受傷啊，又執起他的手，把了把脈，平穩有力，不像受傷的樣子啊。

        鳳闕早在驚鴻飛奔過來時便睜開了眼，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驚奇的是，驚鴻仙子執起太子的手時，雪花冰寒都消失了，玉宸宮依然舒適宜人。

        天璇臉色一片煞白，這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天樞一臉欣慰，還好，叫醒一個沉睡的。

        可眼前卻還有一個！

        天樞心底一聲哀嚎，先轉移太子注意力吧，不然倒霉的全是自己人。

        “綺煙仙子無需多禮，請問仙子今日前來是為何事？”天樞示意綺煙仙子起身。被太子如此無視，卻仍是沉靜如山，心性實是堅定，不由得便讓他高看一眼。

        綺煙早在驚鴻奔向太子身邊時便震驚心酸憤怒過了，不是說任誰都無法靠近太子三尺以內嗎？

        驚鴻還執起太子的手，太子卻只目光灼灼得看著她，卻沒有拍飛她！

        那么，她自也想……也要……必須做到！

        綺煙揚起一張笑臉，“聽聞驚鴻妹妹在殿下處幾日未歸，我憂心她調皮讓殿下不快，卻又不好貿然打擾。今日在棲梧宮，聞得天后給殿下準備了天帝壽誕要穿的衣裳，正要遣人送來，便自告奮勇前來，看看妹妹是否安好。”

        “天后給殿下送衣裳？”天樞眼里一片意味深長。

        “是的。”綺煙招手，身后仙娥便呈上來，瑩潤玉盤里托著的尊貴紫袍。

        看來天帝壽誕時會封殿下掌印，正式接管天宮一應大小事務的信息天后知曉了。

        只是，天后豈會這么好心！

        鳳闕回過神，看向仙娥托著的衣裳，一旁綺煙仙子正眼神燦亮地看著他。

        鳳闕盯一眼身旁的驚鴻仙子，忍住一掌拍飛那衣裳的沖動，對綺煙仙子道：“給本殿試試是否合身。”

        綺煙眼里的驚喜滿溢，從托盤上拿起衣裳抖開，徐徐走上前。

        天樞眼里滿滿的不贊同。太子在以身試險。

        一步，兩步，三步，越來越近了，已經在太子三尺以內了，綺煙心里一陣興奮。

        鳳闕緊張地盯著驚鴻面上的表情。

        驚鴻笑意盈盈地看著綺煙端莊地走過來。

        綺煙滿心歡喜，正要將衣裳披在太子身上，忽然太子一拂手，綺煙仙子頓時倒飛出去。

        驚鴻驚圓了眼，飛撲向不遠處落地猶自咳血不止的綺煙仙子。一雙眼冒火般地看向鳳闕。“殿下為何傷綺煙仙子？”

        鳳闕眼里傷怒交加，盯著驚鴻。

        半晌，索性轉過身不看她，卻道：“那衣裳上有臟污，本殿不喜。九曜，沒有本殿允許，為何她能進來？玉宸宮的規矩呢？”

        九曜單腿跪地請罪道：“屬下有罪，請殿下責罰。”

        驚鴻仙子驚叫著沖過來，攔在九曜身前，“是我邀請綺煙仙子的，你罰我，跟他沒關系。”

        鳳闕轉過身，看著九曜身前驚惶不已卻依然固執相護的清靈仙子，身上還沾著片片花瓣，猶如花園里開得姹紫嫣紅的鮮花。

        如此美麗如此清靈，卻……不是為他而盛放。

        “讓開！”鳳闕冷冷開口。

        花園里又是冰寒刺骨，太子又成了冷硬的尖冰，仿佛要一掌拍死自己。驚鴻瑟瑟發抖，卻是不愿退開。

        鳳闕怒極，揚手，呼嘯的威壓席卷而來，九曜急沖而出護在驚鴻身前。

        風浪止，四周一片寂靜，九曜仙將和驚鴻仙子躺倒在地，嘴角泌出血絲。

        花花草草全部消弭。

        為他準備的驚喜他卻不置一顧，親手毀去。驚鴻心里一痛，明亮的瞳仁里慢慢凝滿了淚水。

        看到驚鴻眼里的淚水，鳳闕的星眸暗了暗，伸出手，又收回，轉身而去，頎長的背景透出幾分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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