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的時候，外賣終于送了過來。

        一大堆燒烤和新鮮出爐的兩個長棍面包，配了一鍋辣菜根醬湯，以及一份云西點的炒飯。

        陸明去廚房拿碗筷，阿德沃爾則找出了虛擬電視，打開了一部講魂晶智能的紀錄片。

        云西挑眉，看向阿德沃爾。

        阿德沃爾說：“既然你說自己是學魂晶智能的，那就聊聊吧。”

        云西笑了一下，“我倒是無所謂，可是我說了，你能聽懂嗎？”

        陸明拿著碗筷出來，剛好聽到了這一句話，立刻笑了起來：“小看人了不是，他可是專修過魂晶智能的。要不是因為……當了兵，他現在指不定就在舊帝星的科學院呢。”

        云西實打實詫異了，看著阿德沃爾。

        阿德沃爾沒有解釋什么，只是指了指投影，示意云西去看。

        之前阿德沃爾說過，魂晶智能的研究停滯了。

        這個紀錄片就是講的停滯的那個方向——魂晶智能的感情模擬。

        并且云西很快發現，與其說這是魂晶智能的紀錄片，倒不如說是他的紀錄片。

        ——他，“云西·科諾”院士的紀錄片。

        當看到自己的黑白照片出現在投影里的時候，云西一口炒飯直接噎住了。

        “咳咳咳！”

        云西捶著胸口，扭頭咳得面紅耳赤。

        等他咳嗽完了，一抬頭，對上了阿德沃爾黑著的臉。

        黑臉往下，在他黑色襯衫的胸口處，沾著十來顆飽滿油亮的米粒，以及一些水沫噴濺上去的星星點點。

        云西：“……”

        梅開二度。

        云西很是愧疚，抽了紙巾要給阿德沃爾擦干凈，“對不起，對不起，這次真不是故意的。”

        阿德沃爾擒住他的手腕，聞言動作一頓：“這次？”

        云西：“……”

        哦豁。

        阿德沃爾：“……”

        很好。

        云西抽回自己的手，輕咳一聲，說：“下午也不是故意的。畢竟我都提醒你別拽我了。”

        阿德沃爾：“呵。”

        云西：“……”

        一邊的陸明看熱鬧不嫌事大，問云西：“哇，所以你真吐了他一身啊？我還以為是那些家伙被阿德沃爾操狠了，故意夸大傳言呢。”

        云西：“……”

        阿德沃爾：“……”

        兩人同時看向陸明，眼里不約而同寫著兩個字：閉嘴。

        陸明：“？”

        怎么還統一戰線了？

        云西果斷決定跳過這茬。他又看向投影。

        他的“遺照”沒了，取而代之的是榮思明的臉——云西這才知道，這紀錄片就是榮思明投資拍的。

        影片里的榮思明打扮比較年輕，但依舊坐姿端正，一副斯文敗類的模樣。

        他正談著云西·科諾對魂晶智能的癡迷。

        他說：“在舊帝星有關于道頓公爵家的傳說，他最喜歡的是傳說里的那個智能：羅特。

        “一直夢想著能打造出和羅特一樣的，擁有自己的個性，能夠自主學習的智能機器人。”

        云西輕輕勾起嘴角，這話他確實跟榮思明提過。

        榮思明：“……他很努力，廢寢忘食，有時候一周都不出工作室。——哦，是的，一周不洗頭不洗澡。他刻錄出第一個魂晶芯片，從工作室出來的時候，人都快腌入味了。”

        云西：“……”

        榮思明：“……他可愛哭了，特別怕疼，一打針他就哭。是的，預防針也會哭，抽血也會哭。要是摔一跤的話，那可更不得了了。”

        云西：“……”

        榮思明：“……談戀愛？當然沒有。不過他喜歡男的，小時候還羨慕雌體呢，說是能跟愛人擁有一個愛的結晶很幸福。但當他看完雌體生產的醫學紀錄片后，他就再沒說過這話了。對對對，他怕疼，哈哈哈哈……”

        云西：“……”

        你死了。

        榮思明，聽到了嗎？你、死、了！

        鐺鐺鐺。

        陸明用烤簽敲了敲云西的碗，問：“你這一臉咬牙切齒的，干嘛呢？”

        云西收回視線，淡淡道：“沒什么。就是覺得這位榮先生面目可憎，十分欠揍。”

        陸明“喲”了一聲，“你這評價我可不能當沒聽到啊。”

        云西看向他，“怎么？”

        陸明指著投影：“這是我小表叔。”

        云西：“……”

        云西：“？？？”

        他怎么沒聽老榮提起過？

        云西盯著陸明仔細看了看，沒看出他跟榮思明哪里長得像。但索倫王族屹立幾百年，親緣族譜龐雜，不像也是正常的。

        云西確認道：“真的？”

        陸明：“不信你問阿德沃爾。”

        云西看向阿德沃爾，阿德沃爾點了下頭：“嗯。”

        云西：“……”

        這不巧了嗎！

        云西按捺住心中喜悅——原本他是想“騙一個魂晶智能來改造，黑掉防火墻聯系榮思明”，可現在眼前就有一條捷徑。

        云西心思電轉，笑了。

        “哦，抱歉。我很喜歡科諾院士，所以不喜歡聽別人說他壞話。”

        陸明狐疑：“真的？”

        “當然。”云西又說，“這個紀錄片其實說的都是科諾院士的生平，成就也都是有記錄的，就算我說出來，也可能只是我道聽途說、死記硬背下的東西。”

        阿德沃爾看了云西一眼——這人的態度怎么忽然大轉彎了？

        陸明問：“那你想怎么證明？”

        云西：“既然榮思明是你的小表叔，vast集團又在做魂晶智能方面的研究，他對魂晶智能還是很了解的吧。”

        陸明：“這我不清楚，不過他有專門研究魂晶智能的團隊。”

        云西：“那么，我寫一段東西，你發給他，讓他看看就能一辨真偽了。你覺得如何？”

        陸明沒說話。

        怎么說呢？

        雖然這辦法聽上去合情合理，且方便快捷。但他總覺得云西的葫蘆里賣的不是這個藥。

        于是陸明看向了阿德沃爾。

        阿德沃爾短暫地思考了一瞬后，同意了，“可以。你想寫什么？”

        云西立馬放下了手里的燒烤，抽了張紙巾擦手，對阿德沃爾說：“終端記事本給我用一下。”

        阿德沃爾打開了自己的終端，彈出虛擬光屏轉向了云西。

        云西在上面寫了一長串由字母、數字、符號組成的亂碼，習慣性在最下面落了個簽名——簽到姓氏的時候他才猛地反應過來，忙又倒回去全部擦掉姓氏。

        云西把屏幕還給阿德沃爾，“好了。”

        阿德沃爾看向屏幕，視線掃過那片亂碼，沒看出個所以然。但當他看到云西的簽名后，忽然凝住了視線，疑惑地蹙了眉。

        陸明也湊過去看了一眼，對那排亂碼很感興趣，問云西：“這是什么？”

        云西聳聳肩，“一個魂晶智能的學術論題答案，你小表叔認得。”

        陸明不信，問阿德沃爾：“你知道嗎？”

        阿德沃爾：“沒見過。”

        云西怕他因為懷疑而不把這條消息發給榮思明，忙又說道：“這是一個范圍非常小的討論題，科諾院士也有參與過，不過最后也沒有公布答案。

        “這個是我解出的答案，你小表叔是科諾院士的朋友，那應該會認得這個是什么。”

        阿德沃爾把記事本保存，然后關掉虛擬屏幕，說：“我會向榮先生確認的。”

        云西在心里松了口氣，笑了起來：“謝謝。”

        ·

        晚飯后，阿德沃爾帶云西回了他那邊。

        別墅被打掃得煥然一新，甚至在客廳擺上了新鮮的鮮花。

        不過云西無心欣賞——他太困了。像是熬了幾個大夜一樣，靈魂都要與□□剝離的程度。

        阿德沃爾帶云西進了一樓客房，開始說規矩：“這里就是你的住處，一樓的廚房你可以自己用，但是沒有我的允許，不可以上二樓。如果想要出門的話，就……你在聽嗎？”

        云西在聽——大概靈魂有在聽。

        他耷拉著腦袋，身體像是被牽了條線，扯著往床上走去。他最后的理智是讓自己蹬掉了鞋子，然后四肢并用爬上了床，顧不得什么姿勢，腦袋一沾著枕頭，眼皮就自動拉燈休眠。

        一時間，房間里傳出了綿長的呼吸聲。

        阿德沃爾：“……”

        阿德沃爾看著床上秒睡的云西，一臉的不敢置信。

        他在門口站著，做了十來秒心理斗爭后，還是走進了客房——就云西這種把自己扭成麻花的姿勢，他怕明天一早醒來，孩子沒了。

        阿德沃爾把姿勢清奇的云西擺成了平躺的姿勢，然后拉開薄被給云西蓋上，最后關了燈和房門。

        出來到了客廳，抬頭就看到陸明站在那。

        陸明顯然看到了剛才阿德沃爾做的一切，這會擠眉弄眼的：“喲，這么貼心呀？”

        阿德沃爾乜了他一眼，沒說話。

        他從柜子里拿出一個監控探頭對著云西的房門，然后上樓去了。

        陸明跟了上去，兩人默契地去了二樓露臺。

        …

        “你怎么看？”

        陸明靠在二樓的圍欄上，問阿德沃爾。

        阿德沃爾反問：“那個約翰說的信息，已經核實過了嗎？”

        陸明點頭：“核實過了。云西，或者說查理確實是個黑戶，公民系統沒有他的信息，舊帝星科技大學里也沒有這個人。

        “你三年前出戰之前放在醫院的基因庫被調用了，是你父親申請的，——孩子八成是真的。”

        阿德沃爾輕微蹙眉，但并不意外——他早料到會有這一天。

        畢竟，他們家的爵位只能由他的孩子繼承。

        陸明：“不過約翰描述的那個查理，跟云西卻完全不一樣。

        “他說查理沒讀過書，認不全字，為人貪婪，見錢眼開，嗜賭成性。——后邊這幾點暫且不論，但沒讀過書、認不全字這一點顯然對不上號。”

        阿德沃爾也認同這一點。

        “云西遇事沉穩，隨機應變，不像是沒見過世面的。——那關于他懂魂晶智能這事呢？”

        陸明：“其實下午你洗澡的時候，我跟他聊了下。他說他修好了醫院里的007——就是咱們撥給醫院的那臺魂晶智能管家。

        “這事我跟喬副院核實過了，雖然沒有人目睹，但007確實被修好了。

        “還有他給我小表叔的留言。他把話說那么死，如果到時候我小表叔那邊認定他說謊，不是在給自己挖坑嗎？”

        陸明做了總結：“所以，我覺得要么就是他說的那樣，他是約翰的受害者。要么，他就是跟約翰一伙的，在演戲裝傻。”

        阿德沃爾沉默著。

        陸明問：“怎么，你不認同我的猜測？”

        阿德沃爾沒點頭也沒搖頭。

        他說：“很奇怪。一個黑戶怎么會懂魂晶智能？一個能接觸到魂晶智能這種高技術東西的人，又怎么會愿意替人代|孕？”

        陸明：“約翰說他欠了幾百萬的賭債。”

        阿德沃爾看向陸明，“魂晶智能人才一年收入多少，你比我更清楚吧。”

        陸明一想，也是。

        “這樣說，還真是有些古怪。不過也有可能是還有咱們遺漏的線索。——但現在該著急的也不是咱們。”

        陸明冷笑了一聲，說：“羅洛那邊要是知道人跟孩子都在咱們這，恐怕會怕得覺都睡不好。哦，不對。單是讓他知道你根本沒死這一點，就夠讓他嚇破膽了。”

        阿德沃爾垂下眼瞼，一雙鳳目里如盛寒冰。

        “行啦。”陸明拍了拍阿德沃爾的肩，“這次就算他們再巧舌如簧，法律也是站在咱們這邊的。就算弄不死他們，但把他們剔出族系也是夠的。”

        阿德沃爾輕笑了一聲：“但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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