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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六章 御前辨案(二)


此言一出,那些站出來附議的大臣心里俱是咯噔一下,腿肚子有些發軟,對自己這般冒冒失失的行為感到懊悔不已。

        慶帝用的是「家里」和「溜達」兩個詞,而不是刺殺和私闖皇宮,這便擺明了不會深究的態度。

        如此莊嚴的金鑾殿,如此威嚴的皇帝,卻說出「瞎溜達」如此輕佻的話,再聯想到申小甲入殿時居然連跪拜之禮都免去了,怎能不讓他們膽戰心驚!

        站在大殿右側最前方的右相謝忠瞟了一眼那些「傻冒」的大臣,然后繼續半閉著眼睛,置身事外,一點想摻合這些破事的欲望都沒有。前兩日,他便從某些渠道得到了許多有關申小甲的隱秘,其中有一條尤為醒目,皇帝是和申小甲一起乘船回來的,還一同在那間破祠堂里睡了一夜。

        這種關系何等親密?這里面的故事何其復雜?

        再加上,最初欽定辦案官員時,皇帝那種曖昧的態度,傻子才會冒失地站在申小甲對立面,讓皇帝難做。

        那魏長更當然不是傻子,此番作為,明顯就是為了幫皇帝釣魚,借機敲打一番某些見風使舵的蠢驢罷了。

        謝忠不動聲色,站在他身后的那些大臣自然也都眼觀鼻,鼻觀心,仿佛不在金鑾殿內一般。

        就在這一句話的間隙里,大殿內氣氛突然變得極為詭異。

        申小甲并未察覺到這種詭異,因為在他的印象中,他那個做皇帝的三弟平素就是這般說話的,而眼前高坐大殿之上的這人正在扮演他的三弟,所以一切非常合理,清了清嗓子,微笑著說道,「臣眼睛沒瞎,怎會大晚上跑到宮里來溜達?」

        左相魏長更冷哼一聲,幽幽道,「你的意思……我是在信口胡說冤枉你咯?」

        申小甲有些搞不清楚魏長更為何今日這般針對自己,眉尖微微皺起道,「左相要是這么想,我也沒辦法。」

        這句話聽著有些耳熟,左相覺著自己似乎經常在哪里聽過,或者某段時間自己經常用過,登時心中生出幾分惱怒,「空口無憑,那咱們就拿事實擺證據吧……」轉身面向慶帝,忽然高聲道,「臣斗膽請求陛下傳召禁衛軍統領晁牙入殿一議!是非曲直,自有定論!」

        慶帝輕輕嗯了一聲,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淡淡道,「宮里來了刺客,禁衛軍統領晁牙確實是最清楚對方底細的人,畢竟正面交手過,總不至于一丁點東西都沒看出來……那就讓晁牙趕緊滾進來吧!」

        旁側的小太監立即領命,扯著尖細的嗓子高喊道,「宣,禁衛軍大統領晁牙!」

        片刻之后,晁牙從某名宮女手中接過一個蓋著黃布的木盤,便急匆匆地來到了金鑾殿,在與四皇子和劉洗擦身而過時,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而后便大步流星地踏進殿內,單膝跪地,低頭行禮道,「臣,皇城禁衛軍金吾將晁牙,拜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慶帝看著這名忠心耿耿守衛皇城十年的部下,滿意地頷首道,「起來吧,你也是跟著朕曾經征戰沙場的老人,不用這般多禮!」

        晁牙依舊單膝跪在地上,眼神冰寒地瞥了申小甲一眼,意有所指道,「君是君,臣是臣,該有的禮節怎能少,陛下雖然大度,但咱做臣子的卻不能不懂事!」

        申小甲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偷偷對著晁牙豎起一個大拇指,卻并沒有要下跪補上跪拜之禮的意思。

        慶帝輕輕咳了一聲,「好了,朕讓你過來,不是示范君臣之禮的……朕且問你,昨夜闖宮的賊人是誰可有眉目了?」

        晁牙恭謹地答道,「回稟圣上,已有眉目!昨夜闖宮的總共三人,在御書房放火行兇的是一名瞎子,此人很可能便是江湖上聞名已久的老瞎子吳廣義,天字殺手榜第四……」

        「有

        關瞎子的問題,昨夜你已經向朕說明得很清楚了,不必再重復,」慶帝出聲打斷晁牙的話,輕聲道,「朕比較感興趣的是其余二人的身份,方才左相說血衣侯是其中一名刺客,你覺得呢?」

        晁牙抬眼看了看左相,然后又很快地垂下腦袋,「臣不敢妄斷……」忽地揭開蓋在木盤上的黃布,聲如洪鐘道,「但臣在宮內尋到一些蛛絲馬跡,或能以此順藤摸瓜,揭露刺客的真實身份!」

        黃布被掀開的那一刻,申小甲雖然早有設想,但心跳還是驟然停頓了一下,后脖子一陣發涼。

        木盤里的當然不是蛛絲或者灶馬爬過的痕跡,而是一角青布衣衫,以及一個染血的大饅頭。

        殿內頓時隱隱傳出些微議論,許多大臣都聽聞過有關昨夜刺客闖宮的傳言,此時見到那角衣衫竟是青色的,大為意外,也滿是困惑。

        左相絕不會是只聽聞傳言便一口咬定血衣侯是刺客的人,他既然敢在御前發難,必然有些實實在在的把握。可所有人都知道申小甲喜穿紅衣,因而圣上才會賜下血衣侯這樣的爵名,雖說申小甲有可能私闖皇宮時,換了一身衣服,但這樣一來如何能確定那青衣就是申小甲的呢?

        慶帝又咳了兩聲,壓下那些微小的嘈雜之音,漠然問道,「這些是什么東西啊?」

        只要有點基本生活常識的人都看得出來木盤里裝的是什么,英明偉大的慶國皇帝當然不可能不知道,晁牙在宮中任職多年,自然也明白慶帝真正想問的是什么,拿起木盤里的那塊青布,解釋道,「這一角青布是宮中禁衛在勇信殿內發現的,而昨夜從宣武門逃出的三名刺客中有一人便是身穿青衣。」

        慶帝面色一寒,忽然冷冷開口道,「你是說昨夜那名刺客闖進了勇信殿?」

        晁牙知道勇信殿的一些詭秘傳聞,看出皇帝這是發怒了,于是小心翼翼地答道,「圣上請放心,殿內并沒有什么東西被盜,那賊人能全身而退,多半只是進去片刻便退了出來。」

        慶帝側臉看向申小甲,微微瞇著眼睛道,「沒有丟失物件就好,里面的東西雖然因為年頭太久,有些殘缺,但朕是個念舊的人,不想輕易舍棄……」抬起右手,點指晁牙幾下,「接著說,你從這塊青布上都看出了什么名堂。」.z.br>

        殘缺和念舊二字咬的尤為的重,若是一般去過勇信殿下的人,此刻聽見這話,又被皇帝如此注視著,必定會露出些馬腳,但申小甲與常人不同,他從來到這個世界就在演戲,內心包裹得極其嚴密,因而只是微微一笑,臉上一絲多余的表情都沒有。

        晁牙看著嬉皮笑臉的申小甲,眼中的寒意更甚,對著慶帝躬身答道,「臣獲知這一角衣衫是刺客遺落在宮內之后,便立即派人去查了查城中所有的布莊,很快就得到了一個名字。」

        慶帝眨了眨眼睛,「刺客的名字?莫不是那刺客買衣服的時候,還用了自己的真名?」

        「那賊子心機深沉,自然不會犯下如此愚蠢的錯誤……」晁牙搖搖頭道,「臣得到的是一個地名。」

        「什么地名?」

        「清風館。」

        「那不是老二招待書院好友的地方嗎?」慶帝滿臉疑惑道,「你的意思是老二和昨夜的刺殺有關聯?他確實喜歡穿青色的衣衫,去年他的生辰,朕還專門讓人給他織了一件青蠶翠竹衫……」

        晁牙又是搖了搖頭,「這塊青布只是普通布料,并非青蠶吐出的絲線所織……而且,二皇子寬厚仁慈,自幼飽讀圣賢書,怎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是有人故意禍水東引,想要讓陛下誤認為二皇子與此事有關。」

        「噢!離間計!那這塊布到底是誰的呢?」

        「一個清風館的仆從。」

        「區區一個仆從竟

        敢夜闖皇宮,想要刺殺朕?」

        「清風館的仆從當然不敢如此妄為,」晁牙深深地看了申小甲一眼,冷著臉說道,「但是某些假冒清風館仆從的賊子自是膽大包天。」

        慶帝身子微微前傾,繼續問道,「所以你查到這個膽大包天的賊子是誰了嗎?」

        晁牙低頭答道,「臣無能,終究晚了一步……等到臣趕至清風館時,那仆從已經遇害,被人一劍封喉,滅了口。」

        慶帝皺起眉頭道,「看來這刺客著實非常狡猾,也非常兇殘。」

        束手而立的申小甲不禁也皺起了眉頭,他清清楚楚記得,自己昨夜明明只是擊暈那名仆從,不曾痛下殺手,而且還是被人一劍了結,京都之中,他并無這般狠厲的劍客朋友,難道是那個無臂且無恥的糟老頭?

        一想到朱家的那個八王爺,申小甲的眼睛就紅了起來,辛辛苦苦打了一壺美酒送股偶去,那混球卻說自己的寶貝們自己長腿跑掉了……無恥之尤!偷偷瞄向龍椅上的另一個朱家人,申小甲下定決心離開京都之前,必要找回損失!

        晁牙瞧見申小甲如此神態,以為申小甲是心虛害怕,不免有些得意起來,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賊子盡管狡詐如狐,卻還是疏忽了一件事。清風館平日里招待的都是書生學子,且都是熟客,只有昨晚二皇子包場擺下和頭酒,來了一些生面孔……」

        慶帝頓時明白晁牙的意思,瞇起眼睛道,「所以,刺客就在昨晚參加老二酒宴的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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