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素月從方才的恐慌和震驚回過神來，她馬上打斷江父接下來的滔滔不絕，“阿爹怎么可以這樣！沒有經過我的同意就擅自做主！”

前些時日親眼所見她與秦懷遠月下訴情的樣子，出于對江素月未來的著想，江父不得不心狠手辣一次。

他也瞧不得江素月與所愛之人分離，可他為人父，一片苦心至始至終都是為了自己的女兒。

江父言辭反駁她，“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為父難道還會害了你不成！”

見江父是吃秤砣鐵了心了，她只能克制住激動的情緒，緩聲同他解釋著，“可是……可是女兒已經有心悅之人，而且還私定終身了，阿爹難道要我做背信棄義之人？”

自小江父便教導她寧做君子不做小人，她不相信在這個事情上，江父會違背自己的初衷。

被她一席話整的面有羞愧，江父粗聲粗氣道，“住口！你和秦懷遠那點事以為能瞞得過我？你休想嫁給他！”

說來說去，阿爹就是不同意她與秦大哥結為夫妻。

她搞不清楚，也想不明白，待人虛懷若谷的秦大哥，如何就不足以托付終身。

至少，她江素月認定了秦懷遠，此生此世，非君不嫁。

盡管如此，對于江父的偏見，江素月仍是忍無可忍，“為什么？秦大哥才華兼備，為人謙和有禮，哪里入不了阿爹你的眼了！”

見江素月這般執迷不悟，一心只想著她的秦大哥。

江父自然是怒上心頭，氣得吹胡子瞪眼的。

在這怒火攻心之下，一些不該讓她知道的事情也跟著脫口而出了。

“他就是個窮酸書生，你嫁給他，往后有的是苦頭吃！”

秦懷遠溫文爾雅，心中裝滿的是自家女兒，這一點本該讓江父放心將江素月嫁給他。

但是！

他畢竟還是身無分文，在外漂泊的窮書生！

若是一心只想讀圣賢書，無法給予江素月優渥的生活，他就斷然不會同意這場婚事。

江素月從小衣食無憂，吃穿不愁，他無法去想象她往日吃糟糠腌菜，過得苦不堪言的樣子。

顯然的是，江素月并不能體會他為人父親的良苦用心。

只聽她用堅定不移的口吻說，“女兒不怕！此生只想與心悅之人攜手共度，哪怕是粗茶淡飯，我依舊甘之如飴！”

“愚蠢！”

江素月知道阿爹前半生的艱辛，他自是不愿自己去重蹈他的覆轍，去走他從前走過的老路，吃他從前吃過的苦。

可這些在她的一片真情面前，算不得什么。

她不會后悔今日所做的決定！

能與心悅之人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是風花雪月、亦或者是柴米油鹽，于她而言，無半分差別。

看著江素月眸中含著霧氣，江父這才軟言誘哄她，“阿爹知道你現在還接受不了，但是你要往好的方面去想。你嫁入侯爺府，往后吃穿不愁，衣食無憂，你爹我也就放心了。”

“可是……”

江父疾步走出屋外，砰的關上了門，并且沖身旁的管家命令著，“把門鎖上。”

萬萬沒想到阿爹會玩這一手！

江素月簡直是欲哭無淚了！

她聽見屋子上鎖的聲音，知道阿爹這次是鐵了心的了。

她馬上抬手開始拍門，高聲大喊，“阿爹！我們再談談！你把門打開啊！”

良久，她沒有聽到任何的交談聲。

她支起耳朵，從剛才到現在，她一直都沒有聽到腳步離去的聲音。

因此她斷定，阿爹絕對還站在屋外！

于是，她接著顫聲哀求，“阿爹！我是真的喜歡著秦大哥的，你不能拆散我們！”

少頃，還是沒有聽到任何的動靜。

她的心一點一點冷了下去。

難道屋外真的空無一人了？

她狠狠拍打著門，不顧手心傳來的疼痛，“還有沒有人？有沒有人啊！快來人啊！”

原本嬌柔的嗓音，在她的高聲大喊之下，漸漸變得有些沙啞起來。

屋外的江父于心不忍的長吁短嘆著。

若是秦家沒有家道中落，那該有多好啊。

無盡的感嘆最后化為了一聲嘆息。

“陛下金口玉言下的圣旨，若是敢違令，整個江府都得給你陪葬！”

此話一出，江素月嬌小玲瓏的身軀，終于是不堪重負的癱倒在地。

她眼中滾滾下滑每一滴淚水，都在訴說著她的絕望。

牽扯上了當今陛下，牽扯上了家門榮辱，牽扯上了這生死存亡。

她和她的秦大哥，真的就只能這樣了？

這樣算了？

不，她不甘心！

秦大哥還在為之努力著，她不能就此放棄！

她馬上重新振奮精神，站起身來，拼命敲打著門。

但是無果。

直到雙手發疼，直到染上點點殷紅。

她慢慢的接受了這個現實。

就算她再怎么想與秦大哥廝守一生，可她也不能罔顧了整個江府！

她不能讓別人為了她的一片真情而去遭罪，去喪命！

所以，日落西斜了，她的喜歡也全部跟著收藏了起來。

時間就這么一點點過去了，成婚之日也如期而至。

“小桃，你不必隨我去侯爺府了。”

江素月看著銅鏡中頭戴金蓮流蘇發簪的自己，明明是新嫁娘，她的臉上卻無半分喜色。

丫鬟小桃這些時日也瞧著江素月愈加沉默寡言，再不見昔日鬼靈精怪的樣子。

說不擔心那是假的，但是圣旨一下，萬人只能遵循，自古無人能幸免。

她有些不滿的撅起了嘴，“小桃不跟著去，誰照顧姑娘的生活起居？侯爺府的丫鬟想來是無法勝任的，還是讓我跟著去……”

江素月打斷她的話，“你得留下來，幫我捎個信給秦大哥。”

接著她面露苦澀，“況且還有小憐在，我不會受半點委屈的。”

聞言，小桃只好作罷。

“那姑娘要我捎什么話給秦公子？”

如今走到現在這一步，她是無半分退路了。

整個江府都充斥著喜慶的氣息，若在這時，她突然反悔，想必阿爹的臉色會十分的精彩。

這些年間，府中之人都待她極好，她又怎能如此狠心，讓他們為她的決定而去陪葬呢？

思來想去，她唯有吞咽下一切的苦水，獨自承擔著這萬般的苦楚。

她更不想秦懷遠會因此而苦苦等她。

在她眼中，秦懷遠就是那個對的人，向來情深，奈何緣淺。

良久，小桃都沒有得到江素月的任何答復，她耐心等候著，沒有出聲打岔。

江素月將視線看向窗外，只見窗前似乎有著一片銀杏樹葉子。

她踱步上前，將樹葉放進掌心中，再慢慢收緊。

這是那日她從秦大哥身上取下來的銀杏葉，已經枯萎了。

于她而言，卻是彌足珍貴的。

良久之后，江素月才重新攤開掌心，看著上邊的那片落葉。

她顫抖著嬌軀，“你就同他說，是我江素月愛慕虛榮，過慣了富裕的生活，沒辦法再和他去過清苦的日子。”

小桃聽此言，淚水開始在眼眶中打轉著。

明明姑娘那么好，為什么蒼天要她經歷這些波折。

世間最為痛苦的，莫過于求不得苦。

心心念念，雙向奔赴著的二人，終于在這一日要背道而馳。

小桃囁嚅著，“姑娘您這又是何必呢？”

江素月用手指不停搓動那片枯萎的落葉，慢慢的碾碎成塵埃，她任由它脫落于指尖，零零散散撒了滿地。

這片落葉，也該隨著她的死心，而消散了。

那絲期許，終究還是跟著煙消云散了。

“以秦大哥的性子，若是得知我被迫嫁給小侯爺，斷然會鬧個魚死網破的。與其讓他因此而得罪朝中權貴，不如由我為他鋪平這條路。”

小桃張望著屋外，沖江素月眨眨眼，“吉時還未到，姑娘您還有回旋的余地！”

江素月朝她露出凄然一笑，她將事情的利弊分析的頭頭是道，唯獨將自己的未來置之度外。

“我若是逃婚了，整個江府會因我一時的頭腦發熱而危機四伏。”

說著，她看向屋外被暖陽照見的地方，眼中盡是惆悵。

“小桃，也許我這一生也就如此落幕了。”

小桃自是聽不得她說這些話的，“豆蔻年華的姑娘，可不能隨便說這些喪氣話的。”

并不是喪氣話，而是她懂得了這個世間的規則。

放眼望去，時間的齒輪流轉著，轉來轉去，還是轉不開這個死循環。

原來于這個世間生存著，有權有勢定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反之，則是如粘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命不由己。

世人皆貪榮華富貴，又怎知掩藏在這背后的勾心斗角。

她看向小桃，眼中滿是絕望和凄楚，“一顆死去的心，還能再活過來嗎？”

她的這句話，讓小桃不知該如何應答。

江素月站在原地，輕聲低喃著，“我欲與君知，長命無絕衰。山無棱，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這話剛落下，臉上有著一顆黑痣的喜娘就進來了。

她面帶笑容，似乎沒能察覺出這屋中凝重的氣氛來，直接給江素月蓋上了紅色蓋頭。

攙扶著江素月開始朝外走去。

步出生活多年的院落，她無半點新嫁娘該有的歡喜。

她雙腿邁動著步伐，全身卻好似無知無覺了一般，任由著喜娘牽著她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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