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命懸一線
北狄人的精神領袖伊秩賢王已死,北狄大部的斗爭意識岌岌可危,再加上沒有有效的領導和作戰方針,他們的隊伍被悍勇的蕭家軍突得四分五裂。
戰場上的形勢被迅速地扭轉,北狄人向北潰散。
涼州城內大帥府,西北邊城好幾個赫赫有名的大將面色凝重地站在蕭衍的房間里,心思各異。
床上躺著的那個人就像被人從水里撈出來一樣,冷汗如雨,衣襟上還有未來得及干涸的鮮血,分不清是別人的還是自己的。
她被雁西側扶著,背后的刀口處血肉翻飛,觸目驚心。
周明經先處理的是蕭衍右后腿上的箭頭,蕭衍的褲子被齊膝剪下。
因為箭尾被蕭衍砍斷了,現在已經無法和從戰場上撿回來的北狄用箭對比,也就沒法知道箭頭上是什么構造,是否帶有倒刺?扇羰遣荒馨,用刀切開傷口取箭將會加大出血量,也擔心蕭衍扛不住疼痛,周明經一時間有點踟躕。
他回頭,用眼神向程松衡請示了一下,程松衡亦有些猶豫。
“大夫,衍兒自小怕疼,您務必輕一點。”是鄭有恩。
蕭衍還沒有完全失去意識,一下子覺得有點赧然,艱難開口道:“沒事,切吧。”
周明經又獲得程松衡的允許后,拿出一把雪白的匕首在火上烤過,一刀下去血水涌出在潔白的腿上留下長長一條血跡,啪嗒啪嗒滴在地上。蕭衍緊閉著雙眼,咬緊著牙關,一聲沒吭。
為方便借力,蕭衍整張臉埋在了雁西的頸窩,呼吸噴灑出來,烘烤著雁西。雁西接過丫鬟手上溫熱的毛巾,輕柔地替蕭衍擦著額上的冷汗。
忽然,雁西驚呼了一聲,“周醫長,她”雁西神色驚慌,面色霎時間變得比蕭衍的都難看。
這時,眾人都隨著他的目光轉移到蕭衍的臉上,只見她的唇色烏紫發黑,五指的指甲也變得烏黑,是中毒的跡象!
周明經瞳孔驟縮,迅速地觀察著蕭衍身上的各個傷口,拿手在蕭衍左胸口的箭傷處抹了一把,在斜照進房內的余暉中,眾人都看清了,黑血!
周明經冷肅起神情,用剪刀迅速剪開蕭衍左肩傷口周圍的衣物,箭頭只有寸許還留在體外,他眉頭緊鎖,一咬牙再次用匕首割開創口周圍的皮肉。
蕭衍抑制不住地悶哼了一聲,渾身顫抖了起來。雁西心急如焚,又不敢出聲打擾周明經,慌亂之下伸出手臂遞到了蕭衍的嘴邊,示意她咬住。
蕭衍被一波又一波沒頂的疼痛折磨得痛不欲生,但還是留了一絲理智伸手拽下了雁西的手臂,握在了手里。
周明經取出箭頭,丟入水中,水色瞬間變成墨黑色,全場色變。
而且,這只箭和之前那只不是同一種箭!程松衡沉下臉,意識到事情并不簡單。
一向脾氣不好但心軟的小老頭,臉上第一次面露難色,他喉嚨發干,艱澀地向程松衡回報道:“老夫無能,不識得此毒。”
這句話猶如一記悶雷,炸掉了這個房間里的所有人聲,空氣都被凝固,片刻的時光猶如幾個世紀那么長。
有風吹開窗戶,驚得鄭有恩身體一哆嗦,沒有人注意到。
“來人,快去找大夫!全涼州城,不,全西北懸賞,只要能解此毒,我大帥府重重有賞!”鄭有恩聲音中帶著慌亂,一時間丫鬟仆從們也跟了亂了方寸。
就在這一片兵慌馬亂中,意識早已搖搖欲墜的蕭衍終于陷入了昏迷。
“你先替衍兒處理好傷口!背趟珊饽可脸粒瑢χ苊鹘浾f道。
周明經點點頭,思索了一瞬又轉身在桌子上迅速鋪開紙墨,洋洋灑灑寫了幾頁紙的藥方,遞給程松衡,“元帥,請按此方抓藥,此方雖不能解毒,但能延緩毒素侵入四筋八脈!
程松衡點點頭準備接過,唐歸舟搶先接過道:“元帥,我去吧!”說著就大步地邁出了房間,杜方也跟著出去了,“我和你一起!”
握住雁西手臂的手軟綿綿地垂了下去,留下幾條發紫的手指印。雁西呆呆地望著還在不斷冒出黑色血液的傷口,俯身下去一把用嘴含住了。他用盡全力吮吸著,將吸出的毒血吐在地上,那攤血居然還滋滋地冒起一縷細煙。
周明經瞥了一眼,便大喊著:“停下!快停下!你也會中毒的!”他上前去拽這個小崽子,可是不知道那瘦弱的身體從哪里迸發出的力量,周明經愣是沒有拉動。
雁西轉過頭看了一眼周明經,那個眼神凄楚兇狠,宛如一只受傷的小獸,仍在拼死保護著自己的心愛之物。
周明經被那個眼神盯在了原地,看著他不知疲倦地重復著吸吮的動作。
今晚圓月高懸,融融月色映照著滿院的兵荒馬亂和倉皇,俯視著人間,顯出高高在上的冷漠。及至深夜,蕭衍房里像織線一般往來不絕的丫鬟隊伍還未停歇,一盆接一盆的血水被送出,又一盆接一盆的藥水被送進去。
蕭衍的頭上,身上已經被扎成了一只刺猬,嘴角還時不時逸出一點毒血。
“周明經,如何?”程松衡寸步不離地一直守在蕭衍的房內,心里焦急萬分。
在這個已經入秋的西北深夜,周明經還是流了滿額頭的汗,他跪倒在地,組織著言語,“大帥,老朽無能,還是沒有什么頭緒。不過,七天,我的藥方最多只能管七天。要不然到時候毒素侵入筋脈,藥石罔治。”
什么?程松衡豁然站起身。
當初只讓她進城送消息,建立他們西征大軍與涼州的聯系。預料到可能會鬧出一點動靜,卻沒想到她居然膽大包天到只身闖敵營,去鬧什么和談。
雖說她憑一己之力斬殺了伊秩賢王,給他們擊退兇悍的北狄部隊提供了大大的便利,減少了很多不必要的傷亡,可謂是戰功赫赫。
但是太過莽撞了,少年心性,不知天高地厚。鬧成現在這個樣子
程松衡修得的一身佛性終于在今天這個房間出現了一絲裂紋,太像了!這樣不顧一切的一往無前,驕傲自負,哪怕是那一點任性妄為,都太像了!
恍惚間,十幾年前在京都長街打馬而過的恣意少年,那張揚爛漫的笑臉似乎再次出現在自己眼前。
“風潛,是我對你不!沒有看顧好衍兒”程松衡心里無比自責地想到。
鄭有恩倒顯得平靜許多,此刻似乎從一開始的驚慌中冷靜了下來,坐在屏風外的桌子上思索著什么,神色在燈光的照耀下半明半暗,叫人瞧不真切。
誰都沒有注意到,那個小樹苗一般的身影獨自強撐著精神走出了大帥府。
雁西沒有蕭衍那樣強悍的身體底子,毒素迅速在他體內蔓延。走出大帥府,外面是同蕭衍房內截然不同的一番景象。
百姓們結束了連日來的關門閉戶,帶著家人小孩上街慶祝:涼州之圍終于被解了。
歡笑喧鬧之聲充斥著雁西的耳朵,他的眼里已經出現了重影,還是看見了大街上滿是販賣蓮花燈的,百姓們幾乎每人手里都捧著一只。
他知道這是什么意思,西北多戰事,每次結束百姓們都會在城外的曲通河里放一盞祈福用的蓮花燈。盼和平綿延,載英魂歸鄉。
只是不知道,這其中有沒有一盞燈,是為了那個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少女將軍而放。
雁西沿著墻根一步步挪,即使只有兩條街的距離,雁西還是走得很費力。雁西的呼吸變得愈加的艱難,他強撐著不能讓自己倒在外面,即使死也要死在那個地方,那樣才能幫到蕭衍。
當初自己千方百計地逃離那里,沒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主動地回到那個地方。那個披著仁慈外衣的人間地獄。
可是他此刻無所畏懼,他甚至有些欣喜,他終于覺得自己不再是空無一用的廢物,只會拖累蕭衍的累贅,不被她正眼對待的孩子。
他可以救她,用他自己的命。
雁西倒在仁安藥堂門外很久以后,才有一個小少年從里面打開了門。那孩子看著比雁西還略年幼一些,他神色木然地捧著一盞蓮花燈,小小年紀看到有人暈倒在店門外也沒見多少慌張神色。
只見他鎮定地走到藥房后間,半晌從里面飄出來一個枯瘦的老頭。身形佝僂,骨瘦如柴,簡直像在骷髏架上套了一件衣衫般,身形空空蕩蕩。那臉上也是瘦的讓人看起來硌牙,在這樣一副軀體上,有一對精光四閃的眼睛便顯得格外的瘆人。
那個小孩子跟在這個老頭子身后,眼神空洞地像被人攝去了魂魄,“師傅,就是他!
干癟老頭上前幾步瞇縫著眼打量躺在地上的那個人,半晌似乎認出來般,又拍拍腦袋,支吾了半天,終于想起來這個孩子叫什么名字,“雁西啊。”
他張開黑乎乎地嘴,意味不明地低笑了兩聲,尖銳似夜梟,令人脊背發涼。他和那個小孩子兩人一左一右架著雁西,將他拖進了藥房的后堂。
大街上通火通明,人聲鼎沸,沒有人注意到這個角落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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