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 枯萎的鳶尾花
在離蘇家村部兩百里的地方,瓦各軍團臨時營地里。普大將軍正坐在火堆邊,他那瘦長的馬臉在火光中顯得更加長了,好像被人硬生生 的拉長了一樣。他一臉的麻子在火光中顯得更加凹凸不平,好像一個個的彈坑一樣。緊皺的雙眉像山峰一樣遮住了他的目光。
他低著頭思考著現在的局勢。表面上由于他出其不意的行動,導致了蘇老頭十分被動。但是現在的他卻渾身無力,他感覺自己是一只陷入巨網的困獸,是拼死一搏,還是就地投降?他閉上眼睛,有點懷疑,有點后怕,還有點莫名的興奮。他在想此刻蘇老老頭會是什么樣的心情和狀態呢?畢竟跟了他那么多年。蘇老頭在他心里的影響總是抹不掉的。
瓦各軍團的兵變確實給蘇軍帶來很大的麻煩。此時蘇軍的主力都在多條戰線上,蘇家的內部反而兵力空缺。所以瓦各軍團才能在蘇家大地上暢通無阻,像把利刃般直插向蘇家村部。
蘇老頭也確實沒想到自己一手栽培的廚子竟然敢背叛自己。他握著的咖啡杯在他手里被捏碎了,那裂開的瓷片扎進了他的手里,鮮血流了出來。他吸了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幸好村里那些準備給他搖旗吶喊的敵對分子已經被秘密控制下來了,否則形勢也許會很糟糕。
現在的情況看起來很危急,但是越是危急的時候,他反而越發冷靜。這是他多年養成的素養,F在最重要的是穩住瓦各軍團,其他的危機也就迎刃而解。那個廚子他還是了解的。雖然他兇狠狡猾,但是他心里還是很懼憚他的。
而此時一夜無眠的還有蘭家的戲子。他連夜召開了最高級別的軍事會議。他帶著無比興奮的心情討論著一旦瓦各軍團的炮響,蘇家反對蘇老頭的聲浪會一浪高過一浪。到時蘭軍就可以乘勢大反攻了。他們暢想著勝利軍旗插向蘇家的土地。
更毒的是他們還連夜向外界宣傳普大將軍因為看不慣蘇老頭的專治所以決定起義,帶領蘇家人走上自由之路。這個消息很絕,直接把普大將軍逼到了絕路,他必須要反。
米歐各個村長也紛紛表示:普大將軍是勇敢的自由斗士,他是在為自由而戰。一旦他開了第一炮,米歐將會盡全力支持他。
但是這些狗血的贊美之詞在普大將軍的耳朵里,卻如一顆顆炮彈一樣把他炸得眼皮直跳。這些看熱鬧的就恨不得自己趕緊打起來。可是真的能一戰嗎?有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就像個小偷一樣,心中忐忑得不得了。
頓斯城的夜空又迎來一陣陣的炸雷,那一顆顆炮彈劃出了一道道火光,帶著毀滅一切的聲勢落在了教堂里,屋頂上,街道上。躲在在掩體里的大壯甩了一下滿身的塵土抬起頭。他在滿城的煙火中看到了一個顫巍巍前行的身影。在劇烈的爆炸中,那個身影似乎下一刻就將灰飛煙滅。
那個丟了孩子的母親在這地動山搖中沖出了防空洞。她聲嘶力竭的呼喊著“我的兒”“你在哪?”可是她用盡全部力量從心底發出的呼喊聲卻是微乎其微。她頭發散落下來遮住了臉,煙灰順著淚痕在她臉上留下黑黑的印跡。她快瘋了,這場戰爭已經讓她失去丈夫,現在馬上又要失去孩子。爆炸產生的劇烈沖擊波一點都沒讓她恐懼,反而更加讓她瘋狂。
經過連夜的奔襲,一支坦克部隊和一支炮旅終于從東邊趕到了瓦各軍團的前面,對他形成包圍之勢。蘇老頭終于松了口氣,只要這邊不出亂子,頓斯城的危機也就相應解了。現在他就想看那個廚子怎么表演。
這個軍團都是蘇家的精英子弟,不是那廚子的。不能因為一個人的貪婪而毀了他們。但是如果有意外呢?真的要開火嗎?
他命令普大廚子立即放下武器,就地安置軍隊,有什么述求回蘇家村部談。
普大廚子終于還是沒有等來村子里反對蘇老頭的浪潮,也沒有等到蘭軍突破防線殺向蘇家村。那個神秘組織給他描繪的洶涌澎湃的反擊畫面一個也沒有出現。他感覺自己就像在大潮退后裸露在沙灘上的一只螃蟹。他想舉起他那巨大鉗子揮舞著,可是卻不知道要夾誰,更重要的是回不去了。
經過一番掙扎,普大廚子終于明白了。他就是個廚子,相對于權力他更喜歡錢。于是他準備向蘇老頭的低頭,接受談判。但是談判地點要選擇在白家村。
普大廚子接受談判的消息像一道光射進了依然籠罩在煙塵中的頓斯城。包圍的蘭軍也停止了炮擊,他們也知道這一次偷襲沒有成為一場改變戰局的偉大戰役,F在是他們撤退的時候了,晚了也許就被蘇軍包成三明治了。
大壯一個人走在還帶著微微顫抖的頓斯城街道上。夕陽燦爛的光輝掩映在燒焦的樹干上,坍塌的屋頂上,飛揚的煙塵上。他終于舒了口氣。這一回真的是太過兇險了。此番神秘組織的連環計殺傷力真是太大了。而且完全出乎所有的人的意料。蘇家應對出現任何一個失誤都會滿盤皆輸。比如沒有及時發現并控制蘇家那些叛徒,比如頓斯城失守,比如普大廚子像瘋狗一樣到處亂咬。任何一個意外都會導致整個戰場的局勢發生不可逆轉的變化。
到時戰火也許會在蘇家大地上熊熊燃起。而所有對蘇家覬覦很久的敵人也會像瘋狗一樣撲上來。歐家會不會下場?米家會不會直接動手?他有一種從鬼門關走了一趟回來的感覺。
劫后余生的人們像螻蟻般的在暴風雨過后又出現在了地面。人們在劫后余生的喜悅后馬上又陷入巨大的悲痛和焦慮中了。他們的親人在哪里?,他們的食物在哪里?他們的未來在哪里?
哭聲,呼喊聲夾雜在木頭燒焦的吱吱聲中。但是不管怎樣,活著比什么都好,日子還要繼續過。他們左右不了戰局,就像他們左右不了暴風雨。他們樸素的認為:干嘛要打仗,坐下來喝喝茶,好好談一談,這樣不挺好。他們不明白那些官老爺們為什么要打仗,打來打去,老百姓還不是一樣只有一畝三分地,一日三餐。
可是那個戲子村長卻說是為蘭家村人而戰。而且好多文人墨客還稱之為英雄。如果真是英雄,怎么不像中世紀那樣和蘇家老頭來場真正的決斗。怎么就讓那么多人陷入水深火熱,生離死別。想不明白,就不想了。趕緊想著怎么好好活下去比較實在。
大壯在漸漸有了生氣的街道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ㄉ^巾下是一頭紅辣辣的頭發,一身黃色的外套包裹飽滿結實的身材,好像田野里成熟的苞谷。
大壯一眼就認出來了是琪娜。此刻她正牽著一個小女孩的手幫她抹去眼上的淚花。他沒有打擾她,只是默默的看著她。
每次看到她,總是有種淡淡的喜悅。她就像天邊的一朵云,身邊一株絢爛的野花,拂面的一縷春風。
“琪娜”大壯的聲音不大,在這喧擾的街角這聲音馬上被吹散了。可好像有感應般,琪娜瞬間回過頭來發現了大壯。她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輕快的向大壯跑了過來。
有些人雖然離得很遠,可他卻一直住在心里。有些話雖然不說,卻是千言萬語,有些事雖然不做,卻是心有靈犀。大壯就是她夢里的一棵樹,她靠著他入眠。
看著她飛奔而來,大壯覺得她就像一株在夕陽中綻放的鳶尾花。美麗,絢爛,堅強。
可是就這時,天空響起一陣陣巨響。原來是要撤退的蘭軍在撤退之前又向頓斯城發起一了最后一輪空襲,以此來發泄他們心中憤怒和失敗感。幾百發炮彈在大家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落在了頓斯城里。
那一刻有一顆炮彈好像穿越了命運的輪回,很巧的落在了大壯前面。
那一刻琪娜的手握住了大壯的手,她滿心歡喜,默默無語。
那一刻她正好擋在了大壯前面,幾個炸開的彈片穿透了她的身體。
那一刻時間仿佛停止,她的笑容被凝固在血紅的夕陽中。
也許她就是為了拯救他而來的,在那杳無人煙的冰天雪地里,在這美麗的夕陽中。她就是他的天使。
她就像春天里溫潤的風,悄悄的來,悄悄的走,卻溫暖了世界。她就像夏天里的甘霖,滋潤了干涸的土地,然后消失在奔騰的河流中。她就像秋天里的陽光,跳躍在成熟的果實上,偷偷的幻化成絢爛的色彩。她就像冬天里的圣潔的雪花,飛舞著天使的翅膀,最后卻在黑暗的土地里死亡。
一位天使般的姑娘,在她最芬芳的年代,在這戰火紛飛的地方終還是逃不過死亡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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