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宣召刺破云霄。

        四皇子朱元直瞬時驚醒，扭頭看向躬身侯在一旁的劉洗，眨了眨眼睛道，「劉公公，你不是說父皇朝議過后才會召見我嗎，怎么現(xiàn)在提前了？」

        劉洗眼簾低垂地答道，「天威難測，奴才怎能知曉圣上的心思……既已宣召，殿下還是趕緊進(jìn)去吧，正好避避雨，風(fēng)頭越來越大了，待在外面并不好受�！�

        朱元直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正要抬步前行，忽地感覺到背后有誰在拉扯自己，當(dāng)即回頭一瞥，瞧清拉扯自己衣服那人的面貌，驚奇道，「你怎么跑來了？拉我衣服干嘛，我身上又沒有牛糞！」

        在距離朱元直一步臺階的地方，不知何時立著一個圓臉圓眼的少年，身上穿著一件黃色的錦袍，頭發(fā)亂糟糟地捆扎著，用一雙圓圓胖胖的小手拉著朱元直的衣角，憨憨地笑道，「你和二哥都來了，我怎能不來！四弟，你知道老爺子叫你進(jìn)去是做什么嗎？」

        朱元直皺眉道，「剛才劉公公不是說了嗎，天威難測，我怎么知道老爺子讓我進(jìn)去做什么……」

        「怎么還跟你三哥我玩起心眼來了，咱們可是一家人！」圓臉少年正是住在戶部尚書家中破爛牛棚里的三皇子，他早早收到后宮中傳出的風(fēng)聲，今日在金鑾殿里會有一場大熱鬧，而且自己的哥哥和弟弟都會在場，但唯獨他沒有得到皇帝的口諭，心里有些忐忑，便主動來到金鑾殿前，看看能否尋個機會，也進(jìn)去湊個熱鬧。

        朱元直拍開三皇子的手，扯回自己的衣角，撅著嘴道，「三哥，不是我跟你玩心眼，實在是我真的不知道�。∥以�本正和血衣侯吃著早點，誰料劉公公忽然來了，還讓我跟著一起進(jìn)宮，小弟我到現(xiàn)在都還是懵的呢！」

        三皇子摸著下巴道，「血衣侯？莫不是與昨夜宮中的刺殺有關(guān)？欸……你等下進(jìn)去跟老爺子說說，我知道一些內(nèi)情，或能揭開刺客的真實面目！」

        朱元直狐疑地看了三皇子一眼，「真的假的？你可別信口胡說啊，欺君之罪是要砍頭滴！」

        「你只要找個機會把這句話說出來就行，其他的不用你操心……」三皇子搓了搓手道，「這事兒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昨晚上進(jìn)宮的可不止三個刺客，咱們兄弟是時候該聯(lián)手一把，正本清源！」

        朱元直抓了抓腦袋，想不明白三皇子說的正本清源是什么意思，癟了癟嘴，「行吧，反正你和二哥的腦子都比我好使，我就按你們說的去做，出了事大不了咱仨一起去宗人府，也算有個伴兒�！骨埔婇T口宣召的小太監(jiān)面色焦急地看著自己，迅即跨步向前，「不跟你閑聊了，我得快些進(jìn)去，老爺子的耐心向來就不怎么好，等急了是真要砍人腦袋的……」

        三皇子微微笑著，揮了揮手，目送著朱元直走進(jìn)大殿內(nèi)，長呼一口濁氣，抬頭望了望大屋脊上的鴟吻，輕嘆道，「龍生九子，怎么就你趴在了頂上呢？」

        大殿內(nèi)，慶帝看著懶懶散散走進(jìn)來的小兒子，咳了兩聲，在朱元直屈膝跪拜行禮前，便搶先開口道，「禮節(jié)什么的就免了，反正你也不是一個講禮的人……知道朕為什么要叫你進(jìn)來嗎？」

        朱元直一臉錯愕道，「兒臣應(yīng)該知道嗎？」

        慶帝有些慍怒道，「難道你在來這兒的路上就沒有動腦子想一想？」

        朱元直側(cè)臉看了申小甲一眼，十分自信地答道，「這還用想嗎，肯定是與血衣侯有關(guān)！」

        慶帝用力地捏著椅子龍頭把手，深吸一口氣，問道，「劉洗是怎么跟你說的？」

        「他只讓兒臣進(jìn)宮候著，等您和大家伙論完血衣侯負(fù)責(zé)查辦的案子，再議兒臣的事情……噢！兩碼事��！」朱元直剛答了一句，立時恍然大悟，訝異道，「莫不是您已經(jīng)論完血衣侯的案子了？」

        「案子的合議還沒開

        始呢，原本朕是想在朝議后再召見你，可現(xiàn)在又有些不同了……」慶帝指了指二皇子，語氣淡了幾分，「你二哥方才說昨夜安建章落水之后，你便離開了宴席，可有此事��？」

        四皇子朱元直偷偷看了面無表情的二皇子一眼，疑惑道，「有問題嗎？」

        「四殿下，」左相魏長更滿臉和煦的笑容，忽然道，「您只需要回答是與不是，其他的……陛下自有考量。」

        朱元直輕輕地哦了一聲，答道，「昨夜安建章那小子被血衣侯一腳踢進(jìn)水中之后，兒臣確實沒過多久便離開了清風(fēng)館，去了別的地方……」

        晁牙挺直身板，快速追問道，「那么，敢問四殿下去的這個別處是什么地方？血衣侯是否也跟著一起去了？」

        朱元直面色一滯，心道該來的終于還是要來了，用眼睛的余光瞄向申小甲，思忖著該如何回答。

        申小甲輕咳一聲，微笑著對朱元直眨了一下眼睛，「我們當(dāng)然是……」

        「我們當(dāng)然是分開的！」朱元直忽地高聲答道，「實際上，我自打安建章那貨變成落湯雞后，便沒有見到過血衣侯……直至今日清晨，我在茶鋪內(nèi)才再次與血衣侯偶遇，還沒吃完包子就被劉公公帶進(jìn)了皇宮�！�

        左相似笑非笑地看著申小甲，輕聲問道，「血衣侯，你剛才想說什么？」

        申小甲詫異地瞟了朱元直一眼，冷冷道，「我剛才想說的就是四皇子所講的�！�

        慶帝身子微微后仰，閉上眼睛，似乎在思考什么，緩緩道，「既然昨夜你們兩個并未在一起，那就都將昨夜去了何處，見了什么人交代清楚吧，省得產(chǎn)生不必要的誤會！」

        四皇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實話實說，低聲答道，「兒臣去了青樓，而且不止一家，所以很多人都能證明�！�

        殿中大臣們的臉色頓時變得古怪起來，互相之間默默地用眼神交流著，無聲勝有聲。

        慶帝卻仿佛早就知道了一般，臉上半點波瀾都沒有，靜靜地說道，「你果然長大了啊，都學(xué)會去逛青樓了，還逛了不止一家，而且還不給錢！你是半點都不顧及皇家的臉面啊，朕原本想著朝議后以家法賞你，眼下只能按大慶律辦了，回頭自己去宗人府面壁思過吧！」

        朱元直面色一白，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叫冤道，「父皇，兒臣不是不想給錢，實在是身上沒帶銀錢……而且那青樓也不是兒臣自己想去的，是……」

        「是朕逼你去的不成？」慶帝睜開眼睛，出聲打斷朱元直的話，揮揮手道，「跪到邊上去，別在這兒丟人現(xiàn)眼！」..

        四皇子感受到皇帝那目光之中的警告意味，頓時想起八叔曾立誓不參與皇家后輩之事，若是此時自己將八叔也攪了進(jìn)來，必然引起更大的紛爭，只能咽下這個啞巴虧，乖乖地跪在一旁，閉口不言。

        慶帝斜眼看向申小甲，淡淡道，「你呢？昨夜酒宴過后，又去了何處逍遙��？」

        申小甲深深地看了朱元直一眼，輕嘆一聲，暗暗慶幸自己先前及時住了嘴，也留了一個小小的后手，面色平靜地望向慶帝，泰然自若道，「臣昨夜去水井坊喝酒了�！�

        「喝酒？清風(fēng)館難道沒有酒嗎？」晁牙嗤笑一聲，插話道，「你說這話，有人信嗎？」

        「我信！」二皇子語氣淡漠地說道，「血衣侯曾在宴會直言，清風(fēng)館的酒味道太淡，喝著像是假酒，所以若說他離開清風(fēng)館后，又去了水井坊買酒，是合情合理的。」

        晁牙驚訝地看著二皇子，朱元直也驚訝地看著二皇子，殿中許多大臣都驚訝地看著二皇子，所有人都沒想到，在這樣的風(fēng)口浪尖上，二皇子竟然會幫著申小甲說話。

        金鑾殿內(nèi)的局勢陡然變得更加復(fù)雜難明，像是一汪被攪得渾濁不清的池水

        ，無人再敢輕易涉足。

        慶帝卻是沒有絲毫意外的神色，輕輕點了點頭，盯著申小甲道，「既有老二作證，這動機倒是有了，那么有沒有人能證明你昨夜去了水井坊？」

        申小甲微微一笑，「自然是有的，從清風(fēng)館去水井坊步行約莫需要一個時辰，臣是在子時之前離開了清風(fēng)館，丑時到了水井坊……眾所周知，水井坊雖然全天不休，但夜里去的人極少，所以臣穿著一身紅衣前去，尤為醒目，當(dāng)時小二哥還以為臣是什么邪祟，嚇得縮到了墻角呢。」

        慶帝咂摸一下嘴巴，扭頭看向左相魏長更，眨了幾下眼睛道，「說得像模像樣的，應(yīng)該沒有扯謊……左相，你覺著呢？」

        很容易驗證的事情，當(dāng)然不需要再找那個店小二詢問，左相向來講究效率，自是不會在店小二這事上白費什么工夫，沉默許久，忽地轉(zhuǎn)向申小甲，不疾不徐地問道，「敢問血衣侯為何要去水井坊……這京都之中全天不歇店的可不止這一家酒坊，為什么你要去距離清風(fēng)館足足有一個時辰腳程的水井坊？」

        便在此時，一道滄桑的聲音自金鑾殿門口傳來，「因為……是我讓他去的，不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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