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兩人在客棧大堂里吃早飯，白粥饅頭和咸菜，以及兩個咸香流油的咸鴨蛋。

        期間子鷹一直欲言又止，云姜放下勺子看他，“想說什么就說吧，你我相依為命這么多年，主仆的那一套就省了。”

        “主子，自打離京后，屬下就一直想問，我們要去哪？以后的日子怎么過？”

        子鷹以前從來不會問這種問題，一是因為以前他們住在帝師府，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位高權重吃喝不愁。另一個是因為，以前在子鷹眼里他家主子是個打碎牙和血吞的狠人，但近幾日這位狠人不僅變了性，連吃粥都要拌白糖，屬實是讓他有些吃驚，并且開始操心以后他該干點什么才能讓自家主子安安心心的吃白糖。

        “子鷹，我們原本的計劃里，是沒有要在群陽城落腳的，那你猜猜看，我為什么要在這里住下？”云姜問。

        子鷹思索了片刻，搖搖頭。

        “那家便利店。”云姜簡短說道。

        “主子你是說，你想留在群陽城買下那家便利店？我們帶的銀票恐怕不夠……”

        云姜擺擺手，“非也，非也。我不是要買下這個店，我是要帶走那個人。”

        云姜執意要見見這個掌柜的，不僅是因為他也是穿越者。

        云姜現在身上帶的銀票足夠他跟子鷹安安穩穩過日子，但是沒有抗風險能力。

        子鷹除了武功高強外，沒有掙錢的本事，云姜現實生活里是個只會吃喝玩樂、沒畢業的白富美，更沒有掙錢的本事。

        所以如果能和這位穿越者合作，接下來他們的日子會好過很多。

        而且，照她看來，這位穿越者應該也極力想改變眼下的處境。

        云姜喝完最后一口白糖粥，“既然那位掌柜的不愿意見我，我們就想辦法去見見他。”

        “掌柜的，勞駕問問您，這附近什么地方有藥鋪啊？”

        正說著，二樓跑下來一個小廝打扮的男人，臉色略帶焦急，沖到柜臺前問道。

        掌柜的道：“呦，您先別急。出了門朝南走，直走到頭，然后向右手邊一拐，招牌上寫著曹家醫館的就是了。”

        “多謝您！”

        說完那小廝朝門外跑去，云姜注意到他腰間有個不起眼的金箔片，跑動間才會露出來。

        “暗器？”云姜自言自語道。

        “是會武功的。下樓的時候他故意落腳很重，但剛剛跑出門前腳步落地無聲，會輕功。”子鷹說道。

        “看來，樓上的那位，情況不妙。”

        帝師交流群里給她傳了一份群陽城的地圖，吃完早飯，云姜帶著子鷹去了附近的一個菜市場。

        要想打探消息，必要去人多的地方，菜市場則是其中之一。

        云姜挎著籃子站在一個賣土豆的小攤前，攤主坐在馬扎上，戴著斗笠遮太陽，斗笠下是一張神色怏怏的臉。

        “大伯，您這土豆怎么賣啊。”云姜問道。

        “一斤十文，不講價。您要是瞧著好，隨便挑。”攤主沒抬臉，不甚熱情。

        場面頓時冷了下來，云姜作為一個間歇性社恐患者，面對這種場面一時無法應對。她看了眼子鷹，子鷹平常很少與人打交道，更是兩眼一抹黑。

        【云姜】：大佬們，接下來該怎么聊才能打聽到便利店的事？感覺這位大伯并不想理我。

        【鬼谷子】：以其甚喜之時，往而極其欲也。先說他喜歡聽的，等到他興致上來后再迎合，一步步套著他往下聊，自然也就能知道你想知道的。

        【諸葛亮】：沒錯，想想這位小販與那家便利店之間的競爭關系，若是你，你會想聽到什么？

        云姜一點即通，頓時就明白了。

        “呦，大伯，您這土豆夠新鮮的，賣的也便宜，比我昨天在東街的那家便利店看到的好多了。”云姜拿起一顆土豆仔細端詳，“要我說啊，那家便利店完全就是騙人的，早晚要關門大吉。”

        這位攤主一聽云姜這么說，頓時滿血復活，“可說呢，我們這自家地里長出來的東西，總比他那來路不明的東西要好吧。”

        說著，那攤主微微俯身，神情神秘，“您知道吧，那個店里的東西，都是來路不明的。”

        “哦？是嗎？”云姜面露震驚，“不瞞您說，我剛來群陽城不久，還真不知道這事兒。”

        “您瞧這正常開店做生意的，有不進貨的？那玉器店，那布料坊，每隔十天半個月就有馬車來送貨。偏偏那家便利店，從來都沒有！”

        “這么看來，這家店的確是不正常啊。”云姜狀似無意地感慨，“那天我去了，隨口說了句想見見他們家掌柜的，里面打雜的立刻就變了臉色，真是奇怪。”

        “正常！頭半年還經常能看見那個男的，這半年來，就很少能看見了。”攤主搖搖頭，“樹大招風，得罪了本地的馮員外，可不是要避避風頭嗎！”

        云姜跟子鷹對視一眼，心里有了數。

        “馮員外？本地的地頭蛇？”

        菜市場的攤主那里也沒有打探到穿越者的住所，只是聽說他姓黃。回了客棧后，兩人在店小二那里旁敲側擊打聽了馮員外的事。

        馮員外家里是做酒樓生意，這一年間在便利店二樓那些壟斷性小吃的干擾下，生意自然是大不如前。而馮員外祖上三代都在這里，在當地的確有些勢力，這半年來明里暗里找了不少麻煩，當地衙門忌憚馮家勢力，也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可當務之急，是要找到姓黃的。”云姜支著下巴嘆氣。

        她讓子鷹下午的時候監視著便利店，卻也沒有發現什么異常。

        “菜市場里都是些平頭百姓，能打探到的消息還是有限。”云姜思忖片刻，突然看向客棧對面燈火通明的花樓。

        花樓有個雅稱，名叫渡春坊，同樣的三層樓，彩綢花燈掛了滿天，十分奢靡華麗。

        “二位公子面生啊，來來來，您二位里面請。”老鴇帶著幾個姑娘在門口迎客，此刻迎的正是扮上男裝的云姜與子鷹。

        云姜戴了帽子，粘了雙鬢，既不能叫人看出她是女的，也不能叫人看出她是曾經的帝師云姜。

        渡春坊生意不錯，里面人滿為患，尋歡作樂的公子老爺，三五成群的坐在一起，身邊都有姑娘作伴。

        “二位公子頭回來吧？喜歡什么類型的姑娘？媽媽我給二位推薦推薦？”厚厚脂粉也蓋不住蒼老的一張臉，老鴇笑著去攬子鷹，被他一掌推開后有些不悅，“呦，這位公子……”

        “勞煩您挑個話多討人歡心的。”云姜粗著嗓子，“我兄弟臉皮薄，您別見怪。”

        “這位小公子您客氣了。”老鴇見他們不是來找事的，送了一口氣，笑著喊來一個叫“紅漾”的姑娘替他們倆斟酒。

        二樓的長廊上擺滿了座位，三樓則是各種雅間，是要花大價錢才能進的。

        紅漾面容艷麗，素手執杯要給他們倆倒酒。

        經過下午群里各位大佬的提點，云姜明白要想套話必須先讓人放下防備。她視線在這位姑娘身上掃了一圈，想找一個切入點。

        “紅漾姑娘腰間的這個小掛件倒是很別致，紅彤彤的，與姑娘十分相稱啊。”

        紅漾腰間掛的是一個半個手掌大小的中國結，尼龍質感的紅繩，絕對是在便利店買的。

        果然，就見紅漾手帕遮面羞澀地笑了，“公子您還是第一個夸奴家這墜子漂亮的。就在東街的那家便利店買的，奴家一見這東西紅彤彤的很喜慶，這才買來戴的。”

        “哦，是嗎。不瞞姑娘，在下也是頭一次到群陽城，那家便利店今天也去瞧了瞧，真是與眾不同，就是沒能同掌柜的聊幾句，十分遺憾啊。”

        紅漾不屑地哼了聲，“黃掌柜的？那就是個怪人！來了花樓不喝酒，跟王媽媽扯什么……什么人身自由！”

        云姜挑了挑眉毛，一個穿越到古代的現代人，沒有想在合法嫖娼的地方墮落一把，反倒堅守“自由”，可見是個有底線的人。

        紅漾接著說：“而且，脾氣也犟。那家店剛開起來的時候，城里的馮員外想跟他談生意，結果他壓根不給面子的，直接送客，鬧得好不愉快。”

        “那他現在還在群陽城里嗎？怎么都不露面？”云姜問。

        “在啊，就住柳條胡同里，別人不知道我可知道！一個大男人不出面管事，都交給胡月兒那丫頭了！那丫頭也是個拎不清的，要是黃掌柜的有意娶她也就算了，現在明擺著是讓她白干苦力么。”

        云姜立刻找出群里那張地圖，在上面找到了柳條胡同的地址，子鷹看了她一眼，大概是想趕緊撤了。

        “胡月兒是……”

        “嗐！就他店里的那個傻丫頭唄！也不知道涂個什么，那么大個店都是她打理，累死累活，月錢也不多……”

        既然打聽到了黃掌柜的住處，云姜也無意久留，結了酒錢倆人從順著樓梯往下走。

        一樓大堂的客人要向樓上走，二三樓的又要朝下去，人來人往便十分擁擠。

        云姜怕踩空便擠到邊兒上扶著欄桿，突然后身猛地被人撞了下，好在子鷹眼疾手快將她扶住。

        “抱歉。”一道頗為冷淡克制的聲線在身后傳來。

        撞到云姜的是緊緊摟在一起的兩個男人，倆人靠在一起，一個腳步虛亂仿佛是醉了酒，另一個握著他的手腕似乎是怕他摔倒。

        只是后一個人，云姜看著他的身形背影覺得有些眼熟。

        直到她看見那人行走時，從腰間漏出來的一點金箔紙。

        就在此時，在她身后代替那兩人道歉的男人與她擦肩而過，又留下幾個字。

        “借過，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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