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索星，邊境區。

        一架小型客運飛機失事，醫院人滿為患。

        醫護們焦頭爛額，床位不夠，只能把輕傷的病人往外面的帳篷里挪。

        有乘客不樂意，指著推遠的行動病床嚷嚷：“那個人怎么就能躺？他就破了點皮，我可是腿都骨折了！”

        護士用更大的聲音吼回去：“他是雌體，懷孕了，進的是孕產科。難道你也懷孕了？”

        “……”

        孕產科病房中，云西的眼睛動了動，緩緩睜開了。

        護理機器人立刻發出了提示：“病人轉醒，暫停注射。請問您需要什么幫助嗎？”

        云西有些懵，他看了看跟前的機器人，是輔助型護理機器人，型號卻是他沒見過的。

        他的視線挪到房間其他擺設上，白墻、病床、醫護值班卡。

        很明顯，這是一家醫院。

        云西想了一下，昨晚他熬夜給“魯卡”升級，完成最后一行代碼后，他忽然感到一陣心悸，胸口疼得他氣都喘不了。

        ——所以被送到醫院來了？

        呼。

        云西松了口氣，他還以為自己會猝死呢。

        阿彌陀佛，他再也不熬夜了。

        “您好，請問您需要什么幫助嗎？如果您的意識清醒，我現在要為您注射營養劑，請問您明白了嗎？”機器人又問了一遍。

        云西記得自己昨天只吃了一個蘋果，便說：“注射吧。”

        說完他輕咳了一聲——或許是生病的緣故，他覺得自己的聲音變了。

        機器人為他注射完營養劑，又問：“剛才對您進行了身體掃描，您需要現在查看掃描結果嗎？”

        “嗯。”

        機器人彈出一個虛擬屏幕，屏幕傾斜，方便躺著的云西觀看。

        同時它為云西解說：“您的右臂有皮膚挫傷，生活習慣導致輕微營養不良，胎兒情況正常。現在我要為您上藥，請問需要我幫您脫掉衣服嗎？”

        云西一愣：“胎兒？”

        “是的。胎兒約六個月大，很健康，即將進入卵膜形成期。建議您在接下來的兩個月里食用足夠的魂精植物，以確保胎兒和卵膜的正常發育。”

        云西下意識往自己的肚子上掃了一眼，單薄的衣服下平平當當。

        “你bug了吧。我是男的。”

        “我的程序并沒有任何異常。您是男性雌體，目前懷孕六個月，我非常確定這個事實。現在我要為您上藥，請問需要我幫您脫掉衣服嗎？”

        云西不想跟一段錯誤程序爭論，說：“不用，我自己來。”

        他撐著床坐起來——這個過程竟意外的艱難，云西的胳膊肘一彎，差點又倒了回去。

        “請小心。”機器人適時伸出機械臂扶住了云西，它的機械臂覆蓋了硅膠層，但依舊硌得云西生疼。

        “您的身體處于嚴重饑餓狀態，長期缺乏鍛煉導致肌肉流失嚴重，請您行動的時候盡量小心，避免二次受傷。”

        “嘶。”

        云西抽著氣，扶著機器人的手臂坐直了，然后看了眼自己的手。

        入目的不是熟悉的麥色、肌肉線條分明的手。

        這是一只冷白皮的手，手腕骨非常細，手指也是細長的，看著像是一根瘦柴。

        另一只手如出一轍。

        “不會吧。”

        云西的心跳加速，慌張地撈起了自己的衣擺。

        肚子的皮膚也是冷白的，比手還要白，腰胯也是瘦柴一樣，腹部更是干癟。但唯獨肚臍往下，突兀地鼓起了一個小包——橢圓形，淺淺的坡度，衣服一蓋就什么都看不出來。

        云西：“……”

        懷、懷孕？

        機器人檢測到云西的脈搏速率拔高，問道：“您的心跳加速，請問您是感到不舒服嗎？”

        云西：“……”

        有，我的精神受到了重創。

        云西吸了口氣，問機器人：“我是誰？”

        機器人：“抱歉，您并未攜帶終端，且因為您是救援送入，醫院沒有按照常規查詢登記您的個人信息。如需進行面部及虹膜掃描查詢，請前往咨詢臺——當前由于飛機失事，送來的遇難乘客眾多，醫院系統極近崩潰，建議您明天再去咨詢。”

        救援，飛機失事。

        云西問：“我是飛機失事里的乘客？”

        機器人：“是的。”

        云西又問：“飛機失事的情況你知道嗎？”

        機器人：“星歷9016年12月19日，下午1點左右，您乘坐的旅行用小型客機遭遇了魂力風暴，在荒區迫降。事故現場發生了爆炸，飛機上562名乘客，遇難132人，重傷70人，輕傷32人，其余人員還在搜救中。下午3點，您被送到了邊境區莫里鎮醫院。檢查結果為輕微挫傷。”

        云西：“……現在是星歷9016年？”

        機器人：“是的。現在時間：星歷9016年12月19日，下午3點21分。”

        云西：“…………”

        9016-8996=20

        足足20年。

        機器人：“檢測到您的呼吸虛弱，請問您還好嗎？”

        云西：“……”

        不太好。

        云西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問：“你聯網了嗎？”

        機器人：“是的。”

        云西：“查詢‘云西舊帝星科學院魂晶智能’。”

        機器人：“好的。”

        很快，機器人的胸前彈出一個虛擬屏幕，上面顯示著查詢結果。

        【云西·科諾，生卒：星歷8958年-8996年。舊帝星科學院魂晶智能研究院副院長，元網絡vast開發者之一，虛擬智能lk系列創始人，曾獲得……】

        旁邊是一張照片，是他被貼在科學院公示欄里的證件照。

        云西：“……”

        希望破滅。

        云西不得不接受現實——他死了，但沒完全死。

        病房門忽然被推開，一個中年女人走了進來，她穿著白大褂，但大褂上滿是黑紅的痕跡，身上滿是焚燒的灰燼氣味和血腥味。

        云西幾乎是在聽到動靜的同時關掉了查詢頁面。

        醫生并沒看清剛才云西在做什么。

        她走到病床前，和藹地對云西笑著自我介紹：“你好，孩子。我是這里的孕產科醫生，你可以叫我喬——你感覺還好嗎？肚子有沒有疼痛感？或者墜、漲等不適的感覺？”

        孩子？

        云西心思電轉，抬頭就虛弱成了一朵小白花。

        他弱嘰嘰地帶著鼻音，說：“沒有。但是我什么也不記得了，您知道我是誰嗎？我的親人也和我一起在飛機上嗎？”

        醫生果然被激發了同情心，她的聲音更加溫柔了，說：“抱歉，乘客信息還沒有發送到醫院，我并不知道你的親人在哪兒。

        “至于你的記憶情況。

        “這次飛機失事是遭遇了魂力風暴，你是雌體，對魂力的感知非常敏銳——其實之前你被送進來的時候，我們都以為你已經腦死亡了——你現在意識清醒、認知正常，說明你并沒有被魂力風暴卷入，影響也只是暫時的。

        “最短幾天，最長幾個月，你的記憶會逐漸恢復。”

        云西狀似欣慰地點點頭。

        也算是知道原身怎么沒的了。

        他又問醫生：“那您知道我是誰嗎？我甚至不記得自己的名字，機器人也說我沒有帶著終端。”

        醫生：“你的終端或許是遺失在了事故現場。醫院這邊有公民查詢系統可以用，不過它在二樓，你能下床行動嗎？”

        云西連忙點點頭：“我可以。”

        離開病房，撲面而來的是濃重的消毒水、血腥與硝煙混合的味道，痛苦的聲音穿過走廊，跟各種呼喊聲交織成了一曲急迫的進行曲。

        上了樓梯，透過拐角的窗戶，云西看到醫院外面鱗次櫛比的一片低矮水泥屋，以及遠處存在感逼人的高聳圍墻。

        云西這才記起之前漏掉的信息——邊境區。

        他的心里咯噔一下，問醫生：“請問，這里是什么地方？”

        醫生答道：“這里是魂索星的邊境區，我們處于邊境區里唯一的一個小鎮，叫‘莫里鎮’。這是鎮上唯一的一所醫院。”

        云西的聲音有些發干，“是最靠近魂云帶，魂獸盤踞，時常出現e級魂獸，居住安全性連續五十年居于聯盟最末的那個邊境區？”

        醫生欣喜道：“你記起了嗎？真幸運，看來你的記憶會比預想的更快找回來。”

        云西：“……”

        我覺得我的命可能會先更快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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