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西廠
血流了一地。黑馬連一聲嘶鳴都沒有發(fā)出,就那般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倒在地上也是站立的姿勢。
完完全全做到了不遠(yuǎn)處舊主人曾經(jīng)說的話,站著生,站著死。而作為它的舊主人,申小甲卻忽然單腿屈膝跪地,彎著身子,看著那滴掛在它眼角的濁淚,對手握銀槍的大將軍央求道,
“小黑何其無辜……請伯父將它還給我,或許還能搶救一下!它是老曲花了十兩銀子買來的,平時寶貝得不行,我之前到白馬關(guān)都舍不得騎著它,為了給它找個伴兒,還專門買了兩匹老黃馬……”朱懷仁臉上依然沒有任何表情,提起銀槍,又一次狠狠地插進(jìn)黑馬的馬肚子里。
黑馬渾身一松,徹底沒了氣息。申小甲臉上的神情一滯,不再言語,只是低著頭沉默。
朱懷仁先前就沒有說話,現(xiàn)在更不可能對申小甲說些什么,緊握著滴血的銀槍,冷冷注視著申小甲,宛如一尊雕像。
那些幽狼鐵騎也是沉默地侯在一旁,雙眼之中沒有半點(diǎn)波動。氣氛壓抑到極致,申小甲反而笑了起來,起先是微弱如哭泣般的低笑,漸而是大笑,最后是狂笑。
他撐著火刀,重新挺直了彎曲的腿和腰,然后抬起了頭。他的眼前是黑馬腹部流淌出來的紅色,他的身后是從清風(fēng)館四處匯聚在一起的紅色,他身上的衣衫是紅色,他滿布血絲的眼底也變成了紅色,他的嘴角還掛著幾縷紅色,在整個這樣紅色的世界,他那黑白各半的頭發(fā)和蒼白如紙的臉龐顯得尤為顯眼。
那些整齊列在清風(fēng)館兩側(cè)的幽狼鐵騎俱是被這詭異的情景驚了一下,微微有些騷亂起來。
“你在笑什么?”冷哼一聲,鎮(zhèn)住騷亂的幽狼鐵騎,朱懷仁眼神冰寒地盯著申小甲,沉聲問道。
申小甲依舊癲狂地大笑著。
“你在笑什么!”朱懷仁臉上的寒霜更甚,厲聲喝問道。申小甲還是沒有回答,就像被一個點(diǎn)了笑穴的人,不可遏止地狂笑著。
笑著笑著,眼角淌出淚水。那淚水也是紅色。笑聲在紅色淚水濺落地面那一刻戛然而止。
“我笑這世道混沌,黑白不分,誰有錢有權(quán),誰就有話語權(quán),地位低下者,只能含冤受辱,忍氣吞聲!”
“我笑這蒼生愚昧,只為了果腹而生,縱然是被踩在泥地里,只要還能茍活,便不會奮起反抗!”
“我笑這時代錯亂,像極了書里的年歲,但又不是書里的王朝,只能說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仿佛什么都變了,又仿佛什么都沒變!”
“我笑我竟然妄圖獨(dú)善其身,遠(yuǎn)離是是非非……以前聽過一句話,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沒人真的可以退出,現(xiàn)在仔細(xì)想想,確實(shí)有理!
“我笑隱忍只能換來得寸進(jìn)尺,我笑寬厚只能換來埋怨,我笑仁義已死,廉恥不再,君不君,臣不臣,父非父,子非子……”
“我笑你聰明一世,威武無雙,卻終究還是個別人栓養(yǎng)的大笨狗!”申小甲滿臉嘲弄地看著朱懷遠(yuǎn),嗤笑道,
“你以為你今日摘下我的腦袋,那個人就會把綠袍兒送還給你嗎?你以為只要照著那個人說的去做,他就能放過你?你胡子都白了,該不會還這般單純吧?”朱懷仁皺起眉頭,沉默了片刻,冷然道,
“你不該來京都的,這一切皆由你起,自然應(yīng)該由你而終!鄙晷〖淄嶂X袋道,
“這一切真的是因我而起的嗎?就算沒有我申小甲,還有張小甲,李小甲,這世上有很多人,不會因為缺了誰就會天地毀滅,也不會因為多了誰就變得混亂無序……你我皆是這世界的一粒沙塵,能有多大的力量去改變什么?自打來到京都之后,我每天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活著,盡量保持低調(diào),盡量當(dāng)個小透明……”
“參加萬眾矚目的神捕大賽,還得了個第二名,這也算低調(diào)?去酒樓吃飯,在眾目睽睽之下,打了三省書院的學(xué)生和宮中編撰的兒子,這叫小透明?”
“這些都是他們自己找上來的!
“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逼你參加那個什么大賽嗎?有人捏著你的手臂揍那個編撰之子嗎?申小甲,你本就不是個安分守己的人,在月城,在白馬關(guān),很多時候看似形勢所迫,其實(shí)都是你主動過濾了其他選擇,只給自己留下一個最為讓人矚目的路子,不管是月城的觸底反彈,還是白馬關(guān)的力挽狂瀾,這都不是普通人會做出的選擇,大部分人都會選擇默默忍受這條最容易的路,但也是對別人最沒有傷害的路!
“我為什么要因為別人而默默忍受?每個人來到這世界只有這一次機(jī)會,我憑什么要委屈自己,讓別人滿意?誰讓我活得不開心,他也就別想好過,誰殺了我的朋友,我就宰了他,哪怕這個人曾經(jīng)也是我的朋友……誰和我過不去,他也別想如愿以償,哪怕這個人看上去是個大慈大悲的活菩薩……”
“現(xiàn)在讓你不痛快的是皇帝,是這個天下最有權(quán)勢的人,你又打算怎么做?”
“你說呢……”
“你做不到的……你知道你的前面還有多少人等著嗎?那些人可能和我一樣,跟你相熟,也可能與你素未謀面,即便你闖過了所有阻礙,身為廢人的你,如何面對神功大成的他?”
“我最近在看書,那書里有答案!敝鞈讶收J(rèn)真地盯著申小甲的眼睛看了許久,輕嘆一聲,
“你確實(shí)和這個世界的絕大數(shù)人都不一樣……多說無益,還是用行動證明給我看吧!”申小甲雙眼半瞇道,
“要如何證明?”朱懷仁銀槍一揮,指了指清風(fēng)館門前的幽狼鐵騎,淡淡道,
“一柱香內(nèi),我不會出手,只要你能在我的這些部將手下?lián)沃坏,我便認(rèn)為你有翻天覆地的能力,證明你可以解決一切問題,除掉我的顧慮,屆時我的面前也會出現(xiàn)另外一條路……”申小甲扭動幾下脖子,挽了一個刀花,環(huán)視圍在清風(fēng)館外的幽狼鐵騎,輕笑道,
“我還以為是要我上天去摘星星呢……這多簡單吶!來來來,哪個想死的先上來,讓小爺我砍上一刀……作為第一個出頭的,小爺一定格外溫柔,誰讓小爺我在老家還有個綽號叫溫柔一刀呢……”話還沒說完,只見黑壓壓的大軍中忽然掠出一騎,迅如奔雷,一聲大喝驚斷申小甲的話,
“豎子休要逞口舌之快,且先吃爺爺一刀!”眼間便至申小甲身前,馬背上的朱廣橫出一刀,在刀鋒即將落在申小甲身上時,卻忽地調(diào)轉(zhuǎn)了一下方向,反握鋼刀,用刀柄狠狠地撞了申小甲胸腹一下,勢大力沉,但很有分寸,動作極為連貫,仿佛這個轉(zhuǎn)變已經(jīng)練習(xí)過千百次。
申小甲因為猝不及防下,無法避開,立時噴出一口鮮血,倒飛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朱廣輕蔑地笑了笑,
“就你這樣,還談什么翻天覆地……你還是先從地上爬起來再說大話吧!”申小甲抹了抹嘴角的血漬,臉色比之前更白了幾分,但心底卻是稍微好受了一些。
方才朱廣這一擊,力道巧妙,正好將申小甲體內(nèi)的瘀血迫出了一些,不僅沒有加重他的傷勢,反而讓他的身子更加輕便靈活了一些。
從這也能看出一點(diǎn)朱廣的態(tài)度,并不想真的取了申小甲的性命,但礙于軍令,不得不出手,為了防止軍列中有愣頭青真的對申小甲痛下殺手,這才一騎當(dāng)先,做了個表率。
而朱廣是朱懷仁的義子,從某種角度來講,他的態(tài)度也代表著朱懷仁的態(tài)度。
申小甲心中有了這種明悟,臉上的陰郁也少了幾重,緊了緊握刀的右手,獰笑道,
“區(qū)區(qū)一個你怎能讓小爺爬不起來,至少得……一百個!”那些幽狼鐵騎偷偷瞄了臉上毫無波瀾的朱懷仁一眼,而后面面相覷一番,只要不是個傻子,都明白了自家大將軍的意思,猶豫了一小會,然后慢吞吞地舉著長矛或者鋼刀,懶懶地攻了過去。
乒乒乓乓。申小甲握著火刀,在長矛與鋼刀的劈砍下,游刃有余地騰挪翻轉(zhuǎn),時不時揮出一刀,斬斷一兩根突然冒尖的長矛。
與其說這是一場生死考驗,更像是一場沒有排練過的拙劣的表演。觀眾當(dāng)然不止朱懷仁一人。
所以,在申小甲和幽狼鐵騎你來我往地舞動了半盞茶的時間之后,一道尖細(xì)的聲音突地從清風(fēng)館內(nèi)某處傳來,
“原來這就是傳聞中的幽狼鐵騎啊,真是讓咱家大開眼界了!”申小甲循聲回頭望去,隨即停了下來。
那些幽狼鐵騎見申小甲突然停下,也只好跟著呆在原處,只有一名稚氣未脫的少年兵士似乎有些太過投入,沒有聽見那道尖細(xì)的聲音,依舊舉刀劈向申小甲,而后握刀的手腕一扭,故作被申小甲的內(nèi)力震飛鋼刀的模樣,緩緩地轉(zhuǎn)了兩圈,倒在地上,叫嚷道,
“啊,好強(qiáng)的內(nèi)力,根本進(jìn)不了身!”朱廣和朱懷仁的臉色都瞬時變得難看無比。
領(lǐng)著一群白衣小太監(jiān)的曹樺淳捋了捋耳邊的垂發(fā),翹著蘭花指,搓著指甲,斜眼道,
“演得好!既然幽狼鐵騎不懂殺人,那便只好由咱家的西廠代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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