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熬過一節(jié)數(shù)學(xué)課，蘇林累得趴在桌子上，把手抬起來搭在前座上。

        陳芷瑄瞪著眼睛回過頭來，看見蘇林這個蔫樣，雙手奉上一盒小餅干，念出一句廣告詞：“餓貨！試試這個！”

        蘇林噗嗤一笑，在她肩上捶了一下：“我不愛吃這么甜的東西。”

        王傾也回過頭遞上一袋椒鹽餅干：“林林吃這個！”

        蘇林眼前一亮，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收下了卻沒吃：“謝謝汪汪了，我先趴一會兒，等下再吃。”

        “好嘞！那你在這里養(yǎng)精蓄銳吧，等周大神問完問題就可以來解救你了！”

        蘇林抬起頭向講臺上一看，果然周濟相在和老師討論什么。想也知道大約又是哪一道殺千刀的競賽題吧——數(shù)學(xué)老師相當(dāng)可惡的一點就是，每當(dāng)蘇林去問問題的時候會很不耐煩：“這種題目不是出現(xiàn)過嗎？唉，你看看你同桌問的問題，根本沒有一道是這種小兒科的嘛。”

        蘇林那顆一心向?qū)W的心就在這么一次次的不耐煩里消磨殆盡了。

        對此周濟相的反應(yīng)是：“你問我不就好了？”

        這人自己送上來了，那就不問白不問咯。

        后來蘇林有了問題基本第一時間找周濟相，他不在的時候就去問八班的那個軟萌軟萌的數(shù)學(xué)老師——啊那個李老師真的是業(yè)界良心，什么問題都會好言好語地解答。而且他身為一個一米八的白胖大漢居然有一顆神奇的少女心，嗯……

        為了感謝李老師的答疑解惑，高二的教師節(jié)蘇林非常有誠意地買了賀卡，不過很神奇地把給他的和給教英語的李老師（一位御姐）的賀卡搞反了——還好兩個老師都姓李，結(jié)果出乎意料地好：御姐李很高興能有一位學(xué)生給她一張素色純黑非粉非紅的賀卡，而白胖李在收到賀卡后的某一天看見蘇林打招呼說：“謝謝你的賀卡啊，不過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歡淺藍色？”

        從此這只大白胖子的形象變得更有親和力了。

        等數(shù)學(xué)老師走了，許諳宸上講臺敲了敲桌子：“同學(xué)們不好意思！我有個事要說！”

        于是教室安靜了下來。

        “謝謝大家的配合！”許諳宸見狀笑起來，“其實是體育委員有話要說。”

        于是人高馬大像霸王龍的體委陳灝然坐在座位上，用他粗噶的聲音說：“啊對！下周一不是要開始打高二的籃球賽嗎？我就想說，男生們趕緊過來報名啊！”

        陳芷瑄做了一個無語的表情，嚷嚷道：“這不就沒有我們女生什么事嘛，搞這么大陣仗。”

        許諳宸嘿嘿一笑：“女生們當(dāng)然也有工作啊，拉拉隊就要靠你們啦！”

        有男生開玩笑道：“班長你還需要拉別的女生來給你加油啊？直接讓簡語晴去不就好了嘛！”

        大家哄笑起來，都看向那個漂亮的女孩子。

        蘇林也看過去，簡語晴已經(jīng)“刷”地把臉紅透了，繼續(xù)寫她的作業(yè)。

        許諳宸笑：“你們不要這樣，很煩啊——那么女生要報名拉拉隊的也去體委那里喲。”然后望著陳灝然笑，“灝然你看我對你多好，等下就會有很多女生來找你了，桃花滾滾！”

        陳芷瑄倒吸一口氣，捂著胸口回頭向蘇林哀嘆：“怎么這樣子！班長竟然不要周大神，勾搭霸王龍了！”

        蘇林附和著笑了笑，眼睛放在面前的那本習(xí)題冊上。

        “完形填空啊！蘇林你這個變態(tài)居然在刷完形填空，我看到就想吐啊！”陳芷瑄又是倒吸一口涼氣，“不過英語小公主快告訴我，哪本針對完形的練習(xí)最好啊？”

        “這個怎么說呢？我之前做完了一本龍門，現(xiàn)在這本星火還是進行時，所以沒辦法評判啊。”蘇林淡淡地回道。

        “差不多就是這樣了。”周濟相說完，拿起草稿紙看了看，“我覺得應(yīng)該沒有什么問題。”

        蘇林點點頭：“你說的我會了，這類的大題可能也差不多沒問題了。不過我真的真的很討厭解幾……”

        “高考解幾是必考的，你就算討厭也只能好好學(xué)。”周濟相轉(zhuǎn)著筆聳肩道，“我看你擅長的可能就只有立幾。”

        “其實導(dǎo)數(shù)那塊的問題我也不弱……算了我就不班門弄斧了。”蘇林小聲抗議道，“好麻煩啊，高二就得把高三的課也學(xué)完……”

        “其實你的英語已經(jīng)可以去過四級了，你怎么不叫累？別懶別找借口。”

        蘇林翻了個白眼，沒有答話。

        “沒什么問題了的話，那就回家。”周濟相說著開始收拾東西。

        “嗯？你不等班長嗎？”蘇林愣了一下。

        周濟相點點頭：“嗯，他今天有事，我不和他一起。”

        蘇林不再問了，把筆蓋好，收進筆袋里。

        “你怎么不問我他有什么事？”

        蘇林又是一愣，偏了偏頭：“我為什么要問？”

        周濟相表情復(fù)雜地看了她一眼：“沒什么。”

        蘇林把東西收拾好，走到門口忽然猶豫了一下，回頭看他：“你剛才的意思是，要和我一起走？”

        周濟相拿起書包不緊不慢地走過來：“既然順路，為什么不？”

        蘇林有些尷尬：“不覺得有點奇怪嗎？”

        周濟相晃了晃手里的一本英語練習(xí)冊：“邊走邊講題，在那些八卦的老師領(lǐng)導(dǎo)眼里，我們不就只是兩個愛學(xué)習(xí)的好孩子了嗎？”

        蘇林有些無語：“求我給你講題就直說，死傲嬌！”

        事實上，在公交車上太顛簸了，盯著練習(xí)冊看會暈車，并不是個講題的好場所。

        所幸錯開了下班高峰期，現(xiàn)在的公交車上人不多。

        兩個人默默坐著，蘇林靠窗，于是一直看向窗外。

        “天黑得真早。”

        “嗯。”

        “到底是深秋了。”

        “嗯。”

        “可能再冷一點我們就可以不穿校服了。”

        “嗯。”

        “還好學(xué)校有點自知之明，知道校服外套太薄而且也罩不住厚衣服。”

        “嗯。”

        “大神你能說點別的嗎？”

        “嗯。”

        蘇林噗嗤笑出聲來：“你說一個字收多少錢呀？”

        周濟相也笑了笑，卻沒有以前那樣自然。

        蘇林一愣：“你還好嗎？”

        沒有回答。

        半晌：“蘇林你有沒有目標(biāo)的大學(xué)？”

        蘇林揚了揚眉：“目前還沒有。”

        “嗯。”

        “你肯定是奔著清華北大去的吧？”蘇林故作輕松地笑了。

        “嗯……”

        “你好煩啊，能不能不要嗯來嗯去的！”

        “我初中的時候就想好了要去北大，念化學(xué)。”

        “好厲害啊，你肯定沒問題的。”

        “可是我中考考得不好。”

        蘇林愣了愣。

        的確，他這樣的成績在高一剛來的時候沒有在一班二班，應(yīng)該是中考失利了。

        “因為初三生病了，住院耽擱了很久。”

        “好可惜。”

        “你們都說很可惜。”

        周濟相說著苦笑起來，摘下眼鏡，高高的眉骨在眼窩處投下一片陰影。

        “但是病好了的吧？”

        “好了。還好是早期。”

        早期？癌……癌癥？

        蘇林小心地看了看周濟相，的確她一直覺得他比正常男生要瘦削孱弱。

        “但是現(xiàn)在想想，當(dāng)時沒考好也不是那么可惜。”周濟相看著她，笑起來，彎成月亮的眼睛帶了溫和的笑意，這次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

        他笑起來好看極了，給蘇林看得一愣，也笑起來：“畢竟‘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呀。”

        籃球賽是放學(xué)之后開始的。

        然而周一最后一節(jié)課卻是班會課……

        絮絮叨叨的老班在下課后五分鐘依然還在重復(fù)剛才說過的話，許諳宸終于舉起手來：“老師！我們班今天下午有籃球賽！”

        這一刻全班人的心里都在為班長高唱頌歌。

        老班被打斷了本來不是很舒服，想想發(fā)覺籃球賽是校級的比賽，于是忙笑：“啊，那這就放了吧——你們加油啊。”

        歡呼聲此起彼伏地響起來，收拾完東西的同學(xué)們立刻拎起書包就散了。后面的男生們嘭嘭地拍了拍籃球，一個個把外套一脫，書包一放出去了。

        王傾今天有事要先走，看不了比賽，走前還讓陳芷瑄一定把賽果發(fā)給他。而后者嫌蘇林動作太慢已經(jīng)先一步跑了，還惡狠狠地警告她：“你趕緊的，一定得陪我去看啊！”

        “看不出來陳芷瑄這么喜歡籃球？”周濟相有些驚訝，“還是為了給王傾發(fā)賽果？”

        蘇林扶額：“都不是……橙子她只是喜歡看一群男生聚在一起而已，你懂？”

        周濟相瞬間額前三道黑線下來：“……嗯。”

        “不過你不去嗎？”

        他好像根本沒有收拾書包的跡象。

        “對，不去了。”周濟相有些不自然地應(yīng)道，“今天有事。”

        蘇林點頭：“反正班長也會告訴你戰(zhàn)況的——好吧，再見啦。”

        周濟相點頭：“再見。”

        說實話，如果不沖著青春好看的男生去看的話，高中生的籃球賽幾乎毫無觀賞性……

        “橙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我爸爸會看nba的啊！”蘇林看得有些昏昏欲睡，向一邊激動不已的陳芷瑄抱怨道。

        “啊啊啊！進球！慶祝！抱在一起了！哇哦！九班的李景攸好可愛啊！”這個把她拖到圍觀群眾最里層的女人正沉浸在自己粉紅色的世界里，并沒有理她。

        “……”蘇林沉默地看回球場。

        全場的得分差不多都是七班的許諳宸、陳灝然和九班的李景攸拿的，其他人基本都是處于助攻狀態(tài)，拿到球都直接喊一聲然后傳給他們。

        許諳宸的確很好看。

        雖然已經(jīng)是深秋，但在陽光下的少年依然散發(fā)著盛夏的光芒：被夕陽染成棕色的頭發(fā)，線條流暢的手臂，年輕俊俏的臉。

        這時候罰球的許諳宸“喝”地喊了一聲，把球拋向籃筐，不過很可惜沒有中。候在籃下的李景攸一躍而起，用力拍了一下籃球想把球往隊友那里傳，可籃球不聽使喚地快速在籃板上彈了一下，然后飛往觀眾處，猛地擦過蘇林的額角，再彈回球場。

        這種只會在狗血電視劇里出現(xiàn)的場景居然真的會在現(xiàn)實生活中出現(xiàn)，大家一時都沒反應(yīng)過來。蘇林只覺得頭被打得向后一杵，腦子“嗡”地震了一下，然后眼前的世界慢慢染上了粉紅色，開始冒出一些金色紅色黑色的小點，飛快地出現(xiàn)又湮滅。

        這時候陳芷瑄扯開嗓子“嗷”了一聲，倒是把蘇林被球打掉的魂給叫回來了。她晃了一下，努力站穩(wěn)，然后一只手扶額一手向迅速圍上來的人群和球場上有些不知所措的少年們笑著擺了擺示意沒事。

        她模模糊糊看到李景攸一臉抱歉地向她攤了攤手，又快速瞟了一眼許諳宸——他正看著自己，臉上有些驚訝的神色。

        于是趕緊低下頭來，向身邊一直哇哇亂叫的陳芷瑄沒好氣地說：“快別哭喪啦！扶我去邊上坐一下。”

        “誒不行不行，你和我回教室去！我桌子里有云南白藥，現(xiàn)在就給你噴！要是腫成了一個大包怎么辦？！”陳芷瑄也不顧男生之間熱火朝天的肢體交流了，二話不說就拿起兩人的書包，扯著她往教學(xué)樓走去。

        蘇林簡直要被感動死了，不過……

        “陳芷瑄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么你的課桌里會有云南白藥這種東西？”

        陳芷瑄根本沒有意識到蘇林的吐槽，反而回過頭來甜甜一笑：“啊，請叫我小叮當(dāng)哦！”

        “說起來簡語晴好像沒有來看班長打球？是因為之前那些人起哄嗎？”

        陳芷瑄的聲音在走廊里回蕩，還有些駭人。

        放學(xué)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五十多分鐘了，兩個人背著書包慢慢走著，蘇林抬眼觀察組成教學(xué)大樓的這三部分：高一樓已經(jīng)差不多走光；可能因為大家都去看球賽了，高二樓也是空空的；高三的大部分學(xué)長學(xué)姐們都似乎還沒回去，隔著玻璃能看到不少努力背書的身影。

        高考啊，真是任重道遠。

        蘇林漫不經(jīng)心地回道：“可能吧。”

        “班里人都起哄誒，她和班長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事啊？”

        陳芷瑄對男生間的八卦有興趣就不必多說了，她居然對男女間的八卦也有興趣，這讓蘇林有些吃驚。

        不過這個八卦涉及到許諳宸，她不想胡亂置評。

        “可能是因為簡語晴很漂亮，班長很帥，然后又坐前后座吧。”

        “哦哦。男生都這樣，就只看臉。反正我不喜歡簡語晴，覺得她做作。”

        “橙子你這話說出來會被認(rèn)為是嫉妒的。”

        “我才不嫉妒她呢，我這么好看！”陳芷瑄故作嫵媚地笑了一下。

        “是是是，我們橙子是大美人！”雖然聽起來像是在敷衍她，但蘇林確實經(jīng)常覺得陳芷瑄又酷又美，和自己完全不一樣。

        “還好，周濟相似乎不是個只在意外表的人，雖然我們林林也是個清純可人的小美女——”陳芷瑄這么說著看著蘇林邪邪地笑了，立刻被賞了一個輕輕的耳光。

        兩個人這么打鬧著，走到了教室門前。

        “還好沒有鎖門，看來還有人在學(xué)習(xí)呢。”

        蘇林點點頭：“可能周濟相還在吧，我記得他說他今天有點事。”

        說著伸手推開門走進去。

        殘陽斜著從后門灑進光來，從后往前給少年和少女的輪廓鍍上金。

        戴著眼鏡的少年低著頭認(rèn)真演算，長發(fā)的少女雙手托腮歪著頭坐在他旁邊，溫柔地看著他的臉。

        畫一樣美好。

        她們這兩個冒失的路人就這么闖進來，破壞了這份美好。

        所以周濟相說今天有事是這個？

        簡語晴聽見聲響抬起頭來，見蘇林和陳芷瑄呆呆地站在門口，甜甜地向她們笑了笑：“忘記拿什么了嗎？”

        周濟相聞言抬頭，淡淡地看了兩人一眼，繼續(xù)低下頭去研究題目。

        陳芷瑄不知哪里來的火氣，拉著蘇林往里走，大聲回道：“倒不是忘了什么東西啦，是蘇林頭被砸了，我們回來拿藥。”

        周濟相再次抬頭，好像思路被打斷了，有點不耐煩，聽說蘇林頭被砸了便看向她，還沒來得及說什么，簡語晴便驚道：“被球砸了？啊？嚴(yán)重嗎？”

        蘇林還處于震驚中，囁嚅著，被正在翻桌子的陳芷瑄搶白：“嗯，可能要長一個大包呢！”

        蘇林?jǐn)[了擺手：“沒啊，才沒有她說的那么夸張，你們繼續(xù)吧。”

        簡語晴笑：“嗯，那就繼續(xù)吧——難得今天你不纏著周大神，我才能讓他幫我講題目呢。”

        似乎隨口說的，又似乎惡意滿滿的一句話。

        蘇林想皺眉，卻覺得額角到眉心那一片麻木得動也動不了。

        陳芷瑄讓她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手里拿了紅瓶“嗤”地一下就噴過來，冰涼刺骨的觸感和濃烈嗆鼻的藥味讓蘇林不由“哎呦”一聲。

        “這個，先把解析式列出來，像這樣。然后看著把條件代入，這里的互相垂直是告訴你兩條直線的斜率相乘為負一……”

        身后周濟相的聲音響起來，和平常一樣淡然。

        陳芷瑄似乎是卯足了勁，又噴了一陣，這次劑量特別大，有些液體凝成小珠聚在一起流了下來。

        “你小心點啊……都流下來了。”蘇林輕聲抱怨。

        “嗯……對不起。”陳芷瑄雖然黑著臉，但用面紙擦拭多余藥劑的動作還是很溫柔，“等幾分鐘后再給你噴白的吧。”

        “……就是這樣，懂了嗎？”

        “啊，原來如此。好厲害啊——還有這道題也不太明白。”

        “好，等我看一下。”

        這個人淡定得就好像她們根本不在一樣。

        蘇林突然覺得很委屈，再加上頭暈和火辣辣的額頭，眼淚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陳芷瑄拿起了白瓶，見蘇林這樣忙問：“哎你別哭啊，很疼嗎？”

        蘇林搖了搖頭，生生地把眼淚忍回去，輕聲道：“快噴完我們走吧……”

        還沒說完，一陣?yán)潇F就噴過來了，激得蘇林又一次涌出了眼淚。

        “是這樣，直接把它代入……”

        蘇林“噌”地站起來，捂著頭向教室外面沖，把剩下的三個人嚇了一跳。

        陳芷瑄呆呆地拿著瓶子站在原地，然后有些恨恨地蹬了一下身后的兩人，慢條斯理地開始收拾殘局。

        周濟相望著門口沉默了一會兒，低下頭重新開始講題，聲音寡淡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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