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說陛下？娘娘無須擔心，陛下他現在安然無恙。”

即使小德子公公這么說了，玉面姽婳仍是懸著一顆心，她不由分說就推開了小德子公公，往外走去。

現在安然無恙，不代表會一直安然無恙。

站在門口處，她止住了步伐，素手抓緊了門框，指尖漸漸泛白著。

喧囂聲、嘶喊聲、尖叫聲不絕于耳——玉面姽婳你趕緊清醒過來，現在不就是取龍血的最好時機嗎！

她在心里不停的提醒著自己，要以任務為重，此次不成功便成仁！

但是該死的是，她的腦海中浮現著的是墨少辭含笑的眉眼，薄唇邊專屬于她一人的寵溺弧度。

貝齒緊緊咬住紅唇，嘴中嘗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你忍辱負重這么久，為的不就是這天，可是——

她想起了墨少辭待她的好，她忽然退卻了。

昔日冷血無情的玉面姽婳徹底栽了，一朝動情，竟是情難自制。

她唇間泛起一抹苦笑，抬腿邁過門檻，朝外走去。

緊緊抓住門框的素手也跟著松開了，這是孤注一擲，也是生死一線。

步出宮殿，在尋找墨少辭所在處的時候，一路上所見的都是遍地的尸身，殷紅的鮮血。

這種種觸目驚心，瞧在她眼中，是不以為懼的。

如今她只想確認墨少辭的安危，其他人是死是活與她無關。

索性在御花園，她看著前方的那抹欣長身影，隱隱約約瞧著，就像是墨少辭。

不等她張嘴說出半句話，來人便將她一把摟在懷中。

熟悉的龍涎香漂浮在鼻息，急促的喘息聲，可見墨少辭到底有多著急。

這還是向來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墨少辭，頭一遭這么手足無措，慌里慌張的。

溫暖而寬闊的懷抱，讓玉面姽婳鼻尖莫名有些酸澀，她抬手回抱著他，似乎這樣做了，兩人就不會分開了。

“容兒別怕，朕來了，朕會保護你，不讓你受到半點風云飄搖。”

一席話，足以讓她眼眶跟著發紅。

她聽出了墨少辭的慌張和恐懼，那種害怕失去她而產生的恐懼！

她緊緊回抱著他，嬌軀止不住的微微顫抖著。

她的這些反應瞧在墨少辭眼中，卻被會錯了意，他以為她是因這場突如其來的宮變而感到畏懼。

實則不然，她是為他還活著而感到慶幸。

如果墨少辭死了，她定會殺盡所有涉及這場宮變的人！

她微微閉上了眼睛，眼淚也就順著滾落下來。

墨少辭，你可知道你懷里抱著的我是最大的惡人，我從頭至尾與他們一般無二，也想著奪你性命。

是啊，她又有什么資格去質問那群人，她明明與他們如出一轍！

多少次，她多想卸掉這層偽裝，讓墨少辭瞧見她真正的樣子。但是她不能，她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去選擇欺騙他。

思及此處，她的眼淚就如同開了閘，撲簌簌的掉落著，她多想控訴著墨少辭平日的行為舉止，他難道不知道對她越好，她就越愧疚嗎！

她在心里不停的嘶喊著——你為什么還要這般維護著我，你讓我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也越來越離不開你。

許久沒有得到玉面姽婳的回答，墨少辭也急了，他馬上抬手握住她瘦削的雙肩，焦急萬分的說，“容兒，你說話啊，你是要急死朕嗎！”

玉面姽婳貝齒咬著紅唇，直到失控的情緒有所平靜，才啞著聲道，“容兒沒事，陛下不用擔心。”

聞言，墨少辭才放下心來，重新將她摟進懷里。

“沒事就好，朕最怕的，就是會失去你。”

他這一句話，再一次惹得她破防！

玉面姽婳吸吸鼻子，語氣哽咽的問，“陛下喜歡容兒嗎？”

沉默片刻，墨少辭無奈的嘆了口氣，“難道你還感受不到朕對你的一片真情？”

一片真情……

原來不單單是墨少辭動了情，就連她也不能幸免。

在這一場由謊言堆積而成的陰謀中，他們都各自動了真心，卻得不到善果。

玉面姽婳拼命的搖著頭，“容兒能感受到，可是我怕……”

她怕是一場空歡喜，更怕有朝一日他會發現，她只是個騙子。

墨少辭沒能察覺到他的異常，他抬手輕拍著她的后背，“不用害怕，朕在這呢。”

這一刻的安心，是她偷來的。

她抬起一雙淚眼，凝望著漫無天際的夜空——墨少辭，允許我就這么一直騙著你。我生怕你發現我隱藏著的丑陋面容，如果你不是一國之君，那該有多好。

墨少辭不愿為帝王，如果他不是，他們之間的結局是不是就可以扭轉了。

        

……

這些過往的回憶不停的在她眼前浮現著，玉面姽婳手中提著長劍，一步一步朝著墨少辭走去。

墨少辭坐在屋中，直到玉面姽婳來到他面前，他仍是保持著方才的動作，俊顏上依舊面無改色，仿佛面前之人取得不是他的性命，而是如同無數個日日夜夜里一樣，她言笑晏晏，輕移蓮步緩緩靠近。

玉面姽婳在她面前站定，她盡量控制著自己的情緒，“我明知恭親王聯合番邦皇子意圖謀反，卻只字不言，我……”

“朕不怪你。”

這斬釘截鐵的四個字，讓玉面姽婳整個嬌軀僵住了。

所以墨少辭從一開始就知道她是別有居心的，卻一直沒有拆穿她？

后來平定了宮變，原來墨少辭早就知道恭親王狼子野心，南宮將軍的假意投誠，也是為了引蛇出洞。

玉面姽婳抬眸看著他，“你為什么待我這般好。”

墨少辭從容不迫的將書籍放在案上，他站起身來，目不轉睛的瞧著她，一字一句道：“于朕而言，容兒是白月光，是心頭血，也是命中劫。”

接著，他閉上了眼睛，面色如常，“朕就在這，等你隨時取我性命。”

看著他這副英勇就義的樣子，倒是把玉面姽婳整糊涂了，“你早就知道了我的目的？”

墨少辭重新睜眼望她，搖搖頭，繼而又點點頭。

在玉面姽婳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他才給她解惑，“朕也許知道，是浮生閣給朕一錘定音，朕才敢確信。”

此話一出，玉面姽婳身形不穩的倒退一步。

她抬眸看他，面露凄然之色，“你既然懷疑我為什么不殺了我？！”

這是質問也是咄咄逼人，如果墨少辭早將她處死了，他們就不會落到今日這都刀劍相向的結局了！

為什么他也要如她一般心慈手軟！

墨少辭就這么瞧著她，那雙眼睛里有著往日的柔情和縱容，薄唇邊上揚著的也是昔日她見得最多的寵溺笑意。

“你是朕的蓉兒，是朕想要廝守一生的楚嬪。一日夫妻百日恩，念在這恩情，朕不會對你下手。”

一番話，終究是讓她提著劍的手落了下去。

她眼眶微微發紅著，眼中彌漫起一層朦朧的霧氣來，“墨少辭，有沒有人說過，你其實很傻。”

墨少辭卻是張開了雙臂，“朕早就擬下了遺詔，你盡管動手，朕無悔。”

“好個無悔。”

她重新提起了長劍，直指著他的心口。

墨少辭俊顏上展露一抹如沐春風的笑意，他輕輕閉上了眼睛。

或許對他來說，死在玉面姽婳的手上，才是真正的解脫了。

他本就無意于這皇位，他艷羨閑云野鶴的日子，這一赴死，興許就是徹底的解脫。

玉面姽婳就這么靜靜的看著他，似乎是想要將他最好的樣子，一筆一劃銘記在腦海中，烙印在心底深處。

這樣至少魂歸地府后，她不至于輕易因這一碗孟婆湯，而將他遺忘掉。

就在墨少辭準備死于劍下的時候，玉面姽婳手中的長劍在空中回轉了一個方向。

下一刻，長劍劃破她脖頸的大動脈，大紅色粘稠的鮮血飛濺而出，噴灑了滿地，長劍落地，玉面姽婳不堪重負的癱倒在地。

鏘！

這個聲音讓墨少辭心間顫抖著，他慢慢睜開了雙眼。

映入眼前的是令他面容上血色全無、觸目驚心的畫面！

“容兒！”

他高聲嘶喊著，他上前將她抱起。

這一定是他在做夢對不對，這一定是假的！

他眼角余光看向長劍，劍身還沾染著殷紅的鮮血。

墨少辭顫抖著手，想要抬手去輕撫她的面容，但是大手就像是有千斤重，無論他怎么費力，都抬不起來。

凌塵恰在這時趕到了，看見了躺在墨少辭懷中的玉面姽婳時，那叫一個一臉懵逼啊——是不是我看錯了，怎么躺地上的不是陛下，而是玉面姽婳？

墨少辭努力了許久，這才抬起了手，全身的血液在這一刻似乎全部都靜止了！

他顫抖著大手捂住她的傷口，傷處不停流出鮮血來。

血、好多的血！

怎么止都止不住的血。

墨少辭忍住喉間的哽咽，“你不會有事的……朕馬上叫太醫來，沒有朕的允許，你絕對不會死！”

接著，他沖著殿外高聲嘶吼著，“小德子！宣太醫！”

玉面姽婳虛弱的開口了，“陛下別喊了，外面沒有半個人，早就被我趕走了……”

所以她從一開始就計劃好了，既然她取不得龍血，無法給殿下一個交代，那么她就只有一條死路可以走了。

墨少辭看著臉色蒼白的玉面姽婳，他激動萬分的質問著，“你不是要朕的命嗎？朕什么都給你，你想要什么通通拿去，為什么要這么傻的去自尋短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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