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兩個(gè)字落下時(shí)，道癡的腳下忽地生出一輪磨盤大小的無形八卦圖，乾、坤、坎、離、震、巽、艮、兌八字亮如星辰。

        八卦圖緩緩運(yùn)轉(zhuǎn)，每轉(zhuǎn)動一圈，便會擴(kuò)大一分。

        一息之后，以道癡為中心，方圓十丈范圍盡皆落入八卦圖內(nèi)，風(fēng)能飄過，枯葉能飛離，但里面的人寸步難移。

        申小甲吃力地舉起右手，按在刀柄上，眼皮狂跳道，“這不科學(xué)啊，這哪是武功了，這簡直就和修仙那些法術(shù)沒什么兩樣了！哪里是一個(gè)次元的武學(xué)！”

        一旁的聞人不語微微皺眉，雖然不是完全明白申小甲所謂的次元是什么意思，卻也猜出了一個(gè)大概，深吸一口氣，緊了緊握筆的右手，淡淡解釋道，“這就是內(nèi)力化形，以氣具象成武學(xué)招式……先前難了大師的佛祖法相，以及我的筆落驚風(fēng)雨，書成泣鬼神皆是此理。你和九命貓神待了十年，怎么連這個(gè)都不懂？”

        “你也知道老曲？”申小甲側(cè)臉看向聞人不語，驚奇道，“還知道他和我待了十年，難道我已經(jīng)聞名天下了嗎？”

        聞人不語翻了一個(gè)白眼，不冷不熱道，“聞名天下的是九命貓神曲墨軒，他本是和天下四大絕世高手平起平坐的。可惜了，先是隱匿十年，后又于飛雪巷剎那綻放，寒月九式終成絕響……”

        “沒有絕，我還在！”申小甲緩緩地再次抽出火刀，額頭滲出一顆顆豆粒大小的汗珠，直視著道癡，沉聲道，“道癡兄，你這么做有些不對了吧，按你的規(guī)矩不是只要說得過你就可以做你的師父嗎？你可不能壞了自己的規(guī)矩，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一個(gè)字，說話算話！”

        “這是四個(gè)字！”道癡面色平靜道，“對別人自然是按規(guī)矩來，可你不一樣，自然要變通一下！”

        申小甲暗暗聚集內(nèi)力凝在火刀上，吞咽了一下口水道，“講道理，大家都是一個(gè)鼻子兩個(gè)眼睛，哪里不一樣了！道癡兄可不能區(qū)別對待啊，得一碗水端平！”

        “你很會講道理，所以不能只和你講道理。而且你的道是蒼生公義之道，很不一樣，若是本事不夠，只會害人害己，當(dāng)然要打過一場……”道癡眼睛余光瞄了一下聞人不語和仍舊端坐在火神雕像上的難了，語氣平淡道，“你不用這樣煞費(fèi)苦心地拖延時(shí)間，你想聚氣，可以大大方方地調(diào)動內(nèi)力，我不會打斷你。”

        “這么自信？”申小甲奮力抬起右腳，沉沉地向前踏出半步，雙手握刀，周身勁氣鼓蕩，紅衫獵獵，舔了舔嘴唇道，“就不怕我突然砍你一刀嗎？要知道，我手里的刀可是玄鐵鑄造的，而你手里的只是一把木劍，太吃虧了……要不你先找把像樣點(diǎn)的武器，我就在這兒等你，保證不跑！”

        “第一，不管你什么時(shí)候砍我，對我來說都不突然，”道癡輕蔑地笑了笑，輕松寫意地抬腳走向申小甲，就像行走于水面上一般，冷冷道，“第二，武器的強(qiáng)弱并不是影響一場比斗的關(guān)鍵因素，就比如一個(gè)嬰孩和一個(gè)大人拼殺，就算嬰孩手里的武器再鋒利，也不可能傷得到大人……在我眼里，你就是大一點(diǎn)的嬰孩！”

        申小甲看著道癡離自己越來越近，手心里的冷汗也越來越多，瞟了一眼想要過來幫忙卻被八卦圖無形罡氣阻擋在外的楚云橋，吸吸鼻子道，“我已經(jīng)是個(gè)真正的男人了，而你卻還是童子之身，所以嬰孩應(yīng)該是你才對！乖寶寶，叔叔勸你莫要再往前了，否則真會挨刀子的！”

        “你的話真多……”道癡挽了一個(gè)劍花，一絲不茍擺好一個(gè)起手勢，輕喝道，“乾字，初九，潛龍勿用！”

        話音一落，八卦四周乍然出現(xiàn)八道使出不同劍招的道癡身影，竟是與申小甲面前的道癡一般無二，讓人分不清哪個(gè)才是真正的道癡。

        八卦中的乾字陡然一亮，九個(gè)道癡齊齊攻向申小甲，劍招俱是凌厲迅猛。

        頃刻間，八卦圖中風(fēng)聲鶴唳。

        申小甲只覺得身子更加沉重了幾分，急急地將火刀插入地面，咬緊牙關(guān)，艱難地?fù)沃�身子不下跪，雙腿顫抖不已，踩裂腳下的數(shù)塊地磚，卻依然挺立。

        “在這八卦之中，我便是天地……”道癡冷哼一聲，眼神冰寒道，“申小甲，拿出你的勇氣，舉起你的火刀，讓我看看你對抗天地的決心！”

        “這么想挨刀子……”申小甲低吼一聲，右手拄著火刀，左手在腰間一抹，迅疾一甩，色厲內(nèi)荏道，“成全你！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吃我一刀……小甲飛刀，刀刀致命！”

        嗖！一把黑色小刀破空而出，筆直地射向申小甲左前方的某個(gè)道癡身影，宛如一道黑色的閃電。

        道癡瞳孔一縮，本欲收劍回身抵擋，可又很快地打消了這個(gè)念頭，嘴角浮起一絲嘲弄的笑意，譏諷道，“這就是你的小甲飛刀？不夠持久啊！”

        只見黑色小刀剛飛出幾步的距離，便又軟塌塌地墜落下去，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申小甲面色尷尬地輕咳一聲，梗著脖子道，“剛才我是故意的，只是想試探出你的真實(shí)方位而已，就在剛剛那一瞬間，你的身形遲滯了片刻，看來我猜測的沒錯(cuò)……”再次摸出一把黑色小刀，迅速再次擲向那抹道癡的身影，全然不顧其他方向的攻擊，“真正的你，就是落在最后面的這一個(gè)！”

        黑色飛刀驟然射出，這一次并未因后繼無力而墜落，轉(zhuǎn)瞬便至道癡的眉心處。

        出奇的是，道癡并未躲避，而是詭異地笑了笑，在黑色飛刀穿透而過后，身影驀地消散。

        “都告訴你這招叫潛龍勿用了……關(guān)鍵便是這一個(gè)潛字！”

        道癡的聲音突地在申小甲身后傳出，那抹殘影手上的紅色劍氣猛然一漲。

        一道紅色劍氣猶如彗星般刺向申小甲的后心，剛猛的氣勁竟是將四周的飛葉摧為齏粉！

        申小甲登時(shí)一驚，想要閃避已是來不及，只得強(qiáng)運(yùn)內(nèi)力，扭轉(zhuǎn)身子，拔出火刀，躬起身子，橫刀于胸前，準(zhǔn)備硬接下這一擊。

        就在火刀和紅色劍氣將要觸碰在一起的瞬間，紅色劍氣忽地消散，隨之一同消散的還有那抹道癡的身影。

        一聲嘆息響起。

        “看來你還是沒懂……”原本在申小甲正前方的那抹道癡身影突地一閃，舉起并無絲毫劍氣透出的紅色木劍，緩慢又平穩(wěn)地刺向申小甲的后背，聲音清冷道，“都告訴你方向是前了，你卻偏要轉(zhuǎn)到后面去……如此愚蠢，你怎么守衛(wèi)自己的道！”

        平平無奇的一劍，卻又是最為致命的一劍。

        八卦之外的楚云橋忍不住發(fā)出一聲驚呼，手提斷水劍，青蓮劍歌瘋狂運(yùn)轉(zhuǎn)，卻也僅是將劍尖刺入八卦中一寸，之后便再難前進(jìn)絲毫。

        八卦之內(nèi)的申小甲后背驚出一身冷汗，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剛剛一鼓作氣轉(zhuǎn)身橫檔，此刻便是衰竭之時(shí)，體內(nèi)空空蕩蕩，再難提起一絲氣力反身格擋。

        眼見道癡的紅色木劍距離申小甲的后背僅剩下一尺三分，難了仍舊沒有出手相助的意思，面色柔和地坐在火神雕像上，穩(wěn)如泰山。

        又是一聲嘆息傳出。

        只是這一次發(fā)出的嘆息不再是道癡，而是距離申小甲最近的聞人不語。

        一支狼毫筆突兀地出現(xiàn)在紅色木劍與申小甲之間。

        嘭！

        狼毫筆的末端撞在了紅色木劍的劍身上，炸出無盡細(xì)如柳絮的氣浪。

        片刻僵持之后，紅色木劍和狼毫筆同時(shí)離開申小甲后背之外的一寸三分處。

        其余幾抹道癡的殘影亦是散去，只余下正前方的真身。

        驚變落幕，場中復(fù)又歸于平靜。

        難了表情怪異地看向那一襲藍(lán)衣，嘴角微微上揚(yáng)道，“有點(diǎn)意思。”

        道癡則是皺了皺眉，歪著脖子道，“幾個(gè)意思？”

        聞人不語垂下握著狼毫筆，微微顫抖的右手，滿臉無奈地撇撇嘴道，“別這么看著我，沒法子，師命難違，他暫時(shí)還不能死……”

        “噢？這么說來……是顧先生的意思咯？”道癡又扯下葫蘆，咕隆灌了一大口，砸吧著嘴巴道，“他也想插一腳？”

        “師父的心思深如大海，我這個(gè)當(dāng)徒弟的哪里知曉……”聞人不語聳聳肩道，“他說這小子暫時(shí)不能死，那便是這小子想自己殺死自己也不行！”

        剛剛死里逃生的申小甲扭轉(zhuǎn)身子，正欲拱手道謝一聲，聽聞了這句話之后，卻又面色一沉，悶悶地低頭思索起什么來。

        “你師父不是走的仁義之道嗎，怎么也如此霸道？”道癡重新將葫蘆掛在腰間，長出一口氣道，“招呼都不打一聲就打岔……讀書人都這么蠻不講理的嗎？”

        聞人不語眼神漠然道，“不可以偏概全……我?guī)煾赋Ｄ晷凶哂谛U夷之地，固蠻不講理！”

        “蠻不講理也要分對象，”道癡雙眼微瞇道，“你不是我的對手！”

        聞人不語慢慢地展開書卷，輕咬一下左手食指，擠出一粒血珠滴向一篇空白書頁上，眼簾低垂道，“你的對手也不是我……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弟子聞人不語，懇請先賢荀子，借儒家利器太阿一用！”

        話音將將落下，血珠也將將落在空白書頁上，化作無數(shù)血絲，漸漸勾勒處一把古樸的神劍，躍然紙上。

        與此同時(shí)，道癡嘴角勾起一絲意味難明的笑容，左手手掌輕輕撫過紅色木劍的劍身，輕喝道，“坤字，上六，龍戰(zhàn)于野！”

        霎時(shí)間，地面上的八卦疾速收縮，匯成一個(gè)坤字，沒入紅色木劍中，而后一陣龍吟聲起，紅色木劍上隱隱有龍紋游動。

        聞人不語輕叱一聲，“去！”

        道癡厲喝一句，“疾！”

        血色的太阿劍猶如火箭一般飆射而去。

        紅色的木劍宛若游龍一般疾速飛離。

        兩劍相對而行，卻在半途之中遽然同時(shí)轉(zhuǎn)向，朝著火神雕像上方刺去，瞬息之間便來到難了身前，一前一后，默契非常。

        難了輕誦一句佛號，笑瞇瞇地盯著兩把近在咫尺的利劍，搖頭嘆道，“原來你們是這個(gè)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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