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涼州城上
事不宜遲,他們決定連夜行動。
烏云遮住了月光,寂寂的夜里只有涼風如刀,關閉多日的涼州城門悄然洞開,露出城門后面黑壓壓的玄甲兵馬。他們裝備精良,士兵和馬匹身上都被罩著重甲,將士手上執的是閃著寒光的長槊,布滿勾刺的鐵錘等重武器。
蕭衍一馬當先,一聲令下,沉靜得猶如深淵海洋般的軍隊應聲而動。他們步伐整齊劃一,鏗鏘有力,震撼著這寂靜大地,也震撼著沉睡中的北狄人大營。上萬人的隊列在城門外列隊完畢,無一人聲,肅穆沉悶,氣勢迫人。
涼州城樓上豁然間亮起無數火把,一字排開,瞬間城樓下亮如白晝,這一萬蕭家軍便如陰兵一般出現在了北狄人的眼前,煞氣嘯天。
從大帥府出城的一路上,蕭衍從杜方口里得知,北狄人自打圍了涼州以后,并沒有正兒八經地攻打過城門。涼州城外地勢平坦,樹木也都不甚茁壯,也沒有很多成塊的石頭,難以讓人造出有攻擊力的攻城器械。北狄人便也樂得清閑一般,將營帳扎在了五十里之外的地方。只是隔兩天便會派人來城門前呼喊叫罵,想要逼迫蕭家軍主動出城迎戰。
圍而不打,真的只是為了圍城打援嗎?還是想將蕭家軍困死涼州?
想讓我們出來,便如你們所愿。
蕭家軍兵分兩路,蕭衍帶著唐歸舟和杜方領著中路軍鎮守城門,另一路由鄭有恩帶著何樹才,聞長青等人進兵東北方向。
他們幾人在城門外分開,鄭有恩的手臂被連夜上了夾板,蕭衍望著鄭有恩,眼里盛滿了擔憂和歉疚,鄭有恩拿眼神寬慰她,點一點頭,調轉馬頭揚鞭東去了。
鄭有恩他們很快在東面撕出了一個小口子,他們帶著的兩百人馬出了包圍圈便開始丟盔卸甲,隊形混亂,北狄人以為是逃兵,數量又小,便沒有繼續追擊。蕭衍這邊與倉惶趕過來的北狄騎兵且戰且退,城樓上的密集的箭雨將追趕而來的北狄人隔絕在外。
這一巨變突然,北狄人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在他們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的空檔,涼州城門又在他們眼前關閉了。
消息很快傳回北狄人的中軍帳里,伊秩賢王怒不可遏,一只草原的雄獅不允許被如此輕視地挑釁。他從美人的溫玉軟帳里跳起來,親自領兵攻城,涼州城迎來了被圍以來最猛烈的一輪攻擊。
天光大亮,北狄人的大軍集結在涼州城下,人頭漫漫無邊,旌旗猙獰飄展。他們手執彎刀,身上披著的盔甲形制各異,野蠻而悍然。成千上萬的北狄步兵呼嘯著狂奔而來,他們有的身抗云梯,有的頂著盾牌。
涼州城樓上的鼓聲響起,一下一下,初時緩慢而沉重,和著北狄人的呼喊聲,震天動地。
城外有五丈寬,三丈余深的護城河,還有數條事先挖好的壕溝,更遠處丟了許多的鐵蒺藜和絆馬繩。這其中許多工作是蕭衍剛剛出城完成的。所以蕭衍和杜方等人站在城墻上,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們拼殺,用血肉趟出一條可以抵達城墻下的路。
洶涌而來的北狄人不少折損在這些陷阱里面,但伊秩賢王的怒火必須由鮮血和勝利才能填平,他們的號聲一聲蓋過一聲,綿延不絕。
在北狄人進入射程之后,漫天的箭雨便如蝗蟲一般遮天蔽日而下,箭簇進入身體噗噗的悶響,一個接一個的北狄人被射倒地,又有無窮無盡的士兵接連而上。驚濤駭浪一般,一潮接一潮,沒有止盡。
這是很漫長的一天,接近黃昏北狄人已經折損過萬,護城河里填滿了北狄人的尸體,他們有的被焚燒而死,有的被踩踏而死,有的被箭貫穿跌落護城河淹死
城墻上的鼓聲越來越急,狂風驟雨一般,繃緊了每個人的神經。
北狄人這些天慌忙中造出的投石車和弩機也在后方沒有停歇,一個巨石砸來,城墻上的一個士卒還沒來得及呼叫就已經被砸破腦袋,鮮血混著乳白的腦漿撒了一地,觸目驚心。足有手臂粗的玄鐵箭插入一個弓箭手的胸膛,將他整個身體洞開一個巨大口子,連帶著箭一起被釘在了地上。
“上桐油,快!”蕭衍喝到。
“沒有桐油了!”杜方吼道,現在他們說話都只能用吼的才能聽見彼此,“之前北狄人每次來佯攻,焦大人都會大肆地潑灑桐油,城里最后一點桐油剛剛已經用完了。”
真是個蠢貨!蕭衍抽出箭連發三箭,箭箭離弦必中,遠處正在渡護城河的北狄人士兵應聲而倒。
“郡主,怎么辦?”杜方再次吼道,城墻下北狄人的大部隊眼見著就要渡過護城河直逼城墻。
“城里酒坊的酒,全部給我搬來,有商家不肯的給他們簽戰時調用令!快去!”蕭衍思索了一會兒吼道。
“是!”杜方大聲應達到,轉身下了城樓。
“唐歸舟!”蕭衍大聲喊道。
“將軍!”后方一名紅衣玄甲的將軍應聲答道,他抹了一把臉上混著血液的汗水,跑到了蕭衍的身邊。
“你去,把城里各處的金汁給我想辦法弄來,越多越好!”
“是!”唐歸舟是一個訓練有素,經驗豐富的將領,雖然對涼州城內并不熟悉,但是憑著經驗弄來幾大車的金汁對他來說還是沒有任何難度的。
“你,過來。”蕭衍喊過一個臉熟的小將,依稀記得是以前在父親帳下見過的一張面孔。
“郡主!”
果然認識自己,“你帶幾個人每三個垛口架一口大鍋,燒火煮水,動作要快!”
“末將領命!”
很快,北狄人中已經有人踩著同伴的尸體跨過了護城河,來到了城樓下,架起了云梯,向上攀爬著。城墻上一個個滾木,礌石簌簌而下,北狄人慘叫著掉落下去,不多時,城墻下摞起了小山般的尸體,可是城墻上的蕭家軍將士,很多中箭而亡。
有越來越多北狄人開始爬上城墻。
此時,杜方的人終于回來了,幾千壇酒流水一樣被搬到了垛口下。
“火箭準備!”蕭衍吼道。
將士們都心領神會,將酒一壇接一壇的丟下去,弓箭手隨之射出火箭,城墻下連綿的火勢蔓延開來,慘叫聲連連,喊殺聲震天。
慌亂中,蕭衍的眼睛余光瞟到了一個瘦弱的身影,是雁西!他混在搬運酒壇子的士兵當中。蕭衍一把把他拎過來,劈頭蓋臉地吼道:“誰讓你過來的!你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
“你說過你會回去的,你騙我!”雁西不客氣的回吼道。
昨晚上和鄭有恩等人商量過后,便連夜部署,出城鬧了北狄一通之后,又馬不停蹄地趕上城墻抵御北狄人的攻擊,還真的把這個小崽子給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蕭衍張了張嘴,啞口無言,滿頭大包,這小崽子太野了,看來要帶在身邊還得找個機會好好訓一訓他。
幾步開外一個北狄士兵爬上垛口,嘶吼著一刀砍下了一個蕭家軍將士的胳膊,鮮血噴灑而出,蕭衍和雁西半邊身子都被鮮血染紅。蕭衍一下丟開雁西,抽箭搭弓,一氣呵成,將那個北狄人射穿,箭的尾羽還在空中震顫。
蕭衍在這個關口,懶得和他多說,北狄人已經能夠上城墻,一個不小心就能缺胳膊斷腿的丟掉性命。在這里每個人自顧不暇,沒有人有余力照顧這么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崽子。
蕭衍轉身毫不客氣地拽著他大步流星地下了城樓,沖他聲嘶力竭地吼道:“你給我好好在這呆著!要是再讓我看到你上到上面去,我就第一個把你丟到北狄人的刀下,倒省得你折騰了!聽清楚沒有!”
“”雁西一言不發,只倔強地盯著蕭衍,看著她疲憊緊張的臉上分出來給自己的那一點微不足道地關心。也看她血跡混著汗水,把散亂掉下來的發絲糊在臉上。混亂的臉上是驚心動魄的美。
他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想要變得強大的念頭在心里迅速膨脹,生根發芽。
唐歸舟收集了幾大車的金水,也一桶一桶的被運到了城墻上,“倒進滾水里煮!”命令傳開去,刺鼻的味道也在城墻上迅速蔓延開了。
一桶桶滾燙的金水被潑灑在北狄人的身上,他們驚叫著掉下云梯,落入護城河中。
天邊的金色也一點點被黑暗吞噬,滾滾地濃煙久久不散,向這天地展示著人間的慘烈。
至此,北狄人的攻勢終于漸緩。伊秩賢王在遠處的高臺上咬牙切齒,不甘心地鳴金收兵。
蕭衍派人連夜清理了城墻外的尸體,并把護城河收拾出來。北狄人受了重創,他們那點微末的器械今天想必已經消耗殆盡,而且他們也真正認識到攻城他們需要付出的巨大代價,蕭衍猜測短期內他們不會再次進攻,但是戰場形勢,瞬息萬變,蕭衍不敢懈怠。
城墻上哀嚎聲不絕,杜方等人清點傷亡,安排傷兵回城救治,并重新布防等事也是徹夜未眠。
蕭衍下城墻時,忽然感到天旋地轉,一陣暈眩。忽然一個瘦弱的身體從旁邊竄出來,及時地架住了自己。這小崽子一直等在這嗎?
蕭衍在城墻下癱坐了一會兒,她摘下自己的頭盔,望著往來的士兵搬運器械,運著傷員。心里升騰起一股遼遠的孤寂,這種感覺很奇妙,自己之前不是沒在軍營里面的呆過,不是沒有見過受傷和死亡。可這一次不一樣,這些士兵都是在自己領導下的戰役里死亡,包括在勾河河邊死去的那些將士,蕭衍似乎聽見他們在自己腳下呼喊和嚎叫。
到這時她才明白,什么叫一將功成萬骨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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