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修羅出世
今夜無月無星,蒼穹如蓋,盡管夜間的沙漠寒風如刀,將這駭人的冷意刮進骨肉,蕭衍仍舊立在馬上一動不動,融入夜色,猶如泥塑。
此刻她目光如炬地盯著山坡下方北狄人連綿數十里的營帳,全身的血液都被堵在一處,洶涌地等著開閘泄洪的那一刻。
經過五天不分日夜地奔波,蕭衍身后的閆文昌和從隴州郡帶來的五千將士的精神都有些許疲憊,況且業已入秋,西北的秋夜寒意是京都無可比擬的。
閆文昌擔心繼續這樣等下去,不但將士們又冷又累,士氣也會大大受損。他喉結滾動,話語在嘴里轉了又轉,終于忍不住準備開口。
不料前面的蕭衍似有所感地抬手示意,制止了他的話頭,“閆將軍,這已經是你第三次問我了。閆將軍若如此沉不住氣,我真的要懷疑您的帶兵能力了。”
“!”閆文昌從軍十數年,從一個大頭兵開始到現如今升到隴州郡守將,都是靠自己一刀一槍真材實料地拼出來的,沒想到今日卻會被這么一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片子給質疑了。
本來此次跟著蕭衍出來,閆文昌就是極其不樂意的,但是天下兵馬大元帥程松衡的命令又不得不聽,為兵者,第一條便是軍令如山。
他閆文昌不是不懂規矩的人。
可是沒想到她說話如此猖狂,急脾氣的閆文昌當即就要發作。
沒想到蕭衍此時轉過頭來狠狠地瞪著他,目光帶刀,落字如釘,“閆將軍,若你這隴州郡守將做得吃力,我不介意替你向圣上稟明,另擇賢能。”
如若是平時,要是誰敢這么跟他閆文昌說話,早就已經被他一刀削掉了腦袋了,可此刻敵人就在眼前,絕不能自亂陣腳。
另外,閆文昌不愿意承認的是,剛剛在這個少女的眼神下,閆文昌居然罕見地從心底冒出一絲駭意。
閆文昌強自按捺住心里的五味雜陳,只待此間事了,回去再和蕭衍慢慢算賬。
蕭衍抬頭看了看天色,已時近夤夜。
山坡下北狄人營帳里的動靜也漸漸小了下去,營帳里面一個一個地熄去了燈火。
時機到了。
蕭衍深吸一口氣,舉手示意,低喝到,“火把準備!”
身后一字排開的一千名將士迅速點燃手中的火把,后面四千將士分為前后兩隊,各持弓箭,在每一名火把手左右站立,火把點燃的同時便將箭頭點燃,張弦拉弓。
“射!”
蕭衍的手自空中狠狠劈下。
兩千支火箭劃破長空,點亮夜色,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勢射入北狄人的帳篷,帳篷里響起此起彼伏的呼聲。
有一些北狄將士還未來得及穿戴整齊便拿著刀跑出營帳,等待他們的是第二撥火箭。
北狄人剛剛攻破大盛的西北重鎮金州,便立即在勾河邊拉起營帳,與大盛朝的隴州郡隔河對峙。
剛剛入秋,勾河之水還未減湍急之勢,他們不通水性渡不了河,便燃起篝火,吃著從大盛朝搶來的肉,喝著從大盛朝搶來的酒,慶祝勝利。
此刻狂歡初歇,北狄人剛剛進入沉睡的夢鄉。
蕭衍等的就是這一刻。
一撥又一撥,箭雨不停。
蕭衍就是要他們還未來得及發出警示,便迅速死去。
有的人被火箭射中,立即斃命,有的還在掙扎,在地上打滾想要滅掉身上的火苗。
營帳迅速燃起連綿的大火,和著北狄士兵流下的鮮血,映紅了夜色。
蕭衍舉起長/槍,大聲喝道,“給我殺!”
身后的大盛士兵迅速響應,一邊齊聲呼喝著“殺”,一邊策馬向北狄人狂奔而去。
北狄人雖有近十萬之眾,但這些大盛朝的士兵猶如天降,橫空出世,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再加上連日來的飲酒,似乎麻痹了他們的神經,讓他們還未能及時從這一巨變中緩過神來,瞬間潰不成軍。
但是北狄人生在草原上,長在馬背上,茹毛飲血的野性讓他們每個人都似一頭猛獸,你可以輕易殺死一頭在睡夢中的野獸,但是醒過來的野獸卻不是那么好對付的。
閆文昌率領部隊跟著蕭衍一路猛沖,剛開始勢如破竹,但越到深處便有越來越多的北狄人士兵洶涌而出,他們畢竟只有區區五千人馬,又剛剛經歷過長途奔襲,面對以逸待勞的北狄人,閆文昌漸漸感到有一些力不能支。
可是蕭衍仍舊不知疲倦一般。
閆文昌心底有一些暗暗稱奇,據他所知,程松衡帶著她和三皇子李縉一路從京都急行而來,已經走了十數天,到隴州郡之后也并未多做歇息,又連夜奔波了近三千里,她是哪里來的這強悍的精神。
蕭衍的心里其實并不平靜,當初剛到隴州郡,便聽聞金州城破的消息,隔著勾河,北狄人難以渡河而南下,他們必然也難以渡河北上,更重要的是誰先渡河誰便失了先機,誰都不愿意在河中央被摁著打。
但是也不能等下去,待到冬日里勾河結了冰,北狄人的馬蹄借冰面渡河南下,對于大盛朝來說便只有百害而無一利。
于是只能兵行險招,蕭衍自請帶兵北上,從倉松郡河流緩和地帶渡河之后再沿著勾河南下,繞道北狄人的后方,給他們來個前后夾擊。
蕭衍負責后方突襲,而程松衡便要保證大部隊趁著夜色搶渡勾河,與蕭衍呼應。
可此時,前方仍毫無動靜。
閆文昌本想帶領將士沿著北狄人營帳的邊沿前進,如此便能保證即使不敵還能有退路,但是蕭衍一馬當先一開始就往最深處沖,他作為蕭衍的副將自然不能棄主將于不顧,便一直率領自己的親衛緊隨其后。
此時,五千兵馬已折損近半,蕭衍感到越來越難前進,北狄人的包圍圈越來越小,越來越緊。
忽然,營地右后方一連排草棚里傳來騷動,有漢人聲音遙遙傳來。
是金州的降兵!
他們身上的甲胄已經褪盡,兵器也被北狄人收繳,他們知道大盛朝的部隊來了,便不顧生死,用血肉之軀去堵北狄人的彎刀和鐵蹄。
連日來的屈辱讓他們迸發出空前的勇氣和力量,很快,他們便突破圍欄,搶了北狄人的戰馬和兵器從外面開始沖擊包圍蕭衍他們的北狄人,解了蕭衍他們的燃眉之急。
一把彎刀自蕭衍身后挾風而來,蕭衍好似背后長了眼睛一般側身躲過,橫掃長/槍格飛對方手里的彎刀,隨后長/槍回勢將那人從馬上刺下。
又有北狄人騎著大馬當面撞來,蕭衍未來得及牽引韁繩,身下的坐騎已嘶鳴著高高揚起前蹄,將那匹馬驚得亂了腳步,蕭衍瞅準空隙從箭囊中抽出一支箭,運力擲出,將迎面那人當胸貫穿,摔下馬去。
好樣的,伐赤!
蕭衍滿身滿臉都被鮮血浸透,模糊中聽到閆文昌爆吼著和北狄人廝殺的聲音,心下稍安。
都說夜間最黑暗的時刻便是離黎明最近的時刻。
忽然,在勾河的方向傳來震天的喊殺聲,然后燃起點點星火,并迅速蔓延成燎原之勢。
蕭衍勾了勾嘴角,他們終于來了。
蕭衍帶來的幾千人北狄人以為是從涼州城或者附近邊鎮沖出來的,萬萬沒想到他們竟然是從勾河對岸而來,五萬大盛兵馬在夜色的掩映下,在蕭衍吸引北狄注意力的掩護下,猶如鬼魅般地出現在了勾河岸邊。
北狄人的部隊有些亂了章法,被程松衡帶來的大部隊迅速沖散,慌不擇路地四下逃散。
天光乍現,蕭衍才逐漸看清自己已在不知不覺間突到了北狄呼圖王的營帳附近,而此時對方似乎早已經鎖定了她,穿過重重人馬將目光釘在了蕭衍的身上。
很好,找的就是你。
蕭衍彎下腰,摸了摸座下伐赤的脖頸,在它耳邊輕聲說了句什么,那馬兒便揚蹄嘶鳴,噴著響鼻,似乎迫不及待地要奔殺一般。
閆文昌駭然地看見蕭衍在敵軍重重彎刀和長戟的包圍之下立馬而定,甚至還慢條斯理地拿下了自己的兜鍪和最外層的重甲。
而在她數丈之外,呼圖王與她相對而立,周圍擁著數十名北狄勇士。
她不要命了!
倏而,閆文昌看見她笑了。
在滿臉血污下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猶如地底的修羅沖破禁錮,帶著嗜血的狂性光臨人間。
看得閆文昌一陣心驚和膽寒。
忽地一聲暴喝,蕭衍坐下的伐赤便如閃電一般射了出去,鐵蹄踏破地上躲避不及的北狄士兵的胸口,有彎刀劃過它的身體,但絲毫不能讓它減緩速度。
蕭衍左閃右挪,那些彎刀,槍戟就跟商量好似地總是擦著她的身體而過,傷不了她分毫。
沒了重甲的束縛,她的身體就像蛇一樣總是以奇異的角度躲開攻擊,明明是驚心動魄的場面,但看她的節奏,倒像是在自家庭院閑庭信步,舞著一曲人間難懂的異族舞,眨眼間便到了呼圖王的面前。
閆文昌拼了命一般策馬奔向蕭衍,至少靠她近一點,或許能幫她一二。
“蕭衍,好久不見。”
是的,他們兩個認識,蕭衍跟在蕭風潛身邊的時候,曾經跟著父親上過戰場,那時候蕭衍曾和呼圖王在陣前遙遙打過照面,蕭衍認識呼圖王的旗幟。
而作為蕭風潛的老對手,呼圖王不用想也知道面前這個少女一定是蕭風潛的獨女,蕭衍。
“是你殺了我父親。”
毋庸置疑的口吻,送回大盛朝的軍報上是這么說的,蕭風潛巡邊回營的時候被北狄人伏殺,而現場是呼圖王部的旗幟。
王不見王,兩人的眼神死死地咬著對方,但手下都沒有停,蕭衍看著呼圖王面不改色地揮刀將一名大盛士兵攔腰斬斷,鮮血自刀刃滴下。
“怎么,你要給你父親報仇嗎?”語氣盡顯輕蔑和不屑,還帶著一點挑釁。
蕭衍的怒火被徹底點燃。
此時一名北狄勇士竄到呼圖王的面前,擋住蕭衍,蕭衍沒有猶豫,長/槍出手一把貫穿了那人的身體,隨即蕭衍便自馬上一躍而起,腳尖在槍柄輕點,借勢在空中翻轉,再落下時便兩手空空地正好落在了呼圖王的身后。
呼圖王猝然間勃然大怒,反手持刀向身后狠狠刺去,蕭衍躲避不及,生生地挨了這一刀,不知道這一刀刺了有多深,閆文昌只看見那鮮血瞬間便染紅了蕭衍的腰間。
只電光火石之間,蕭衍兩手交錯拔出綁于腕間的短刃,一左一右狠狠自呼圖王勃頸處刺下,雙雙貫穿。
呼圖王瞠目欲裂,不可置信自己居然命喪她手,只不甘心地拼盡最后一口氣說道,“殺了我,你也報不了仇。”
蕭衍抽出利刃,呼圖王徹底氣絕,無力地向地上倒去。
蕭衍再次一躍,回到了伐赤的身上。
閆文昌斬下呼圖王的頭顱,用長/槍高高舉起,喊道,“呼圖王已死!殺啊!”
聲音震徹山谷。
不遠處的親衛們聽到閆文昌的聲音,亦大聲呼喊,“呼圖王已死!呼圖王已死!”
瞬間呼圖王身死的消息便傳遍了戰場。
北狄人徹底潰散,大局已定。
等閆文昌再看向蕭衍的時候,卻看到那個少女將軍就像放干了血的皮囊一樣,閉著眼睛從馬上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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