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伊切爾？”

        我退后一步，錯愕地看著眼前被我釘在墻上的鎮長，鎮長丑惡的面孔因為痛苦變得猙獰，眼睛怨毒地瞪著我。

        我遲鈍地一轉頭，透過擔憂的重進看向王建樹，頓了頓，重新看向鎮長，淺淺地微笑起來。

        “罪惡的人類，偉大的神明降下神諭，讓死亡神明打開地獄之門，迎接你的靈魂——

        “死亡遠不能抵消你的罪贖，愿你的靈魂在九層地獄中永世煎熬，

        “神明不死，你的靈魂永存。”

        “啊！！——”

        一陣風在畫室大作，所有畫布、畫具騰空而起，龍卷風卷帶起鎮長的靈魂和王建樹送向遠處。

        風停時，整間屋子也空了。

        “你……您怎么了？我——”

        我抬起頭，碰了碰臉，觸到陌生的涼意。

        原來眼淚早已順著臉龐蜿蜒而下。

        “沒事。我知道落日小鎮是怎么一回事了。”

        畫里的落日小鎮有條清麗寧靜的河流。

        “無山可落時，就落水，落地平線。”

        河流倒映著整個小鎮的美麗，我跳進河流，景象頓時被打破。

        河流并不深，很快就到了底，重進用術法一拍河底，整個河底便像塊墻壁一樣，坍塌露出下面的情景。

        是一層層的墳墓。

        每座墳墓都對應著一個鎮民，檔案上的鎮上二百三十五個鎮民，有二百三十五座墳墓。

        “不對，還差兩個，一個是梓心，另一個就是新來的職員。”

        重進轉頭看向我，我皺皺眉：“你的那本筆記是怎么拿到的？你沒去親自問梓心嗎？”

        “沒有，她心情不好，我打暈了她拿的本子。”

        我：……

        等副本結束后得好好道歉，順便問下系統的——

        “小心！”

        重進一把把我扯開，我攏了攏長卷的頭發，凝目看向黑影來的地方，“圖書館？”

        重進伸手試著碰了碰黑影，結果黑影立馬纏了上來。

        我掏出了一個綠色的小夜燈，那個黑影就不見了。

        “纏死你得了。”

        我冷哼一聲，往圖書館的方向游，里面稠密的黑影攢動，看起來就像黑色的鰻魚擠在了一窩一樣惡心。

        現在我不得不承認，那個光臉鯛一樣的技能應該是真的很好用。

        綠色的小夜燈畢竟亮度有限，我在無數黑影之間擠擠攘攘地過去，一有纏上來的我就用燈趕走，但數量是真的不少。

        我和重進其實都能想辦法把這些黑影炸走，但這一屋子的黑影到底是什么我們都不知道，貿然出手的風險太大。

        到了圖書館黑影來源的地方時，我和重進對視一眼，“從上面？”

        重進點了點頭。

        圖書館的上面是一個天窗，早晨陽光會由天窗注入，溫暖整個圖書館。現在這里出來的黑影就像橫生出一個煙囪一樣……

        等等，煙囪？

        “我還見過／它靜靜落在／火葬場的煙囪后面”

        我將小夜燈往前遞了遞，整個天窗的鬼魂就都空了。

        圖書館的中心，是一個焚燒爐，不過沒點火，里面空空如也。

        這才是落日小鎮的火葬場。

        “這里的圖書館也有書。”重進和我趴在窗口往里看，“去看看嗎？”

        我直接鉆了進去，重進緊隨其后。

        和山上的那個圖書館一樣，二樓才有圖書，我掃了一眼，感覺每本“書皮”和山上那個圖書館排布是完全一樣的。

        這里的書寫的是什么呢——

        一個黑影直愣愣地快速躥來，我側身躲過，書本滑落在地。

        本以為它是阻止我讀書的，沒想到這只黑影沖到書本上轉了兩圈，然后沖上來想抓我的褲腳。

        看起來他們十分期待我讀這些書，那些黑影纏上來可能只是想把我們拉進來。

        我試探著彎腰拾起那本書，重進更過分，拿起一本書就往一樓丟，然后一堆黑影爭先恐后地去抓回來給他。

        看起來，莫名地有逗狗的即視感。

        我翻開書本，不太驚訝地發現這本書每頁都長得一樣，再凝目一看，發現這本書的內容并不是那首詩，相比起來，它更像一首童謠。

        重進和我在圖書館的兩端，他晃了晃手中的書，“一起嗎？”

        我點點頭。

        “黑夜和白天是一對朋友，

        他們分享這美麗的一天；

        月亮和太陽是一對朋友，

        他們掌管這廣闊的天空；

        肉體和靈魂是一對朋友，

        他們訴說這平凡的一生。”

        我和重進兩人讀完，相視而笑。

        “但朋友有時并不是很契合，

        就像石頭磨合后才富有價值一樣，

        靈魂和肉體需要融合才能長存。”

        我和重進下到一樓，打開了焚燒爐。房間內躁動的黑影忽然安靜下來，有條不紊地進入爐內。

        “用死亡的光芒點燃，用死亡的火爐炙燒，”

        我把夜光燈捧進火爐，頓時，整個火塘爆出了綠色的火焰，整爐子的黑影劇烈地扭動。

        “等到日暮下垂、華燈初上，”

        “當，當，……”

        我仿佛聽到了教堂的鐘聲，也好像看到了整條河的霞光。

        “我們就能回到真實。”

        “唰！！”

        整條河突然翻騰起來，卷帶起墓碑、圖書、還有荒謬的火爐，重進好像大叫了一聲我的名字，游過來緊緊地抱住我，我掙了下沒掙開，心頭突然一陣莫名的煩躁，抬手把他推開。

        深不見底的河里仿佛起了龍卷風，重進的手拼命想往前探抓住我，但我任由水流把我和一群叫聲撕裂的影子卷上去。

        河水很黑很沉，周遭很吵很痛苦。

        我好像……很久以前，也經受過這些；但想拼命去拉某個人的人是我。

        很多不同面孔在我眼前爭先恐后地閃過，我忍無可忍地往上劃，這輩子地一次這么倉皇地往上游，趴在河岸邊劇烈嗆水。

        “我以為……你是怎么樣也不會嗆到的。”

        一轉頭，正是重進，他先一步跳上岸，伸出手來拉我；我微微低下頭，任由他把我拉上去，用干凈的毛巾擦頭發。

        霞光下，我看著我濕漉漉的頭發仿佛變成了棕色，隨意地灑在肩上，心中愈發地堵漲。

        我是……忘了什么嗎？

        我咬咬下唇，低聲道：“對不起。”

        重進一頓，繼而幫我把散開的頭發收攏起來，找了條花藤扎起來，“神明沒有什么對不起我的。”

        “在水下，我不該對你態度那么惡劣。”

        重進笑了笑，“我的神明啊，你是真的太善良了啊！你不記得是我把你拉進游戲的嗎？你對我態度惡劣才是正常的啊。”

        我：……

        忘記這事了，要不把他踹下去？

        河面上的倒映，正在幫我束發的重進突然湊到我的耳朵旁，笑著說：“伊切爾，回頭。”

        我扶著花圈，看見滿鎮的鎮民燦爛地對我們笑，正中間是賣炒面的李奶奶，正捧著兩套干凈的衣服——一條紅裙子和一套紅秋衣。

        “啊奶奶不用這么麻煩！”

        “這這這秋衣就不必了吧……”

        系統提示：恭喜玩家伊切爾／重進通過副本支線：落日小鎮，共計用時：41小時28分鐘。

        系統獎勵與處罰稍后統計并由暮原公布。

        身后的河流消失不見，平地聳起了高山。

        “無山可落時，

        就落水，落地平線

        落棚戶區，落垃圾堆

        我還見過

        它靜靜落在

        火葬場的煙囪后面

        ／落日真謙遜啊

        它從不對你我的人間

        挑三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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