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萬花筒般的幻象里，諸伏景光迷失在了那段光影交錯又難辨真假的過往，直到再次真切地感受到子彈穿過手機屏幕和他的心臟時，他忽然被一陣濕淋淋的涼意給驚醒了。

        恍惚間，他費勁地睜開沉重的眼皮，就看見在鏡中倒影的自己……而后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沉默。

        在上一秒他還是在組織里名為蘇格蘭威士忌的臥底，而下一秒他居然變成了一只渾身上下的毛發皆被涼水打濕的小奶貓？

        這好像有億點點不對？

        他睜大瞳孔，看著在倒影在淋浴間透明鏡中的自己、所露出來一副滿目震驚的神情……

        以及那被溫熱的水流給打濕了全部毛發，高瘦的身材還疑似變成了未成年的幼貓小奶團……

        他不可避免地再次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不對，還是不對。

        ——他怎么會突然變成了這副樣子？

        難不成其實是他搶過了黑麥的手木倉之后，因為自殺沒有成功，而陷入了仍有些許意識的昏迷嗎？

        所以……他現在是處于夢中嗎？

        想到這里，他頭疼地想要用食指按一下太陽穴，結果一抬手就是那被厚厚灰塵給掩蓋住原本毛色的灰白毛爪子……他不得不又生起一股無力感。

        糾結了良久后，他還是百般無奈地放棄了這個動作。

        還沒待他整理完自己情緒的時候，有一道脆生生的女聲便從不遠處響了起來，“寶寶，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就好了，你不要亂動呀。”

        說話人的聲音很年輕，聽起來清舒又柔和，像是閑暇夏日里從日式庭院的風鈴搖拽的響聲，令他未見其人、只聞其聲地就對這位素面平生的女孩子生出些許好感來，或許是她的語氣太過于理所應當，讓他下意識地想要向她回應幾句。

        好的，我不會亂動的……

        ——等等，不對，誰是寶寶？

        他是寶寶？他是誰家的寶寶？他什么時候變成了別人家的寶寶？還有他一個大男人怎么可以被叫做寶寶？而且她一個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可以對他這個陌生男人喊寶寶？

        話說回來，為什么他的夢里怎么會莫名其妙地出現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孩子？另外她為什么要用一種親昵又熟稔的語氣對他說話？

        他可以肯定自己從來沒有聽過、在認識的人中有誰是這樣的聲線的，而且他就算是在執行任務里也沒有太多正常的機會跟女生正常相處或者交談太久的，更別提他在學生時代里不是看書學習就是經常性的失眠了……

        ——所以這個女孩子是誰？

        話說他不應該是夢到自己的幼馴染zero露出面對自己的死狀而不知所措的迷茫又哀慟神情嗎？

        又或者是他沒有很好地完成上司給予自己的臥底任務，而給公·安和zero添了不少麻煩的后續場景嗎？

        更或者是當遠在長野縣的高明哥哥知道他們原本溫馨齊整的一家四口，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獨留在世上了，連走出來的背影都有些落寞味道的嗎？

        怎么他現在夢到的是這一副怪誕又迷奇的場景？

        ——難以理解。

        不過一會兒，在半開的浴室房門外，走進來一個身材纖細又苗條的年輕女子，五官輪廓柔美，周身氣息溫和，年齡估摸著二十多歲左右。

        長長的棕色長卷發被一條黑色發圈給高高扎起，身上穿著簡單的白色t恤和淺藍色的五分牛仔褲，露出來的□□白皙的雙腳上都是帶有一滴滴的濕潤水珠子？

        他抬頭往上一看，發現這位女子手上還拿著一罐剛剛才開封的沐浴劑，上面的商標清清楚楚地寫著是僅供給寵物專門使用的。

        寵物專用……

        ——窒息。

        他從來沒有想過，他會像現在這樣感到這么窒息，先不提原本一米八幾的他，居然變成了現在還不及女子小腿高的小奶貓……

        而且看她手里的沐浴劑，以及結合現在仍然濕漉漉的自己……

        他很有預感接下來的自己會被一個毫不相識的女子給幫忙洗澡……

        ……所以這到底是什么離奇怪誕的夢境！？

        他本來想要深深地嘆上一口氣的時候，女子拿著那瓶寵物專用的沐浴劑，就這么大刺刺地走進淋浴間里了……

        他已經預測到自己等會兒可能面臨的糟糕場景，所以他趁女子不注意的時候，想要腳步飛快地逃出淋浴間！

        但是他千算萬算都沒有料到自己那雙小細腿居然這么使不上勁，甚至還沒跑幾部就感到體力不支了，連想借著身體在濕滑的地面上滾幾下都不行……

        逃跑行動失敗的他，根本無力掙扎地就被女子給抓回淋浴間了，甚至她還用哄小孩子的口氣來教訓自己……

        “寶寶不行哦！你要乖乖聽話！姐姐會幫你好好洗白白的！你不要怕不要怕！我一定會放輕動作的！”

        他看著她說著說著就差點兒就要拍上自己心口了……他只好在心里深深地又嘆了一口氣……

        經過一系列的心理疏導之后，他只能被迫地認命——接受自己居然被根本就不認識的異性幫忙洗澡的事實了……

        盡管整個過程他都是閉上一雙眼睛的，但是重點部位被那雙像是柔軟無骨的手給觸碰到時，僵硬的身體反應是怎么也掩蓋不住的。

        度秒如年的洗澡時間終于過去了，還沒等他感到慶幸的時候，因為幫他洗澡而身上衣服都被水給打濕的女子，倏然一把地拉起衣角？！

        就這么大咧咧地當著他的面把衣服給脫下來了，整個過程快速到他還來不及有所反應，便只能目光愣愣地看向那一身通體白皙光滑的肌膚了。

        意識到自己在看著什么的時候，他立馬地又閉上一雙眼睛，主動地背過身，捂住自己發紅的耳朵，自顧自地縮在墻角里，盡量地減小自己的存在感。

        但是女子并不打算放過他，反而還用雙手把他小心翼翼地抱了起來，動作親昵地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

        從來沒有跟異性這般親密接觸的他，嚇得他的身子下意識地往后仰，原本只是用雙手捧住他的女子，驀然給他的舉動給嚇了一跳，急忙忙地抱緊他的身子，甚至還心有余悸地把他放進了她的懷里。

        突如其來地感受到那一陣陣柔軟又溫熱的觸感的他，不自覺地再次僵住了身體，與上次不同的是，他現在的狀態可謂算是從滾燙的開水里撈出來的嫩紅鮮蝦了。

        許是見他這副不聽話的模樣，站在他身后的女孩子，忽然出聲向他嬌聲抱怨道：“你怎么可以這么調皮呢，不乖哦，要是我剛才沒有及時接住你怎么辦，這次你要好好反省才是！”

        還沒等他有什么反應，她便自顧自地把他抱出淋浴間，在洗手臺上拿出一條干燥柔軟的毛巾，墊在流理臺上。

        然后在把他整個身體用另外一條毛巾給擦干，盡管她剛剛教訓他的口氣有些兇巴巴的，但是她手下的動作卻輕慢細致得自己好像是她的珍寶那般，極盡溫柔。

        擦到半干之后，她把自己給放在那條干燥的毛巾之上，用手指輕輕地點在他的腦袋上，輕聲地又說了起來，只是這次她更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唉算了，說了你也聽不懂，你乖乖在外面等姐姐好嘛，姐姐因為幫你洗澡，身上衣服都被淋濕了，現在要好好洗個熱水澡才行。”

        他盡量避免現在自己與她的對視，盡管是在夢中，他也不想平白無故地占了別人家女孩子的便宜……

        盡管他剛剛把不該看的全都看了個遍了，他再次輕輕地轉動著自己的身體，緊閉著眼睛，把后腦勺對著她。

        但是他這一舉動在女孩子眼里，卻是另外一副意思了。

        女孩子壓低聲音地沖他語氣溫柔哄道：“乖嘛寶寶，你就等我一會兒，不要鬧別扭啦，我很快地就會出來陪在你身體的！”

        他知道他現在不做出來一些回應，這個女孩子肯定會擔憂地又向他哄上幾遍的。

        想到這里，他只能用背對著她，用小腦袋輕輕地點了一下頭，表示自己聽懂她剛剛的話語來了，但又擔心點頭的幅度過小，女孩子沒有看清楚，他只能勉為其難地發出來一聲奶聲奶氣的喵喵叫……

        “……喵……”

        女孩子滿意地聽著他的回應，心情極好地沖他喊道：“寶寶可真聰明！你乖乖等我一會兒呀，姐姐去洗白白啦～”

        ·

        我見小奶貓終于肯乖巧聽話地不再亂搞事了，便稍許放心地走回淋浴間，打開淋蓬頭，加快了些許速度地清洗著自己的身體。

        洗完一個舒服的熱水澡，簡單地清理了一下淋浴間之后，我隨手拿起放在一旁折疊好的浴巾，隨意地往自己裹了一圈，然后加快腳步地往洗手臺走去。

        □□毛巾擦拭得半干的小奶貓，許是聽見我的腳步聲，動了動它有些毛發亂亂的耳朵，從自己懷里抬起了小小腦袋，眼神有些閃躲地看著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在它身上有股生無可戀的氣息？

        然而這個想法很快地就被我拋在腦后了，小奶貓怎么可能會有那樣的眼神呢，一定是我看錯的了！

        我伸出一雙手臂，動作盡量小心翼翼地把小奶貓從現在已經有些半濕狀態的毛巾里捧了起來，擔心它有些不適，輕聲地安慰著她。

        “抱歉阿寶寶，姐姐第一次養貓，很多東西都不懂，希望你能多點體諒我這個小笨蛋呀，我現在就幫你吹干身體，寶寶你千萬不要感冒生病了阿。”

        說完，我便踮起腳尖，打開鏡子后面的儲物柜，輕而易舉地拿出吹風機，插上插頭，打開開關，調試溫度，確認無誤之后，才把小奶貓放在另一塊干毛巾上面，輕輕地為它吹起那些處于半干半濕狀態下的毛發了。

        起初的時候，小奶貓還有些閃躲著我的動作，爾后在一小段時間的適應之后，它終于乖乖聽話地坐在干毛巾上面，任我對它吹起那白白柔柔的絨毛了。

        不過一會兒，我很快地把小奶貓的毛發給吹干了，還肉眼可見得它的身體一點點地慢慢蓬松了起來。

        對于我的勞動成果，我感到相當地自豪滿足，我把它小心翼翼地抱了起來，對著鏡子就是歡喜一笑。

        “寶寶你看，這是你從小臟貓變回小白貓的歷史性時刻，而且皮毛都變得蓬松柔軟啦，你是不是也感覺很棒呢？”

        它沒有應聲，只是瞪圓了它那雙透亮得宛如玻璃珠般的湛藍色眼瞳，一臉怔愣得像是看到什么十分令人震驚的事物？

        模樣十分可愛滑稽，令我忍不住地笑出了聲，“漂亮到都認不出自己了嗎？”

        不知怎么地，原本是很溫馨可愛的畫面，我突然感覺到內心有些酸澀……

        我也不知道它聽不聽得懂，柔聲地向它說道：“寶寶你一直都是棒棒噠，謝謝你之前愿意跟我回家，讓我有個可以照顧你的機會啦！

        從現在開始你就不再是一個人了，咱們開心一起歡笑，難過一起陪伴，饑餓一起吃飯，無聊一起玩鬧，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我們要好好相處哦寶寶～”

        它還是那一副呆呆傻傻的表情，看得我忍不住地大笑出來，這小家伙還真是可愛阿，比起初見它的時候更加地有生氣活力了呢。

        此乃幸事。

        記憶回溯在幾個小時前，那時外面還下著傾盆大雨，出門去便利店買便當的我，在回家的途中，偶然地在經過的水泥管里，發現一只渾身上下皆是灰塵和泥沙污跡的小臟貓。

        它的身體很瘦，瘦到幾乎能見到骨頭，不知道是不是很多天沒有吃到食物了，它連我這個隨意靠近它的陌生人都累得不曾閃躲開來……

        只是自顧自地盯著我買便當盒、火腿腸和牛奶的塑料袋，或許是嗅到食物的香氣，它眼巴巴地瞧著我看，眼神疲憊又希冀，如果它的眼睛會說話，大概是在祈求著我分一點吃的給它吧。

        我很難形容當時的感受，就感覺自己像是被這只來路不明的小臟貓給吸引住了，雙腳愣是走不開得停留在了原地……

        我趕緊從袋子里拿出火腿腸，撕開包裝就往它面前放下，看見食物，它灰暗的眼眸驀然地明亮了幾分，甚至還感激地沖我喵喵喵叫了幾聲。

        如果我會獸語的話，我想它大概是對我說謝謝吧。

        我看著它埋頭猛吃的樣子，內心某處地方倏然變得柔軟起來，某個想法便油然而生了。

        等它吃完，整張小臉露出饜足的意味時，我想向它發出我最大的善意，對著有些歪頭不解的它，伸出自己柔軟的手心。

        我眨了眨酸澀的眼眸，展露出尤為燦爛明媚的笑容，柔聲地向這個小家伙征詢道：“你愿意跟我走嗎？你能給我一個讓你變得幸福的機會嗎？”

        半響，一只瘦骨嶙峋的小爪子，夾雜著泥土和風沙的氣息，有些費勁地輕輕搭在我的手心之上。

        我感受著那極輕的重量，心里卻知道——這是比千金還要重的溫暖，看著它懵懵懂懂的眼神，暗自地在心里下了一個承諾。

        寶寶，我一定會讓你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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