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石延楓知道溫懿濃晚上一個人睡覺害怕,其實很想每天睡前陪她打打電話。
然而畢竟還是學(xué)生,在家中并不享有電話自由。
一次兩次還好,次數(shù)多了,爸媽難免要多問兩句,“成天到晚跟誰打電話呢,學(xué)校里天天見面還不夠你們聊的嗎。”。
石延楓不想讓爸媽覺得這份友情“耽誤”了自己的學(xué)習(xí),害怕爸媽對溫懿濃產(chǎn)生什么偏見。
撓頭苦思冥想好久,總算琢磨出對策。
那天晚上寫完作業(yè),剛好收到溫懿濃發(fā)來的晚安。石延楓照例回復(fù)完“晚安,好夢”,隨后又緊跟著添了一句,“打個電話再睡,好不好呀。”
電話于是接通。
“喂,”,聽筒里傳來溫懿濃軟綿綿的聲音,“誒,這個時間打電話,會被你爸爸媽媽聽到吧。”,溫懿濃知道石延楓家里管得嚴,替她擔(dān)心。
“噓,”,石延楓趴在床上,被子蒙著腦袋,下巴擱在枕頭上面,壓低聲音解釋,“別擔(dān)心,如果是聊學(xué)習(xí)的事,爸媽就不管我。”
“小石頭,我真的沒事。”,溫懿濃還是很怕自己給別人帶去麻煩,“你早點休息就好,別被叔叔阿姨聽見。”
石延楓笑了笑,低著嗓音勸她,“你快躺好,我背古文給你聽。”,“聽困了你就睡”。
“好……”,溫懿濃笑著起身,握著手機聽話地躺到床上。“我躺好了。”
“關(guān)燈。”,石延楓又說,“開燈睡覺不好。”
溫懿濃又起身把燈關(guān)上。房間一下子被黑夜擠滿,路燈和月光把樹葉投影到墻壁,影影綽綽,像極了恐怖片里的月黑風(fēng)高夜。
然而握著聽筒,她感到莫名安心。
“燈也關(guān)掉了。”,溫懿濃蓋好被子,和石延楓匯報。
“嗯,”,對面的聲音變大了些,“那從《小石潭記》開始,背到《醉翁亭記》可以嗎。你可以隨時抽查我翻譯。”,石延楓這話,是說給媽媽聽的。
“好。”,溫懿濃作為語文課代表,平日里也經(jīng)常幫席老師檢查同學(xué)背書。然而像這樣在被窩里檢查……還真是頭一次。
她聽到石延楓的聲音從聽筒里傳過來,清澈悅耳,明亮好聽。
只是課文背得實在磕磕巴巴。卻又倔強地不要人提醒,溫懿濃每次剛要提示,對方立刻著急:“等下,等下,我肯定能想起來!”。
媽媽在門外聽到聲音,敲門探進腦袋:“小楓,在和誰打電話呀?都這個時間了,沒背熟的話先不要打擾同學(xué)了吧。”
石延楓翻了個身,換成仰躺姿勢,“媽,是溫懿濃啦。席老師說,讓我倆互相檢查背誦翻譯。”
席老師還說過這話嗎?溫懿濃在那邊偷笑。
“那也不好占用別人晚上時間的。”,張小麥女士替她關(guān)上燈,“早點休息,好朋友也經(jīng)不起你這么打擾。”
“才不會打擾,”,石延楓按開免提,“溫溫,你和我媽說,我沒有打擾你。”
溫懿濃聞言,輕輕笑了下,“是的,阿姨。聽她背書,我也跟著加深記憶,復(fù)習(xí)一遍。”
張小麥聽到溫懿濃靦腆又禮貌的柔聲細語,馬上跟著換出一副溫柔異常(在石延楓眼中無比做作)的語氣。
先是囑咐溫懿濃好好照顧自己,又邀請她隨時來家里玩,末了還答應(yīng)要做一大桌好吃的招待。
石延楓看見張小麥女士過分殷切滔滔不絕的樣子,不禁幽怨:
“媽,我才是你親生的,你怎么連栗子紅燒肉都不做給我吃。”
張小麥斜她一眼,“去,凈想著紅燒肉。背你的書吧,等哪天溫溫來咱家做客,你跟著沾沾光兒就行了。”。
說完話,替石延楓掩上了門,往自己臥室去了。
石延楓從漸遠的拖鞋聲音中確認媽媽回了房間,才關(guān)掉免提,
“搞定。”,她偷笑,“溫溫,我接著給你背”。
“嗯”,溫懿濃小聲應(yīng)著,“不過,剛才背到哪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石延楓又卡殼了。
“在乎什么?”
石延楓停頓了下,在床上打了個滾兒,篡改道:
“在乎哄你睡覺開心也。”
“……”。
溫懿濃覺得心里像被什么燒一下,暖得柔軟。
“我好像困了。”,她帶著小鼻音開口,聲音里有點嬌,有點羞。
“小石頭,晚安。”。
石延楓也笑著點頭說晚安,順手把語文書壓到枕頭下。
拉緊被子躺好,腦袋里接著背書,逐字逐句過著翻譯,困意很快襲來。
另一邊,溫懿濃卻怎么也睡不著。
翻來覆去,閉上眼睛時候總看見石延楓傻笑著的樣子。那樣陽光的一張臉,擠走她所有關(guān)于黑夜的不安想象。
她側(cè)身躺著,腿蜷起來,輕輕抱住那只大泰迪。
這一覺當(dāng)然睡得很好。夢里又見到久違的糖果屋和游樂園。也許連溫懿濃自己也不知道,她那天睡熟時候,嘴角都還掛著淡笑。
轉(zhuǎn)天再去上學(xué)時,她故意磨蹭了幾分鐘才走。手上拎了兩杯甜豆?jié){,從公交車站往校門口走路的幾百米,步子莫名放得很慢。
她果然沒有卡錯時間,七點零五,石延楓準(zhǔn)時從后面小跑著追上來。
石延楓拍拍溫懿濃的書包,站到她的旁邊,“早呀,好巧!”。
“誒,好巧。”,溫懿濃回過頭朝她微笑,裝作驚喜的樣子。
她才不要承認,她是算準(zhǔn)了時間在這里慢慢晃悠。
況且她自己也說不明白,怎么今天就偏偏等不及,想要校門口見到石延楓。
只是她知道,石延楓靠近過來時候,周身的空氣都被震蕩得很歡喜。
“早安呀。”,溫懿濃眼角漾著笑,輕聲和她問好。
石延楓應(yīng)該不會知道,這問好里藏了多少私心。
在學(xué)校里,當(dāng)金錢有限,時間有限,我實在沒有什么好送給你。
然而睡前最后一句晚安,清晨第一句早安,都要悄悄私藏,唯獨留給你聽。
兩個人說笑著并肩走著,踏進校門,邁上臺階,追趕著爬三層樓梯走進教室。進班門時候,在閑聊昨晚更新的《生活大爆炸》,笑說物理老師和謝爾頓一樣可愛又奇葩。
校園生活總是稀松平常,上課下課,交作業(yè)收作業(yè),判作業(yè)發(fā)作業(yè),周練,月考,期中期末,人人都在被課本進度和考試排期推著走。
那時候總覺得時間很慢,未來很長。
然而時間并不如她們想象中那樣經(jīng)用,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走廊里已經(jīng)掛上中考倒計時的紅牌子。
以為遙遙無期的初中三年,算下來所剩也不過百天。
學(xué)業(yè)壓力驟熱增加,準(zhǔn)時睡覺幾乎成了奢望。溫懿濃的成績還算穩(wěn)定,然而石延楓的分數(shù)排名總是上躥下跳。
她看著排行榜,心里開始著急。
晚上挑燈夜讀,力學(xué)綜合的題目吭哧吭哧算了半小時,一對答案,竟然又錯了。
都已經(jīng)凌晨一點,張小麥女士進屋給她送牛奶,“丫頭,喝完牛奶就睡吧,明天再學(xué)。”
石延楓卻偏偏跟自己較勁,拿橡皮把整道題目擦掉,吹著橡皮屑的時候差點急出眼淚,“媽,我是不是特別笨啊。”。
她以為張小麥女士至少會象征性安慰她說“怎么會呢,傻孩子,你才不笨”,結(jié)果張小麥只是放下牛奶杯,揉了揉石延楓委屈的小腦袋,語重心長:“小楓啊,沒事的,你爸當(dāng)年物理也考不及格的。”
“……”,石延楓更委屈了。物理不好也要遺傳嗎。
她才不愿意承認自己天生是笨蛋。
“媽,我算完這道題就睡。”
其實她的物理成績還算不錯,只是在高手如林的班里顯得不太夠用。既然唯一的目標(biāo)就是直升本校,那么留給她的容錯率幾乎沒有。她斤斤計較地計算過各個科目的目標(biāo)分數(shù),結(jié)果算下來,物理最多只有6-7分可扣。
所以她不敢犯錯,不敢跳過不會做的題,更不敢在原本會寫的題目上失分。
看見她為學(xué)習(xí)過分緊張的樣子,張小麥在她旁邊坐下來。
“丫頭,媽媽其實只希望你是個快樂的人。努力了就好,別給自己太大壓力。”
“我知道。”,石延楓點點頭,“可我就是想考好點。媽,你知道,我高中還想在精誠讀。”
“這么有執(zhí)念嗎。”,張小麥問完,若有所思。
她想起自己當(dāng)年錯過了讀書機會,心底里一直羨慕在好學(xué)校讀書的人。
“哎,媽媽懂。媽媽就是心疼你熬夜。行了,你接著學(xué)吧。你想做的事,媽媽都支持。”
石延楓于是再次提起筆,對著那道讓她欲哭無淚的題目再次發(fā)起進攻。
總算做出來了。確認答案和步驟正確,她撂下筆,長舒一口氣。
筆隨手扔在卷子上,卷子和作業(yè)本擺在桌上亂七八糟,她揉揉眼睛,撲到床上倒頭就睡。
張小麥女士聽見屋里動靜,安靜起身,替石延楓掖好被角。
初三一年,石延楓在房間里熬了多少夜,她就在客廳里跟著熬了多少夜。天下父母心。
第二天一早,鬧鈴急吼吼地響著。
石延楓抱著被子撒嬌,“再睡一分鐘”,“再睡五分鐘”,“再睡三分鐘,我絕對起床”。
最后被生拉硬拽起來。
初三以前,石延楓不知道自己居然會這么困。急急忙忙把說桌上的一攤東西塞進書包,隨手扎起頭發(fā)往樓下跑。
樓下,石昆城已經(jīng)在車里候著。石延楓剛上車,爸爸就遞過來一兜小籠包和兩碗豆腐腦,“來,趁熱把早點吃了。”
“還有,多出來這份兒給小濃帶去。”,石爸爸自打知道溫懿濃家里情況,總把溫懿濃當(dāng)半個閨女來看。
“嗯。”,石延楓答應(yīng)著,坐在副駕駛上吃包子,沒吃兩口,就閉上眼睛,“爸,我再睡會兒啊。”
等紅燈的時候,石昆城歪過頭,定神兒看了眼閨女。
娃娃臉變清秀了不少,頭發(fā)也比以前長了。從前活蹦亂跳的時候,自己總笑瞇瞇地提醒她淑女一點。
現(xiàn)在石延楓被考試壓著,當(dāng)真淑女了不少,他倒是又心疼起來,寧愿她做個無憂無慮的小孩。
綠燈亮了。
他給了一腳油門兒,心里罵了句,“去他大爺?shù)目荚嚕盐议|女欺負成這樣。”。
他都盤算好了,等中考一結(jié)束,就請年假帶著她們出去玩。這樣暢想著,車子很快開到學(xué)校,在靠近校門口的路邊平穩(wěn)停下。
石延楓背上書包下車,手里拎著早點。走進班的時候,看見溫懿濃已經(jīng)在座位上刷題。
“早啊,溫溫。”,她拖著困倦的長音,打著哈欠和溫懿濃打招呼,“給你帶的早點”。
“謝謝!誒,你是不是又熬夜了。”,溫懿濃停下筆,抬起頭,“走吧,陪你去洗把臉。”
她也很想要勸一句“別熬夜了身體重要”,然而卻沒有這樣的立場。
她們都不是天賦異稟的小孩,做不到輕輕松松考好成績,唯一能做的,也不過是再努力一點點,再認真一點點。
有幾次,成績不夠理想,她們倚在天臺欄桿上吹著風(fēng)難過。
石延楓說,我以前以為自己是特別聰明的學(xué)生,現(xiàn)在才知道,我的智商在物理卷子上的小滑塊面前不堪一擊。
溫懿濃說,我以前以為有幾分努力就有幾分回報,現(xiàn)在才明白,天道酬勤不是必然,而是幸運。
那時候流行一句非常雞湯的話,說“你必須非常努力,才能看起來毫不費力”,石延楓看見這句話時,鼻子一酸,
“溫溫,我真的非常努力了,為什么看起來還是非常吃力啊。”
溫懿濃看看女孩的眼睛,那么開心的一雙眼睛,現(xiàn)在濕漉漉的盈著委屈。
慵懶的風(fēng)吹過來,她抬起手,替石延楓撥正劉海。“不會啊。”,她笑了笑,“小石頭,我相信你能做成任何事,任何你想做的事。”
是一句普通的安慰,別人說這句話起不到什么鼓勵作用,然而溫懿濃這樣說完,石延楓卻覺得非常受用。
她很珍視溫懿濃給的信任。
“走吧”,她伸了個懶腰,“回班,我還剩兩套卷子”。
努力是不需言說的,她們只能埋頭較勁。
上課時候仍然會困,可是扭頭看看溫懿濃,一想到“如果考不上,可能再也見不到”,她就渾身嚇一機靈,點幾滴眼藥水,擦幾下風(fēng)油精,實在不行就走到教室后排站著聽課。
這是她頭一回跟自己拼命較勁,她很清楚,這是友情的力量在撐著她。
她原是一個生活隨性的人,但是朋友太過耀眼,她也開始渴望成為更優(yōu)秀的自己。
朋友總歸要比肩而立,她是這樣想的。
聊天記錄里,幾乎不再有多余的話。出現(xiàn)最多的字是“加油”,“早睡”,以及“這道題你會嗎”。
但每次考試時候,她們絕不吝嗇自己的抱抱。
考好了,“抱一下,沾沾考神喜氣”;
考差了,“抱抱,下次一定考好。”。
溫懿濃幾乎每次都能考得很好,因而班上不少同學(xué)都想要來蹭個“抱抱”。
石延楓經(jīng)常笑著把人轟開,“不要,溫溫只有我能抱。”。
其他同學(xué)撇撇嘴開玩笑說,“哇石延楓,你真霸道”。
石延楓于是咧嘴笑出小白牙,“嘿嘿,我就是霸道,溫溫只有我能抱。”
溫懿濃在旁邊聽見,刷題的筆并沒有停。想要佯裝無事發(fā)生,卻又忍不住抿嘴偷笑。
她抬起頭,放下筆,拽拽石延楓校服衣角,“你過來。”
“嗯?”,石延楓聽話俯身,耳朵降落在溫懿濃的嘴邊。
“你不想要別人抱我啊。”,溫懿濃含著笑打趣她。
“我沒有啊我只是,啊,我以為你不喜歡和別人肢體接觸…”,石延楓著急地找理由解釋,卻看見溫懿濃撲哧笑出聲。
“小石頭,”,溫懿濃用只有石延楓能聽見的音量說道,“其實,我并不是一定要在留在精誠的。”
說完,溫懿濃淺笑著看著她的眼睛,“還有最后一個月,你放輕松就好。”。
石延楓愣了一下,反應(yīng)半天,才聽明白溫懿濃這話是什么意思。
她怔怔地點了點頭,走回座位。
馬克思說,意識對生理有調(diào)控作用,她現(xiàn)在領(lǐng)悟到了。
不用咖啡提神,不用風(fēng)油精刺激。感覺犯困時候,只需抬眼看一眼溫懿濃微微低頭刷題的背影。
那些被信任的感動,對共同升學(xué)的執(zhí)念,都成了精神的能量。
甚至,她不再依賴鬧鈴。因為清晨六點,她總能接到一通電話,溫懿濃軟軟的聲音喚她:
“早安,快起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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