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蘇，我不想失信于人。我這條命說不定就交代在這了，靈狐宮也要拜托你了……”

這一次是帶著乞求的言語，讓拂蘇眼中灼痛萬分，他分不清是淚水，還是心頭處的刺痛。他沒想到有朝一日，九州界令人談之色變的靈汐尊主，會放低姿態乞求旁人。他這些年亦步亦趨跟隨在她身后，風雨無阻，經受她多少的冷言冷語都不曾退縮過，她可曾有過一星半點的憐惜？

如今他好不容易熬到云開見月明了，卻要眼睜睜看著她死在自己的面前！

拂蘇控制不住仰天長嘯，笑聲中是瘋狂，夾在著悲憤和酸楚。

他這一生最愛的人，想要廝守一生的人，為了旁人尚且能卑微至此，為何獨獨對他冷眼相待！

“那你告訴我，是這天下能還我一個白靈汐，還是這靈狐宮能給我一個白靈汐！”

她有她的萬般顧慮和掛念，卻將他排斥在外，視如敝屐。

“你心里容得下溫氏血脈千年，容得下靈狐宮的萬千狐眾，偏偏容不下一個我……”

白靈汐瞧著拂蘇俊顏上的萬分悲痛，眼前頓生一片氤氳的霧氣，只是她的神智漸漸渙散，渙散到再也看不清他的模樣。

可不可以再多給她一點點時間？

她好想好好的跟他在一起，哪怕只是一天的時間…..

白靈汐知道她是做不到了，沒辦法去回饋他的滿腹深情。蒼天向來最是捉弄人，在她察覺到動心的時候，殘忍的選擇收了她的這條命。

她來不及告訴他，她好像也喜歡上他了，她來不及去內疚，占用了他這么多的時間。

“海上月是天上月……”白靈汐雙唇蠕動著，在神智交由黑暗之前，只來得及說出這么一句話。

拂蘇眼睜睜看著白靈汐的手松開了，無力地垂在了地上。強忍了許久的眼淚，再沒有后顧之憂的宣泄而出，全部砸落下來。

他確實恨著她，恨她盤算好了一切，卻唯獨忘了他。可他更愛她，這份喜歡能夠沖淡所有的醋意和恨意。

白靈嫣趕緊伸手就給白靈汐把脈，少頃才長松一口氣，“被鬼域冥火重創，幸好還尚有余息�！敝皇牵�靈汐的修為和靈力是被誰封印的？

拂蘇站起身來，身旁的白靈韻眼疾手快扶住白靈汐。鬼邪見狀，想要近身去奪取狐心，奈何拂蘇那雙深邃的眸中暗流涌動著，竟令他產生了些許的懼意。

他自知與拂蘇是實力懸殊的，因此他理智的選擇用陶塤去驅使身后的千年老鬼。詭譎的曲調在這暗潮涌動的殿前響起，那些千年老鬼聽從了召喚，速度極快的傾巢出動著。

白靈嫣面色如常，催動體內的靈力，就見她身前虛空中漂浮著一架古箏。素手輕撩琴弦，悠揚的曲調中裹挾著洶涌而來的靈力，錚錚琴音婉轉至極，竟有安撫人心的功效讓拂蘇胸臆處洶涌澎湃的躁動暫歇了許多。

但聽琴音急轉直下，輕柔婉轉的曲調在不知不覺間染上了肅殺之氣。只見一個透明的結界就此形成，困住了張牙舞爪的千年老鬼們。無數的飛花化為見血封喉的利器，在陣中四處亂竄著。

鬼邪見狀自是不敢魯莽上前，他一張臉極為陰沉，耳邊盡是千年老鬼們不似人聲的痛苦狼嚎。

這廂，拂蘇來到了癱倒在地的溫子宸面前，溫子宸慢慢的抬眼看他，與他四目相對的那雙眸中，再不見昔日的笑意，宣示著風雨欲來的氣息。

“四皇兄，你要相信我，我那么喜歡白姑娘，要不是受到旁人的蠱惑，我怎么可能會對白姑娘下手？”盡管如是，溫子宸還在做著最后的掙扎，乞求能夠得到拂蘇的諒解。

“你不配喜歡她�！�

此話落下，如利刃狠狠刺穿了溫子宸的心。他唇邊苦笑連連——是啊，從他選擇了江山社稷去傷害白靈汐的那一刻，他就不配喜歡她了……

不等溫子宸從悲慟中晃過神來，脖子先是被人猛地掐住，下手那般狠絕果斷，無半點的拖泥帶水。濃濃的窒息感侵蝕著他，他就如同風中的柳絮，就這么無半點還手之力的被提在了半空中。

“是你殺了靈汐兒，如果不是你，我的靈汐兒就不會命懸一線，你該死！”

滔天的怒吼在這越來越陰沉下去的大地里，讓溫子宸忍不住為之心顫著。那是恐懼和無助，他的眼神中滿是絕望。他明明記得今日是個晴朗的天氣，如今烈陽高照隱退人后，烏云籠罩世間。他那些可恥的想法，就這么沒有任何遮掩的出現在人前。

溫子宸為此感到不堪，感到羞愧。因此，即便是面對著怒火滔天的拂蘇，他胸腔處還殘留著一絲孤勇，這是他親手種下的惡果，是他欠下的債，他必須償還。

“四皇兄……我愿意以命抵命，去償還自己犯下的過錯……”

“你想以命抵命？好，我成全你！”

胸臆處漸轉為氣悶，溫子宸雙眼漸漸渙散，雙腿垂直而下，雙手跟著無力地垂落。他瞧著拂蘇赤紅的雙眼，嘴角卻是微微上揚著——如此，便可以解脫，不必背著罪責度過余生。

拂蘇狠狠將溫子宸擲向了地面，眾人只來得及聽見巨大的聲響。

溫子宸身體傳來巨大的疼痛，這是他從未體驗過的，嘴角滲出了殷紅的鮮血。他承受著這股疼痛，眼中卻是倒映著黑云壓城的天際。

白靈韻清楚的看見拂蘇眼中的魔障，他裝進靈囊，攜帶在身上的鬼域冥火散發出強盛的魔念。見狀，她心中忐忑不安著，那能引人走向深淵的魔念，此時正慢慢的腐蝕著拂蘇尚存的理智。

風起云涌間，拂蘇任由這魔障將其籠罩，就在他打算結束溫子宸這條命的時候，虛空襲來一擊凌厲的劍斬，輕而易舉將他逼退。

“入魔之人，向來只有死路一條�！�

百忙之中的白靈嫣循聲望去，就見一抹頎長的身影站在不遠處，她認得此人！便是那名從前與靈姑姑出雙入對之人，那名棄了劍靈，封了靈劍的九州界大能！

“前輩！拂蘇只是接受不了靈汐的重創，他沒有入魔�。　卑嘴`嫣焦急的解釋著。

“只要有魔障和魔念，寧錯殺，絕不放過�！�

拂蘇似乎對此置若罔聞，他眼前仿佛沒有瞧見所向披靡的大能，只剩下了茍延殘喘的溫子宸。

他眼眶赤紅，白色的衣袂飄動，周身黑氣涌動。手中的紫玉蕭純正的靈氣中參雜著幾縷黑氣，就連著九天云霄似乎都跟著受到了影響，狂風怒號中，天地為之變色。

拂蘇一步一步朝著溫子宸走去，而那名大能前輩則是都放在了溫子宸的身前。大能手中并沒有持著靈劍，而是以手化刃，他堅不可摧的擋在溫子宸的面前，極力要斬殺入魔的拂蘇！

而就在這時，一只手輕輕拍了下拂蘇的肩膀，“乖崽，好端端生這么大的氣？”

這聲呼喚仿佛從遙遠的邊境傳來，拂蘇頓住了腳步，身形微顫，眼中的紅霧漸漸散去，周身滾滾涌動的魔氣跟著減弱了許多。

深邃幽眇的雙眸中浮現起一層朦朧的霧氣，他的囁嚅著，“師父……”

語氣不似方才的狠厲，取而代之的是彷徨和無助。就像是一條被遺棄在街頭巷尾的小狗，無家可歸，孤零零的睜著一雙眼睛瞅著旁人。

來人正是拂蘇的師父，他看向已經化為一只小白狐的白靈汐，安撫道：“師父在呢，你擔心什么�！�

話音方落，所有人就見繚繞在拂蘇身上的魔氣，迅速的消散。

拂蘇的師父則是將靈囊隨處一丟，不快的冷哼一聲，“污穢不堪的東西�！�

鬼邪見狀，連忙撲身去搶。

而那名大能前輩自始至終冷著一張臉，他以手化刃，落下劍斬，鬼邪趕緊閃身躲避，卻仍是躲避不及，被劃破了衣裳。而鬼域冥火的殘片也被他抓在了手里，他欣喜若狂的旋身離去。

見此，大能前輩沖著拂蘇的師父怒斥道：“你簡直不可理喻！”

“我怎么了？這些爛東西可比不上我乖徒的性命！”

拂蘇身形不穩，跌跌撞撞的朝著白靈汐走去，最后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眼神漸漸渙散，身上的力氣全部被抽空，紫玉蕭跟著摔落在地骨碌碌朝前滾去，最后停留在了白靈汐的身旁。

拂蘇艱難地抬眼瞧著不遠處的白靈汐，就見小白狐安然無恙的躺在白靈韻的懷中，它的腳上還掛著由他所贈的那串紅繩，繩上掛著的金色鈴鐺，在狂風席卷之時，發出清脆的聲音。

這脆生生的鈴鐺聲，將他的思緒輾轉再輾轉，回歸到某個霜雪紛飛的院落里。

那里有著一個身形瘦小的孩子，雙腿跪地，目光決絕的凝睇著面前一襲白裙若仙的女子。

瞳孔漸漸的渙散，風聲中似乎還傳來了那名孩子稚嫩的話語，他說，你若不收我為徒，我就長跪不起！

“隨你�！�

如果當時你收我為徒，是不是就不會發生后面的事情了？

拂蘇如是想著，他的思緒卻慢慢的、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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