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蓮坐在錢嚴(yán)理車子的后排坐上。

        一路上，韓賢淑不停扭著頭和她說話。錢嚴(yán)理微笑開車，不時插一兩句，車內(nèi)融洽溫馨。

        梅蓮表面高興，心里其實(shí)很別扭。她在努力跟上他們的節(jié)奏，竭力迎合韓賢淑別扭的說笑。心想，鄭智尚還是很明智，知道沒法適應(yīng)，索性拒絕，不委屈自己。而自己這是怎么了？為何要違背自己的心，做這些不討自己喜歡的事情？

        好奇心使然？她在心里對自己點(diǎn)點(diǎn)頭，對！好奇心！四十多歲的人了，怎么還像個沒長大的孩子？不知道好奇害死貓嗎？

        她斷續(xù)想著，目的地到了。

        這是家五星級酒店，名曰華冠大酒店。

        梅蓮參加過一次這個俱樂部的活動。是在另外一家酒店舉辦的。他們每次都選不同的地方。

        韓賢淑率先下了車，替梅蓮打開車門，滿面笑容扶她下車。梅蓮極度不適，連聲致謝，心里別別扭扭。好像自己來參加這個活動，給了韓賢淑莫大的面子，又好像，韓賢淑能從中撈到天大的好處似的！

        錢嚴(yán)理偷偷瞥她一眼，她也看他一眼，他趕緊扭過頭去。他眼里的東西，是陌生的、警惕的。他怎么了？她想著，又看看韓賢淑，見錢嚴(yán)理正在偷偷給韓賢淑遞眼色呢。

        她的心莫名沉重下來。人家畢竟是兩口子，一家人啊！

        錢嚴(yán)理那眼神什么意思？好像在責(zé)備韓賢淑，對她親熱得過了頭。

        梅蓮的腦子糊涂了，分辨不出那些意味。她本是十分感性的人，半輩子風(fēng)平浪靜的，沒經(jīng)過什么波瀾。鄭智尚又是個木納安靜的人，家庭生活平淡無味。或許，這就是自己受到錢嚴(yán)理誘惑，邁出這一步的最大原因吧！

        梅蓮心里的亂七八糟，并沒有妨礙腳步的邁進(jìn)。他們很快到電梯口了。

        韓賢淑放開挽著她的手臂，臉上依然堆著笑。有三個男女在等電梯，見他們走近，漠然看了看。

        三人再沒說話。電梯無聲上移，很快停在三十六層。出了電梯，有位身穿素雅旗袍的年輕女子迎上來，巧笑嫣然，說聲歡迎光臨，帶他們往左邊走去。同電梯的那三個男女，原來也是來參加活動的。

        六個人被帶進(jìn)一間很大的木質(zhì)雙扇門。一進(jìn)門，柔美的音樂聲和優(yōu)雅的香氣撲面而來，包裹了每一個人。柔和的燈光自屋頂四角蔓延開來，把屋內(nèi)三三兩兩，舉杯低語的華服男女們，映照得無比高貴。女人美艷，男人俊朗，各個儀態(tài)萬方，媲美明星大腕。

        韓賢淑立刻活躍起來。只見她挺胸收腹，輕扭腰肢，一手拉著梅蓮，一手翹著蘭花指舉在臉旁，  頻頻輕擺，向看過來的男男女女打招呼。那架式，活脫脫大腕出場。

        梅蓮感覺，自己像被拉上臺展覽的猴子，囧魄得紅了臉。

        她被韓賢淑拽著，亦步亦趨。那一低頭的嬌羞，打動了在場好幾個男人的心。目光像餓狗追隨著大棒骨似的，粘在她身上，扯都扯不斷。

        錢嚴(yán)理跟在兩個女人身后，笑出一臉自豪。

        酒會開始了。

        在場的每個人，手里都擎著酒杯。有細(xì)高的紅酒杯，有小巧的白酒盅。輕酌慢飲，談笑自若。邊緩慢移動著，陸續(xù)湊過來，和梅蓮寒暄交流，談詩品酒，博古論今。

        梅蓮像個備受寵愛的公主一般，被關(guān)注，被包圍。加上酒精的催化，很快，變得醺醺然樂在其中了。

        梅蓮偶爾用目光尋找錢嚴(yán)理和韓賢淑。感覺他們在漸漸遠(yuǎn)離自己，像個在努力推出精心打造的模特或演員的經(jīng)紀(jì)人似的，退去場外，把舞臺留給自己的藝人。而他們的目光，無時無刻不在關(guān)注著臺上表演的那個。那個人的成敗，關(guān)乎他們的顏面和錢袋子。

        梅蓮的笑容漸漸模糊，頭腦開始混沌。眼前的人們，變得光怪離奇。她感覺自己好像被剝光了衣物，赤裸裸立在中央，周圍是一道道肆無忌憚的目光，挑剔的，猥褻的，審視的…不時發(fā)出哄堂大笑。那些溫文爾雅的人們消失了，換了一批粗俗淺薄之徒。

        恍惚中，她好像看到了兩張熟悉的面孔，是賈政經(jīng)和吳仁迪嗎？是他們！錢嚴(yán)理、韓賢淑和他們站在一起，眼神投向她，交頭接耳，似在對她評頭論足。

        賈政經(jīng)和吳仁迪怎么會在這里？她努力眨眨眼，讓自己保持清醒。吳仁迪是陽陽的班主任，賈政經(jīng)是老公的頂頭上司。可不能在這些人面前失了方寸，丟了顏面啊！

        梅蓮向周圍看看，圍著的，是幾個陌生的男人。他們靠自己越來越近，幾乎要將自己逼到墻角了。眼睛紅彤彤的，臉上堆著邪惡的笑。嘴里的酒氣撲在臉上，帶著各種臭味，幾乎要熏暈了她。

        她抬起雙臂，護(hù)著自己的胸部。竭力往外一推，擠開一條縫隙，拼命鉆出來，向錢嚴(yán)理幾個奔過去。

        韓賢淑率先迎上來，抓住她的胳膊，使勁搖了幾下。她手里的酒杯掉在厚厚的地毯上，消無聲息躺在腳下。她縮著被捏疼了的胳膊，看向韓賢淑。

        韓賢淑滿臉輕蔑，眼露鄙夷：“你怎么回事啊？真把自己當(dāng)公主了，竟敢那樣對待我們的朋友？你知道他們都是些什么人嗎？”

        梅蓮驚呆了，酒醒了一半，目光急忙去找錢嚴(yán)理。錢嚴(yán)理和賈政經(jīng)兩口子冷冷站在不遠(yuǎn)處，臉上堆著譏笑，上下打量著她。那神情，好像在嘲笑她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鄉(xiāng)下人，是個扶不上臺面的阿斗。

        梅蓮狠狠甩開韓賢淑的胳膊，踉踉蹌蹌朝門口跑去。韓賢淑幾個迅速圍過來，把她擠在中間。

        錢嚴(yán)理撩撩大背頭，說話了：“小梅，去哪里啊？好戲還沒有開始呢！”

        吳仁迪笑得金魚眼幾乎被擠出眼眶，白凈的大臉盤子，白里透紅，嬌艷無比，迅速瞥一眼錢嚴(yán)理。錢嚴(yán)理含情脈脈，與之四目相交。

        梅蓮心里飄過一個念頭，這還是那個一本正經(jīng)的吳班主任嗎？她和錢嚴(yán)理什么關(guān)系？

        賈政經(jīng)伸手摸了摸她的肩膀。她感覺到，那手，在自己肩上揉捏撫摸，戀戀不舍。她急忙搖搖肩膀，擺脫那只肥膩大手。

        韓賢淑換了一副表情，聲音親昵：“小梅，親愛的！寶貝！你活得太拘謹(jǐn)了！要放開身心，接納一切美好的東西！體驗(yàn)沒有享受過的幸福，才不枉此生啊！”

        她說著，眼風(fēng)掃一眼賈政經(jīng)，賈政經(jīng)笑著回應(yīng)她。那是包含著情誼的互相凝視。雖短暫，但深不可測。

        梅蓮徹底清醒了。這幫人，原來是這么的齷齪！

        她彎下腰長嘯一聲，聲音尖銳凄厲，穿透了喧囂和層層浮華，在人們頭頂盤旋嘶鳴。聞?wù)呒娂妭?cè)目。她乘韓賢淑驚慌四顧之際，猛將她推了個趔趄，拼命向門口奔去。

        等錢嚴(yán)理反應(yīng)過來，抽身追過去，梅蓮已經(jīng)沖到了屋子中間。

        她很快就被人們團(tuán)團(tuán)圍住了。

        人們好像得到了什么命令，個個收回了淫邪、貪婪、放肆的目光，恢復(fù)了之前的溫文爾雅。

        錢嚴(yán)理溫柔地看著她：“小梅，你怎么了？喝多了嗎？”

        吳仁迪拉住她的手：“梅蓮，好不容易有機(jī)會在這里遇見，還沒來得及好好聊聊呢！來來來，這邊坐一會，咱們談?wù)勀慵亦嶊栮枺　?

        賈政經(jīng)朝她伸出肥膩的手，拉住她的胳膊。她被他們拉扯著，回到房間一角，按在椅子上。

        韓賢淑端來一杯紅酒，遞給她：“來，小梅！喝一杯，壓壓驚！”

        她木然接過酒杯，看著立在身邊，圍成一堵人墻的四個人，驚恐爬滿了她的身心。

        這伙人，究竟，想要對自己怎樣？

        她愕然四顧。室內(nèi)又恢復(fù)了之前的喧囂和熱烈。人們關(guān)注著她，不時朝這邊投來一瞥。她想，今晚，自己像一只誤入豺狼窩的羔羊，無論如何掙扎，恐怕都難以逃脫被獵殺的命運(yùn)！

        怎么辦？如何才能自保？

        她垂下眼瞼，腰身放松，沖幾人擠出一絲微笑，端起酒杯送至唇邊，輕輕抿了抿。

        韓賢淑緊盯著她的動作。見她喝了酒，長出一口氣，意味深長地看看身邊幾個人。幾人的身體和臉色，一下子放晴了。梅蓮?fù)蝗痪�覺，莫非，韓賢淑在酒里下了藥？看賈政經(jīng)和錢嚴(yán)理那帶著鉤子似的眼神，她不寒而栗。

        她突然抱住肚子，彎下腰去。幾人愣了片刻，立即回過神來。

        韓賢淑蹲下身，扳著她的肩膀，努力要看清她的臉。她的臉憋得通紅，眼淚止不住往下流。

        “小梅，你怎么了？”

        她不出聲，腰彎得更低了，嘴里發(fā)出痛苦的呻吟。

        錢嚴(yán)理和吳仁迪肩并肩蹲下身，使勁撐起她的肩，見她兩眼通紅，涕淚滿面。收起譏笑，面面相覷。

        “梅蓮，你怎么了？”是吳仁迪的聲音。

        “我、我肚子疼！肚子疼！疼死我了！”梅蓮斷斷續(xù)續(xù)說。就要跪在地上了。

        幾個人迅速站起來：“怎么辦？看樣子不像是裝的！萬一出事…如何是好？”

        是吳仁迪的聲音。那聲音里，透出了一絲吳班主任的果斷。

        賈政經(jīng)開口了：“真是的！掃興！現(xiàn)在怎么辦？”

        錢嚴(yán)理說：“我看…實(shí)在不行，賢淑，你趕緊送她回家吧！”

        韓賢淑說：“我看！她是裝的！別理她！讓她自個兒呆在這里吧！”

        賈政經(jīng)的聲音：“這樣不好，萬一有事呢！不要因小失大！”

        錢嚴(yán)理附和道：“賈院長說得對！賢淑！千萬不要意氣用事！快，送她回家！”

        接著幾人的聲音更低了，近似耳語。

        “到時候…統(tǒng)一口徑…就說她喝醉了！”

        梅蓮一邊努力呻吟，邊豎著耳朵捕捉他們的談話。

        她奇怪，自己的聽力怎么會如此敏捷？或許，是那些人被酒精迷惑，少了些顧忌？

        她聽了他們的交流，心里飄過一個念頭，終于得救了！

        果然，在她跪在地上，頭幾乎歪在地毯上，痛苦得卷成一團(tuán)時，兩雙大手抬起了她。她被架著，拖出了那間豪華的大房間。

        她渾身的力氣被抽空似的，披頭散發(fā)垂著頭，軟綿綿拖著雙腿，就那樣，被拖著，如一個不省人事的醉鬼似的。嘴里還不時發(fā)出嗚嗚咽咽的哀叫，鼻涕口水不停零落在胸前、地板上。

        男人們架著她，快步往外沖，韓賢淑嫌惡地跟在后面，一路小跑，嘴里嘟嘟囔囔咒罵著。梅蓮哪里顧得了什么。只求順利逃脫魔窟，就是大難不死，必有后福了。她混亂地表演著，邊胡思亂想。

        梅蓮感覺自己被抬上了錢嚴(yán)理的奔馳車。

        賈政經(jīng)和錢嚴(yán)理在車邊商量什么，韓賢淑和吳仁迪在旁邊輕笑。

        “賈院長，你上啊？多好的機(jī)會啊！”

        是韓賢淑的聲音。

        錢嚴(yán)理說：“是啊，賈院長！你上去吧！咯咯咯！”

        吳仁迪說;“老賈，別扭捏了！裝什么裝？這一晚上，你看她的那眼神，簡直都要鉆到她里邊去了！哈哈哈哈！”

        韓賢淑和吳仁迪摟在一處，擠著嗓子一陣?yán)诵Α?

        賈政經(jīng)說:“好好好！既然你們都這樣說，那我就當(dāng)仁不讓了！”

        車門被拉開了。梅蓮縮成一團(tuán)，抱著膝蓋直哼哼。

        賈政經(jīng)擠上車，伸手就在梅蓮身上亂摸。駕駛位車門打開了，錢嚴(yán)理上了車，韓賢淑也跟著上了車。梅蓮聽出了他們的聲音。

        韓賢淑隔著車窗對吳仁迪說：“吳姐，我們送這不識抬舉的婊子回去，你好好玩玩吧！”

        錢嚴(yán)理也笑道：“是啊吳姐！機(jī)會難得，各取所需！哈哈哈哈！”

        錢嚴(yán)理說著，發(fā)動了車子。吳仁迪追著車子說：“老賈，你悠著點(diǎn)兒！掌握點(diǎn)兒分寸啊！”

        車內(nèi)想起一片哄笑。

        賈政經(jīng)嘴里敷衍著，手上可用了心。

        他使勁搬正梅蓮的身體，雙手自上而下，哆哆嗦嗦?lián)崦�著，揉捏著，滾燙的雙手，像兩把烙鐵，烙得梅蓮渾身直起雞皮疙瘩。她一再卷曲身體，一再被翻過來，她哽咽著，呻吟聲不絕于耳。

        她期望錢嚴(yán)理能出言制止。但沒有。那兩個人，端坐前面，木雕一般，仿佛后座空無一人。

        時間過得好慢。路程變得好遙遠(yuǎn)。怎樣才能盡快脫離苦海？

        賈政經(jīng)欲火中燒，不顧一切撲將上來，肥胖的身子蓋上來，捂住了她嬌小的身體，嘴巴拱向她的臉。他嘴里混合著大蒜、食物殘留、酒精味的氣息撲面而來，熏得她一陣惡心，腸胃翻江倒海。她心生一計(jì)，急忙放縱惡心感，哇的一聲，污物從口腔直噴出來，噴了賈政經(jīng)一臉。

        賈政經(jīng)一下子翻下身去，嗷嗷直叫喚。錢嚴(yán)理急忙將車子停下，轉(zhuǎn)身大喊；“哎呀，真倒霉，吐了！”

        韓賢淑已經(jīng)尖叫著，捂著鼻子逃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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