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他看你的眼神可不像是學生看老師。
賀秋桐這次的小脾氣來得沒頭沒腦,沈潮雖然是研究心理學的人但是這不代表他有讀心術,他思來想去實在是搞不明白今天這個小鬼在慪什么氣。
“……”賀秋桐梗著脖子不說話了。
深深吸了口氣,他把涌到眼眶的熱氣硬是憋了回去,又把腦袋往下低了低,情緒洶涌襲來如黑夜中一道猝不及防的閃電,他被當頭劈下,事情都被他搞砸了。
怎么辦?怎么辦?賀秋桐實在不知道怎么解釋。
沈潮的語氣他聽進了心里,之前沈潮從來沒有用這么冷的語氣跟他說過話,就連他不戴頭盔上路的時候也沒有這么冷漠過。
沈潮是真的生氣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賀秋桐開始心慌。
一番猶豫之后他緩緩松開了握著酒杯的手,越過沈潮的手把那邊放著還沒動的橙汁兒拿了過來給自己倒了一杯。
滿滿一杯橙色的液體在透明玻璃杯里晃悠悠,有一些細碎的小果粒沉淀在杯底,層次分明,好看得緊。
賀秋桐不動聲色地晃了晃杯子,把嘴巴湊到杯口默默抿了一口橙汁——
甜的泛苦。
這是個明顯的討好的動作,他不相信沈潮沒看到。
可是沈潮沒有動作。
以往賀秋桐最愛的橙子味好像變了質,甜膩膩的味道充斥在口腔里,顆粒感的橙子果肉一顆顆黏在喉嚨口,不上不下的,哽得他眼睛發酸,心里發疼。
仿佛為了壓下這抹難受似的,賀秋桐仰頭跟剛才喝酒似的一口悶完了所有果汁,喝完之后還專門把杯子放在了自己的左手邊——也就是沈潮那邊。
可是過了一會兒他還是沒聽見沈潮說話,心里亂糟糟的,像一團找不到線頭的毛線團子,賀秋桐皺著眉毛偷偷抬頭瞄了一下自己左手邊的人。
沈潮在跟楊凡義說話,好像并沒有注意到自己專門擺過去的橙汁,甚至都沒有往自己這邊看一眼。
沈潮真的生氣了,賀秋桐腦海里不受控制地又一次想到了這句話。
這頓飯吃到后面的時候,不知道是誰先舉的杯,大家紛紛端著自己的酒杯站起來,在圓桌中心處碰杯。賀秋桐也隨大流地站起來,他順手拿起了右手邊還剩著的半杯啤酒,舉起來的時候,瞅見杯中冒著氣泡的啤酒,他才發現拿錯了。
下意識的,他又抬頭看了一眼沈潮,但沈潮還在跟楊凡義聊天,目光根本沒往他這邊放,也壓根兒沒有管他的打算。
賀秋桐心里有點不是滋味。
他在心底暗罵自己自作自受,耍完脾氣還要沈潮不生他的氣。
沈潮沒有義務慣著他。
不過他還是偷偷把酒杯子換成了裝橙汁的杯子,抬手跟大家碰了杯。
他明白,沈潮在他沒有胡鬧的時候都很照顧他情緒,怕他跟別人不熟,一個人尷尬,時不時就來找賀秋桐聊天。
但從剛才開始就再沒有找過他,對他不同尋常的舉動也表現得毫不在意。
好像……好像真的要再也不管他了。
賀秋桐現在無比希望時間齒輪能回轉,他要跳到幾分鐘前的那個自己面前,把那些傷人的話通通堵回去!
不過他也知道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的,賀秋桐也就只能在腦子里想想罷了。
后面的飯賀秋桐吃得心不在焉,視線飄忽不定的,總是不自覺地飄到沈潮那邊兒去——
沈潮為什么不看我?他在跟楊凡義聊什么呢?這個花花公子不會把沈老師帶壞了吧?
賀秋桐的思緒逐漸飄遠了,就連夾到了自己最討厭的芹菜也沒注意到,當奇怪味道在舌苔味蕾上蔓延開來的時候他才驟然反應過來。
生理的下意識反應讓他一口把芹菜吐了出來,但舌根上褪不去的芹菜特有的味道還是無法消散。
賀秋桐突然回憶起那天晚上,沈潮因為他騎車不戴頭盔生了好大的氣,蔫兒壞蔫兒壞地準備了一桌子綠油油的芹菜。
那個時候,沈潮還樂意管他,樂意給他懲罰。
筷子頓了一秒,賀秋桐重新夾了一塊芹菜放進嘴里,不喜的味道瞬間綻開。
但他沒再把芹菜吐出來。
反而用后牙槽使勁研磨了好幾下嘴里的芹菜,芹菜汁被榨出來流到口腔里。特有的那股澀澀的味道在口中愈發濃烈。
明明他沒戴頭盔那晚沈潮都對他那么心軟,他還沒吃幾根就給他剝蝦……可今天……
直到今天,賀秋桐才真正體會到了別人口中說的嚴厲冷漠的沈潮。
吃完午飯,眾人紛紛起身告別。賀秋桐一直沒有起身,他余光瞥見沈潮起身的時候他才跟著站起來,但沈潮目不斜視地跟別人打了招呼獨自上樓。
賀秋桐一人站在樓下,頂著眾人的目光,有些臉熱,他目光閃爍地說了句‘我也上樓了’就跟著沈潮走了。
直到下午,沈潮也沒理他,而是自己拿了筆記本在陽臺的小桌子上敲敲打打。
陽臺到臥室的門并沒有關上,坐在臥室這邊的賀秋桐找了個剛剛好的角度,稍微歪頭就能看到沈潮那邊兒動靜。
他聽到手機微信消息的提示音響了,賀秋桐掏出手機看了眼——不是他的,那就是沈潮的了。
果然男人拿起手機開始發消息。
也不知道跟他聊天的是誰。
賀秋桐癟了癟嘴,心里還是吃味,順手點開了和沈潮的聊天頁面,他也想給沈潮發條消息,可是不知道怎么開口,刪刪減減什么也沒發。
思來想去,他腦子又開始自動播放飯桌上自己那句‘管得太寬’,賀秋桐一下子把自己扔進房里的大床上,“啊——怎么辦啊!”
頹廢地揉了一把頭發,賀秋桐重新做起身,卻發現沈潮突然轉頭看了他一眼,眼里好像帶著一種很復雜的情緒。
賀秋桐:“……”好尷尬,沈老師聽見了嗎?我剛才是不是很丑……
——
沈潮其實是在跟楊凡義聊微信。
楊凡義:今天午飯的時候怎么回事?
沈潮:沒什么事。
楊凡義:你怎么惹著人家小朋友了,要喝點啤酒就喝唄。這個年紀都叛逆,你這個學心理學的怎么還不明白了呢?
沈潮看著這句話沒有回復,楊凡義不知道,這根本就是不喝不喝酒的問題。
過了一會兒又來了消息。
楊凡義:你對賀秋桐什么感覺?
什么什么感覺?沈潮只覺得莫名其妙。
沈潮:?
楊凡義: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那小孩兒看你的眼神可不像是看老師的眼神。
看著屏幕上的這行字,沈潮沉默了半分鐘,才倏地抬頭看向了臥室里坐著的賀秋桐。
少年也正看著他這邊,兩人的視線短暫相交又快速分開。
沈潮那表面上的戀愛經歷相當于沒有一樣,對于這方面的感覺肯定沒有楊凡義這個花花公子靈敏。
楊凡義說了這話之后沈潮有一段時間都一直在回想之前自己與賀秋桐的相處。
但他思前想后,并不覺得小朋友看他的眼神有什么不對勁的。
就心理學來說,人們對于對自己好的人大概率也會表現出極大的善意。
再加上小朋友的原生家庭好像并沒有給到他太多的關心,所以對于幫助他的自己才會表現出一些依賴來——類似于雛鳥情結。
他覺得自己在小朋友心里應該就是個人生導師的位置,頂了天把自己當爸爸看,所以對自己親近一些也無可厚非。
楊凡義:所以你對他什么感覺?這種事情還是說清楚的好。
他覺得楊凡義多半是整天混跡于情場,太敏感了,看什么都像是曖昧關系。
沈潮:你想多了,真的。
楊凡義:呵呵,不信我……那行,等著看吧。
……
賀秋桐見沈潮看了自己一眼就把心思放在手機上了,心里排除了沈老師有曖昧對象的可能性,覺得可能是學校里的事情。
畢竟近幾個月沈潮都跟自己最親近,如果有什么走得特別近的人,自己肯定知道。
他不應該亂吃醋的。
腦子彎彎繞繞一大堆,賀秋桐又想到:沈教授出來避暑也有這么多事情要處理,都不能好好玩。
嘆了口氣,賀秋桐打算去給沈教授泡杯咖啡——他也只會泡泡咖啡了。
等賀秋桐在樓下找到廚房的時候卻發現戴邱的女朋友左思彤也在廚房煮什么東西。
左思彤看到了他,打了聲招呼,“哈嘍!你是想用廚房嗎?”
賀秋桐搖搖手,說道:“不是不是,我想用一下咖啡機。”
“你要喝咖啡嗎?我看你剛才也喝了酒,我這里水要燒開了,要不喝點蜂蜜水?”
看了看左思彤前面擺著的蜂蜜,他好像是記得蜂蜜水可以解酒的。
沈潮剛剛好像也喝了啤酒。
“我等會兒能沖一杯蜂蜜水嗎?”賀秋桐問道。
“可以啊,我幫你沖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沖就好。”
最后賀秋桐自己沖了一杯蜂蜜水,沈潮喜甜。所以還特地舀了一大勺蜂蜜。
亮晶晶的蜂蜜在勺子的攪拌下與水融化,賀秋桐把勺子取出來舔了一口。
入口是甜漬漬的蜂蜜味,對于他來說有點太甜膩了,但是對于沈潮來說應該是剛剛好的味道。
賀秋桐先把蜂蜜罐子還給左思彤,洗了勺子,道謝之后,才端著杯子回房間。
他在這短短的路上想了許多——怎么開口、怎么道歉……
但這一切想好的措辭都在看到沈潮的瞬間被遺忘。
沈潮已經把筆記本收起來了,坐在房里看電視,是午間新聞的回放。
他抬眼看了一眼電視里打扮正式的主持人,收回視線把蜂蜜水遞到沈潮面前,沒有說話。
賀秋桐注意到沈潮先是皺了一下眉毛,才抬頭看他的。他不由得開始擔心,沈潮這次應該是真的很生氣。
賀秋桐后知后覺地懊惱起來,都怪他話說的太重了。
他不是不想沈潮管他,相反,他很喜歡沈潮管著他的感覺。
有個人告訴你做一件事情的限度,有個人幫你安排你過的亂七八糟的生活,有個人會在意你是不是有好好戴頭盔,有個人會為你在傍晚做一碗番茄雞蛋面……
這種感覺真的讓人上癮。
沈潮是能讓他平靜下來的藥物,也是能讓他莫名煩躁的源頭。
他能讓一個打架抽煙樣樣行的賀秋桐變成每天泡圖書館的賀秋桐,也能讓一個好久沒煩躁過的賀秋桐變成在飯桌上跟他慪氣的賀秋桐。
這樣想來——沈潮對于他來說好像真的是個特別的存在。
“蜂蜜水,沈老師喝嗎。”賀秋桐先開了口,打破了這房間里的安靜。
沈潮抬頭看著少年的眼睛,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掃落一片陰影,遮住一半靈動的眼睛。
少年被他盯得不自在地率先移開視線,沈潮才開口說道:“嗯。謝謝”說完接過了賀秋桐手中的杯子。
入口溫涼,甜滋滋的——是自己喜歡的甜度,看得出來少年是用了心。
不過他現在面對這份用心卻不知道怎么回應,少年并沒有主動提起什么,沈潮也不好自說自話。
賀秋桐緊張地抿了抿下唇,哪些道歉的說辭仿佛在腦子里卡了殼,一個字都蹦不出,想了半天,才開口問了句:
“好喝嗎,他們說可以解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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