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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無數念頭在心中閃過,可顧何緊抿嘴唇,一個字都沒說。

        他怕她難堪。也怕她難過。

        玉姝挑眉望著他說:“你可還有什么想問我?”

        顧何搖頭,“沒有。”

        又說:“卑職省得了。”

        他抱一抱拳,從窗翻了出去。

        雪花亂舞,晶瑩的碎屑落在朱紅色的窗格上面,寒氣襲來,羸弱如玉姝,卻沒有立即關窗縮進里屋。她需要這凜冽的北風,需要這刺骨的冰寒,需要讓自己時刻清醒著。不想被命運裹挾,只能推著自己不斷向前,堅持到再也堅持不住的那天。

        嚴文遠從后門悄聲溜出來,劉昭立在東邊墻下朝他招手。兩人自打上回一同攔過陳留王的儀仗后,就莫名成了朋友。

        “你回去后怎么樣?你爹有沒有秋后算賬?”嚴文遠問。

        劉昭哭喪著臉說:“要不是我娘攔著,這會兒我早就斷了腿,哪還有命出來找你?”

        嚴文遠點頭:“我也是!我小叔這幾天沒回來住,我爹又忙著應付外頭的事,我算大難不死逃過一劫,走吧走吧,此地不宜久留,免得給我爹發覺。”

        兩人先后上了馬,剛溜出巷子,迎面就見嚴璋似笑非笑坐于馬上。

        “小叔?”沒料到人還沒離開嚴家大宅地界,就被抓個正著,嚴文遠狗腿地笑笑,跳下馬乖乖上前行禮。

        劉昭跟著溜下馬,尷尬地拱手喊了聲“嚴大人”。

        “哪兒去?”嚴璋今兒穿一身玄色氅衣。他穿深色倒不覺黯淡,襯上如玉般無暇的外貌,反有一種端雅脫俗的味道。

        嚴文遠戰戰兢兢地答:“隨便、隨便逛逛……”

        嚴璋抬了抬指頭,身后一名親衛跨步上前聽令,——“護送少爺跟劉二公子。”

        “別!不用了小叔!”嚴文遠連連擺手,“我倆這么大個人了,又本就帶了從人,何用麻煩趙大人?”

        “就是就是,嚴大人您不用客氣。”劉昭在旁附和。他倆要去干的事,可不方便告訴嚴璋。上回陳留王嚇壞了虞小姐,回去后人就病了,如今病情未好轉,她族里那些人又生毒計把她關在了內宅。如今虞小姐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眼看就要被人綁去南方嫁人,聽說對方還是個老不修,一心想叫她做小。虞小姐那樣清冷的美人,豈能受這樣的委屈?他們這回準備借著嚴大人的勢,去京兆府狐假虎威,逼迫官府上門抓人。兩人什么都打算好了,唯獨沒算到剛出門就給嚴璋本人逮個正著。

        “不客氣。”嚴璋溫聲道,“前日在宮里撞見安南伯,答應了他老人家,要對二公子多加照拂。趙堅,你好生護衛二位,若出了什么岔子,領二位爺去了不該去的地方,回來后如何處置,不必我說?”

        趙堅抱拳應道:“卑職明白!若有負世子重托,趙某提頭來見!”

        眼看趙大人竟然立下了生死狀,嚴文遠心知今日事必是不成了。他愁眉苦臉地抬起頭來,可憐巴巴望著嚴璋,“小叔,您、您這是干什么呀?”

        “哎呀,嚴大人,我就跟您實說了吧!”劉昭見敷衍不過去,索性豁開了臉面,嚴璋在外一向涵養好,他不像嚴文遠,處處怵著嚴璋,“我倆是要替虞小姐伸張正義去的!京兆府那些草囊飯袋不肯攬事,總得有人替孤寡貧弱主持公道。虞小姐被族人幽禁控制,搶奪家財,她做錯了什么,為什么要遭受這些?”

        劉昭不理會不斷跟他打眼色的嚴文遠,甚至上前一步,走到嚴璋近前,仰望騎在雄峻馬匹上的對方,激昂地道:“大丈夫挺立天下,就該路見不平,出手相助,若人人都做那捧高踩低的小人,見誰落魄了就落井下石、冷眼旁觀,這世上焉有正義,焉有公道?”

        氣勢洶洶地說完這些,他昂頭挺背,直直瞪著對方。但凡嚴璋是個有血性的男子,都該被他一番陳詞感動的吧?

        可嚴璋卻并沒露出多慚愧或是多激動的表情,他只是淡淡勾了下唇角,長腿一夾馬腹,上前數步,同時揖手道:“劉伯爺。”

        “混賬!”一聲爆喝,險些震壞了劉昭的鼓膜,他嚇了一跳,適才義正言辭寫滿斗志的臉,此刻變得灰敗不堪。甚至他回頭的動作都微微打著顫,“爹……爹?”

        “來呀,給我把這臭小子拿下!”安南伯一揮手,數名親衛便沖了過來,安南伯從侍從手里接過馬鞭,狠狠甩了過去,“我叫你正義,我叫你公道,今兒老子就告訴你什么是公道!”

        劉昭臉漲得通紅,不敢去瞧此刻嚴文遠等人是何表情,他一路躲著鞭打,一路飛快的往前逃竄,“爹,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啊!”

        安南伯亂揮了一陣鞭子,被嚴璋含笑勸下來,“劉伯爺息怒,小孩子不知輕重,慢慢教。”

        話雖說得漂亮,看向嚴文遠的目光可不友善。嚴文遠灰溜溜地縮緊肩膀,牽馬一步步挪回了后門。

        珍瓏閣——嚴璋的書房,嚴文遠苦著臉跪在地上,搖著面前男人的衣擺,“我錯了小叔,我知道錯了。”

        嚴璋在寫字,蘸墨,運筆,一氣呵成。他眼未抬手未停,只冷笑道:“錯哪兒了?”

        嚴文遠說:“我不該偷跑出去,不該偷小叔的名帖,不該用小叔的名頭招搖撞騙,不該說謊,不該不聽小叔和爹娘的話……小叔,我再也不敢了,您饒我這回。”

        嚴璋寫完一篇字,折好放進信封,用火漆封了,走到門前遞出去,而后才重新回到嚴文遠面前。

        他俯身把自己這個不成器的侄兒一把扶起,語調微沉地道:“美色誤人,文遠,你若是過不去這關,這一生,怕也難展抱負。”

        嚴文遠臉色漲的通紅,“小叔,我不是……我沒貪圖她的容色,我只是覺得她可憐……”

        嚴璋沒有拆穿他,順著他的話說下去,“淮陽王被俘受辱,鎮南侯自知罪責難逃,為保家小,這才獻死沙場。硯平關一役,虞長安身為淮陽王麾下副帥,卻無故失蹤。換你是圣人,換你是淮陽王,你當如何作想?虞家今朝傾覆,是其咎由自取。……可憐?世上可憐人還少?你一個一個去救、去幫,你做了仁義君子,你爹娘,你兄弟們,整個嚴家,是不是都要舍身出來,為你的可憐人陪葬?”

        一番話說完,嚴文遠已眼眶泛紅,重重的跌坐在地上。嚴璋拍拍他的肩,抿唇沉默下來,給他足夠的時間去反思清楚。

        珠簾曳動,室內只余淡淡的沉香。嚴文遠抬起頭來,對著窗外無聲的飛雪喃喃自語,“對不起……”

        是對不起嚴家,還是對不起玉姝?他說不清。

        不多日,葉盡霜侵,風雪滿城。

        玉姝曾被陳留王拖拽入府的消息在金陵城內傳得沸沸揚揚。

        內宅婦人們最喜拿這等事說嘴,“……落到陳留王殿下掌心,還能落個全乎?幸虧那虞侯去得早,不然羞也要羞死了。”

        “我早就說,那五小姐就是狐貍精托生的,病病歪歪一副西施捧心模樣,專勾男人的魂兒。”

        “她也是命苦,自以為傍上了一尊大佛,誰想清白失了,名聲壞了,卻來不及享受一天榮華。”

        “誰說不是?這陳留王好好的王爺做著,怎么一夕之間就成了階下囚了?”

        “要我說,那五小姐就是個喪門星,誰沾上誰倒霉,不然,怎么她身邊兒的人一個兩個都遭了殃?”

        昌盛茶樓里,幾個官員也在這談論此事。

        “這事是真是假?陳留王驟然失勢,總不會是因插手了虞家的事,惱了圣人吧?”

        “噓,你小點聲!”

        隔壁聲音低下去,再片刻,就只剩下一陣不干不凈的嬉笑聲。

        嚴璋文武雙全,聽力比常人好得多。棋子擺了一半,忽覺索然無味,雅興被人沖斷,再難提起精神。

        他丟開云子,抬指掀開竹簾一角,微挑的眼尾幾不可察地凝了凝。

        京兆尹柳開勝柳大人在對角的巷口,彎身從地上扶起一人。楊柳細腰,纖娜動人。露在外面的一雙玉手,正被男人貪婪地抓在掌心。

        風裹著雪沫子,紛亂迷了人眼。

        縱使那人輕紗遮面,他仍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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