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芷瑄吃完飯就回家了，她媽媽覺得天黑了不太安全，于是開車來接了她。

        “林林，我的小寶貝！”陳芷瑄媽媽特地來她房間里看了看她，“瑄瑄說你不舒服，讓我給你帶了一點老姜紅糖！”

        蘇林笑得甜絲絲的：“謝謝阿姨！”

        于是陳芷瑄又被輕輕捏了臉教育：“瑄瑄你看看人家小寶貝，多聽話多討人喜歡！”

        陳芷瑄便傲嬌地仰起頭：“我知道！所以我也喜歡林林嘛！”

        送完這母女倆，蘇林回到房間無力地趴在桌子上，想起王傾下午說的話，拿起手機看了看日歷。

        “六月七號……”

        蘇林一向日子很準(zhǔn)，推算起來也很省事，看情況應(yīng)該是不會和高考撞車，于是心安起來，把手機扔到一邊，拍了拍臉頰準(zhǔn)備做作業(yè)。

        打開化學(xué)筆記本就看見周濟相下午給她的那張寫著解答過程的紙，流程很詳細——和他這次月考數(shù)學(xué)大題一樣詳細——而且每一步旁邊還用小字標(biāo)注了用這個公式的原因。

        這個人之后要是執(zhí)教，肯定是個鞠躬盡瘁的人民好教師。

        感嘆了一番之后，蘇林開始埋頭寫今天的化學(xué)作業(yè)。

        她這才發(fā)現(xiàn)今天的作業(yè)全是這一類題，改數(shù)字、改描述方式，或者把這題顛倒一下，求解變成已知、已知變成求解。于是三四頁的化學(xué)練習(xí)半個小時就做完了。

        “要是數(shù)學(xué)出題的時候也能這么簡單就好了……”蘇林揉了揉酸痛的太陽穴，起身準(zhǔn)備去廚房拿個蘋果，發(fā)現(xiàn)手機的短信提示燈在亮，于是拿上手機一起出了房間。

        未讀有好幾條，陳芷瑄的到家通知、王傾的賽果分享——七班居然贏了九班，看來許諳宸的腳傷沒什么大礙？

        蘇林其實已經(jīng)隱隱覺得肯定會有周濟相的短信，不過點開看的時候還是愣了一下：“我下午找了你半天，后來才聽王傾說你不舒服先回去了。要是作業(yè)有問題就問我，我手機沒設(shè)靜音。”

        “噢？”

        蘇林傻傻地啃了一口甜脆多汁的蘋果，歪著頭思考他這話的意思。

        他是不是那個時候找不到組織有點慌？

        想到周濟相那張經(jīng)常冷冰冰的臉上可能出現(xiàn)慌張的表情，蘇林就覺得有點好笑。

        “謝謝長官！化學(xué)作業(yè)已經(jīng)成功完成！正準(zhǔn)備寫物理和生物！最后寫數(shù)學(xué)！反正那張小試卷不多！”蘇林憋著笑噼里啪啦地打著字。

        “最后寫數(shù)學(xué)你可能會后悔。”

        他的回復(fù)一如既往地快速而討人厭。

        蘇林三下五除二地吃完蘋果，洗了個手，端著一杯牛奶回到書桌前坐下。

        不過在作業(yè)上周濟相永遠是對的。當(dāng)蘇林開始做數(shù)學(xué)題，看到滿滿的離心率弦長焦點交點，五官都皺到了一起：“奇了怪了，考試不是考完了這一堆嗎，怎么還練……”

        她拍了拍有些昏沉的腦袋，翻開筆記試圖找到有用的定義公式，但紙上密密麻麻的公式例題像海一樣埋沒了那個關(guān)鍵的極坐標(biāo)轉(zhuǎn)換方程。

        “……圓的方程是p=√2cos(θ-π/4)……這個還行……”蘇林抬眼看了看時間，嘆了口氣準(zhǔn)備鏖戰(zhàn)到深夜，“要是最開始看數(shù)學(xué)就好了……物理的計算題那么多腦子都廢了——這條直線l和圓相切于點p……點p……”

        這題和李景攸之前講過的題有點像，按著他說的路數(shù)慢慢解出來了。

        “……九班輸了啊，他是不是還挺難過的？左右焦點a和b……直線和橢圓相交于c和d……好吧，先算坐標(biāo)……abcd的面積……”蘇林臉都皺起來了，在草稿紙上畫圖示，“我靠這是要分割成四塊來算嗎？”

        等所有坐標(biāo)都算出來，不規(guī)則的四邊形也被分成了兩個直角三角形兩個直角梯形，圖示早就已經(jīng)一團糟了。

        “那些數(shù)學(xué)大神是不是一眼就能看出來啊……”蘇林邊演算邊吐槽，但想起李景攸之前一步一步推算的樣子，看起來好像他平時就是這么解題的，不由感慨這真是個穩(wěn)扎穩(wěn)打的好學(xué)霸，“等結(jié)束了和橙子他們說一聲，一起給他發(fā)個慰問消息好了……”

        再想想周濟相這次考試莫名其妙一反常態(tài)用基礎(chǔ)解題方法，寫到一半不耐煩地跳了步，還因為跳步丟了分，就噗地一聲笑出來。所以說為什么要特意用自己不習(xí)慣的方法啊？不是吐槽這種方法很蠢嘛，用他那些奧賽方法不就好了？

        “橢圓左右頂點……相交……哦又是四邊形的面積……啊？最大值？”好容易做到最后一道題的時候，一讀題目就讓蘇林頭皮發(fā)麻。

        抬頭看了一眼時間，快十一點了。蘇林伸著懶腰慢慢站起來，打了個呵欠。

        要不洗個澡回來再說？說不定洗澡的時候會出現(xiàn)什么思路？

        準(zhǔn)備去拿衣服的時候順便看了一眼手機，有一條周濟相的短信：“寫到數(shù)學(xué)了？”

        他是在等她問問題嗎？這個點了？

        她記得周濟相之前說過晚上一般十一點睡覺，所以第二天總是能六點半起床——想想經(jīng)常熬夜甚至通宵卻一直身體健康幾乎不感冒的陳芷瑄，突然覺得她是真的皮實。

        “啊寫到了寫到了，別的還行，最后一道題我得再想一想。”

        “電話里說？”秒回。

        蘇林愣了一下，看了看手里拿著的一疊衣服，又看了看時間：這個電話一打，大神的正常作息是不是就被打亂了？

        再想想這幾天他蒼白如紙的臉色，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回道：“沒事沒事，你睡吧，我覺得我自己可以。”

        “我覺得你大概不可以。”

        蘇林皺了皺鼻子：“那我可以問別人的嘛，再不行明天早上早點去找你。”

        這次的回復(fù)三分鐘才到，整條短信就兩個字：“也是。”

        本來嘛，反正陳芷瑄這個人什么時候找她都在，何必耽誤虛弱大神的休息時間？再說這個作業(yè)明天也不交，只是上課對答案，也可以不用全寫……不過對答案的時候老師會在底下轉(zhuǎn)悠，看到誰沒寫可能會當(dāng)眾批評幾句——算了算了，她可丟不起這人。

        蘇林把手機一丟洗澡去了。

        對那道題實在是沒有什么頭緒，就這么傻傻地思考著，去拿吹風(fēng)機吹頭發(fā)的時候還被自己的拖鞋絆了一下，腳趾隔著拖鞋戳到了地板上有點痛。

        說起來許諳宸到底怎么樣了？

        吹風(fēng)機嗚呼呼呼呼地在耳邊鼓著熱風(fēng)，蘇林的思緒又飄到了下午簡語晴和許諳宸說話的場景。其實她可以借著他們班贏了這個由頭,給許諳宸發(fā)個短信，順便問問他的腳踝有沒有事——但不知道為什么，自從上次和周濟相吵架之后她就不太想和許諳宸來往了，就連周一收到許諳宸的生日快樂也斟酌了好久才回了一個“謝謝”加一個高興的顏文字。是因為擔(dān)心周濟相會像吐槽那個女生一樣對她冷嘲熱諷？還是因為最近大家都在傳簡語晴和許諳宸，她自慚形穢？

        “林林，你再吹頭發(fā)就燒焦了！”爸爸的聲音從臥室門外傳來。

        “哦！”蘇林忙把吹風(fēng)機按掉，用梳子梳了梳被吹得有些過于蓬松的頭發(fā)。

        “睡前記得把喝牛奶的杯子拿出來洗了！”媽媽的聲音也響起來。

        他們的房間里傳來微弱的聲音，但她聽出來《亂世佳人》主題曲那個經(jīng)典的旋律。四個小時的電影，難怪他們一個晚上都沒怎么出房門，也難怪最喜歡瑞德的媽媽聲音帶著一點哭腔，應(yīng)該是到訣別的時候了吧。

        在爸媽的影響下，蘇林也把這部電影看了好幾遍，最喜歡的也是瑞德。

        中考完的暑假她去陳芷瑄家玩，陪著她又看了一遍。聊起觀后感的時候陳芷瑄對蘇家母女的迷戀表示理解：“我懂我懂！我看小說玩游戲里也總遇到這種霸總系角色——要是現(xiàn)實中也有這樣全心全意愛我的男人就好了。雖然表面看不出來，雖然有點傲嬌，有時候又別扭，產(chǎn)生了誤會也不主動解釋……話說回來了，叔叔這樣子也很好，溫柔賢惠脾氣好，還確實很愛阿姨，你看你名字就是他倆的姓——”

        “有點傲嬌，有時候又別扭，產(chǎn)生誤會也不主動解釋”，這聽著好熟悉啊。

        “林林，你聽到了嗎？”爸爸的聲音又響起來。

        “哦，哦！”蘇林回過神來，把吹風(fēng)機插頭拔下來，把線收好放進抽屜里。

        “不要睡得太晚哦！”

        “好！”

        蘇林走到桌前撈起手機又放下，嘆了口氣：“這么晚了好像發(fā)消息也不太好，明天見到班長再問候一下吧。”

        然后盯著那道本來應(yīng)該一心一意思考的題目，無奈地癟了癟嘴。

        先把能根據(jù)已知條件推出來的東西寫了吧，總比空著強。

        她把草稿紙上的計算過程謄到小試卷上，然后放棄了思考，開始收拾東西。

        直到洗漱上床、確認(rèn)鬧鐘、和陳芷瑄發(fā)兩條消息再合眼睡覺，她都沒想起來之前那個要和陳王兩人一起給李景攸發(fā)消息打氣的主意。

        第二天蘇林真的坐了早一班的公交來學(xué)校，不過奇怪的是周濟相沒有在這趟車?yán)铩?

        也是，他最近身體不好，多休息也沒什么。

        蘇林想著聳了聳肩。

        經(jīng)過校門的時候發(fā)現(xiàn)值日生還沒到位，看了看手表，越發(fā)覺得今天到得是真的早。

        小麻雀在廣場上蹦跶著找食物，偶爾有一兩只烏鴉站在小灌木上發(fā)出慘叫。花壇里只剩下一兩叢月季還在如火如荼地開著，鮮紅的顏色在這種陰冷的晚秋清晨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秋風(fēng)颯颯地吹著那兩棵高大的梧桐樹，刮下不少枯黃的葉子，在風(fēng)里翻騰著，最后落在冰涼的地磚上，蘇林甚至聽到了唰唰地像硬紙板刮地的聲音。

        “這就是周大神平時看到的學(xué)校嗎？”蘇林調(diào)侃地想著，腳步愈發(fā)輕快。

        進教學(xué)樓的時候看見一班二班門口有些同學(xué)在晨讀，不由感嘆或許這就是她和尖子生的差別。再一想，周濟相平時早到學(xué)校該不會也是在晨讀吧？雖然他好像不怎么喜歡早讀，每次早讀讀古文讀英語單詞的時候都在假讀，聽不見聲音。不過他的英語發(fā)音還挺好聽的，難道是自己躲在家里偷偷練的？

        想到這里蘇林不由得偷偷笑起來，走到教室門口。

        教室的燈開著，應(yīng)該是那幾個平時也喜歡早到的同學(xué)，或者是哪個勤快的值日生？蘇林打了個呵欠，推開教室的門，發(fā)現(xiàn)這些猜想都不對，偌大個教室里只有站在教室后面窗邊，靜靜望著窗外的周濟相。

        哦，那他肯定是騎車來的。

        不過今天氣溫又低風(fēng)又大還沒有太陽，這人騎車不冷啊？

        蘇林見他沒有發(fā)覺自己的出現(xiàn)，也不去打擾他，莫名其妙就躡手躡腳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卸下書包，慢慢放在桌上，把椅子輕輕拉開坐下，轉(zhuǎn)身靠在后座的桌子上，托腮看這個憂郁美男子什么時候反應(yīng)過來。

        這么靜靜觀察了一分鐘，周濟相終于動了一下。也就在這個時候他瞟見了蘇林，于是摘下耳機回過頭來，好像一點也不驚訝，也不說話，就靜靜地看著她，像是在等她說些什么，那副專注的神情又像在確認(rèn)她是不是真的存在。

        這反應(yīng)讓蘇林始料不及，一時間忘記自己的坐姿看起來有多像懷春少女。

        他不是應(yīng)該皺起眉吐槽：“你怎么不出聲，想嚇?biāo)廊藛幔俊?

        也可能嘲諷她這樣像花癡—或者直接說陳芷瑄。

        也說不定會說：“早起傻一天是真的。”

        周濟相突然一臉沒轍的樣子，露出無奈的笑，慢慢走過來。蘇林這才把手放下轉(zhuǎn)回去正經(jīng)坐好，從書包里拿出文件夾，從一堆散裝作業(yè)里拈出那張數(shù)學(xué)小試卷。

        “你昨晚問的人也沒解出來？”周濟相回到座位上，掃了一眼那道題下她少得可憐的解題步驟，語氣有些涼涼的。

        是嘛，這才是她認(rèn)識的周濟相，說話永遠夾槍帶棒。剛才那個陰郁溫和的男子高中生可能是隔壁班的帥哥吧——那個戴眼鏡個兒也挺高的，叫什么來著？

        周濟相見她眼神渙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攢住左手，食指關(guān)節(jié)在桌上輕輕敲了敲，聲音清脆像以前歷史課上老師給他們視頻展示過的骨制打擊樂器。

        “哦，哦！”蘇林甩了甩頭，“我沒有問別人啊，本來以為自己理清了頭緒但還是沒有弄出來……”

        “哦？”周濟相不冷不熱地回道。

        蘇林覺得這語氣有問題，不滿地看了他一眼，見他眉眼帶著笑意——后者發(fā)現(xiàn)她看過來了，立刻努力板住微微上揚的嘴角。

        “嗨，我的數(shù)學(xué)功力你又不是不知道……不用憋著，盡情嘲笑吧，也不必顧慮我的心情，我反正已經(jīng)習(xí)慣了。”蘇林嘟囔著掏出紙筆遞過去。

        “我沒在……算了。”周濟相又遞過來一個看智障的表情，也不接紙筆，只開口道，“你這不是找出了橢圓的方程嗎，接下來用這個方程把兩個交點的坐標(biāo)表達出來，可以把x用y的關(guān)系式代替，也可以反過來。再把四邊形的面積寫成對x或者對y的函數(shù)，在橢圓所限定的取值范圍里求出這個函數(shù)的極值就好了。”

        蘇林聽得目瞪口呆：“你等等你等等，我記一下！或者給我看看你寫的步驟……”

        “我直接用的極坐標(biāo)，不是這樣子。”周濟相撐著下巴看著她，“其實大同小異，不過你不擅長用極坐標(biāo)，我就說了個你好理解的方法。”

        “誒……”蘇林寫字的手速飛快，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不擅長是不是就應(yīng)該補一補啊，考試考到了這題怎么辦？”

        “普通極坐標(biāo)計算你不是挺好的嗎，沒必要。高考也不是你會得越多分就越高，是考你對會的東西有多熟練。所有題都有很多種解法，你只要能用其中一種做出來就行了。”周濟相說得頭頭是道，像極了一個經(jīng)驗老到的高三老師。

        “那你豈不是很虧？”蘇林打趣道。

        周濟相一愣，坐直：“為什么？”

        “因為你什么都會啊，如果會得越多分越高你可不是要奔著全國第一去嗎——現(xiàn)在和我們這些普通人按一個規(guī)則算分可太虧了。”蘇林埋頭畫著圖示，沒看見他臉上的苦笑和動搖，“就像你現(xiàn)在和我們在普通班一樣，太虧了。”

        “我沒覺得。”周濟相摘下眼鏡趴在桌子上，側(cè)過臉來看她刷刷寫那一堆公式和計算，“這些事太主觀了，只能說冷暖自知吧。”

        “說到冷暖自知……”蘇林停下筆，看著他把半張臉埋在臂彎里，半瞇著眼看著自己，像貓一樣，笑了一下繼續(xù)寫作業(yè)，“你今天早上騎車來不冷嗎？”

        周濟相干脆把眼睛閉上：“我早上沒騎車。”

        “騙人，我在那趟車上沒看到你，而且你比我早來那么多。”蘇林一副“抓到你了”的表情看著他壞笑道，“難道你是飛過來的？”

        周濟相睜開眼：“昨天在諳宸家過的，今天早上他父親送我來的。”

        蘇林聞言不由回頭看了看許諳宸的位子，看著不像有人來過的樣子。

        “他父親今天出差要坐一早的飛機，正好我要早來就順道讓車送我過來了。”他輕聲說。

        “噢……這樣子。”蘇林點了點頭。

        周濟相像是在審視她，沉默了片刻，直到蘇林有些坐不住時才突然開口：“昨晚我一直在想，你就沒有什么想問我的嗎？”

        蘇林一愣：暗示許諳宸？等她問他的情況？然后呢？

        于是尬笑起來：“還能問什么啊，數(shù)學(xué)題唄……”

        周濟相輕輕發(fā)出一聲嗤笑：“那為什么不讓我打電話？”

        “因為那個時候很晚了，你之前不是說你一直十一點睡覺的嗎？”

        “之前是之前，再說，我之前從不給別人講題。”

        臉上莫名其妙地一紅，蘇林立刻小聲反擊：“那你現(xiàn)在也不是只給我講題啊，這說的什么話……好像我老打亂你的平靜生活一樣。”

        周濟相笑著嘆了口氣，沒有接話。

        蘇林也不說話，用兩只手背抵住有些發(fā)燙的臉頰，只露出兩只圓溜溜的眼睛，帶著些許慍怒瞪著他。

        不多時，堆滿了天空的烏云突然裂出一個口子，藏在其后金燦燦的朝陽立刻趁機把光投出來，照在周濟相露出的半張臉上。不適應(yīng)這樣突如其來的強光，他眨了眨眼，卻并沒有閉上，而是依然望著蘇林，甚至因為微微瞇著，看起來像在笑。于是平時黝黑深沉的眼仁在此時變成溫暖的琥珀色，瞳孔在陽光的刺激下縮得很小，虹膜上規(guī)整而纖細的紋理一清二楚，顯得此刻他的眼神如此澄澈透明、平靜溫柔。

        這樣的周濟相她從未見過。

        呆呆地和他對視了一會兒后，蘇林忽地反應(yīng)過來，覺得喉嚨有些發(fā)緊，立刻低下頭去。手拿著筆飛快地在紙上寫著，可她卻不知道自己到底寫了些什么。

        “昨天你……”周濟相開口了，不知道是不是心情的影響，蘇林覺得他的聲音也和平時不一樣，像他的眼睛一樣溫柔，“你今天感覺好點了嗎？”

        “什么感覺？”蘇林一驚一乍地，手猛地一抖，帶著筆在紙上劃了一道長長的印子。

        周濟相笑了，弓起背拉伸了一下，然后慢慢直起身來：“不就是沒寫完作業(yè)嗎，你這大早上的在緊張什么啊？”

        “我哪緊張了？”蘇林皺起眉扭頭瞪他，再一次看到他在陽光下白得發(fā)光的臉和琥珀色的眼睛，又心虛地垂下眼不說話。

        “你這幾天好奇怪啊。”周濟相低頭從抽屜里拿出早讀要用的英語課本，“老是說話說到一半就低頭不說了，是做了什么虧心事嗎？”

        奇怪的人明明是你！蘇林在心里暗暗吐槽。

        “所以你昨天不舒服回家去了，今天感覺好了嗎？”

        “哦，你說那個啊……嗯，就是昨天那一會兒特別難受，回家休息就好了。”蘇林已經(jīng)沒心思再寫作業(yè)了，直接把草稿紙上的步驟抄上去。

        “那就好。”

        “嗯？”蘇林用余光瞟了他一眼，見他一直在埋頭檢查課本和筆記本，和平時沒有什么區(qū)別，仿佛剛才聽起來挺關(guān)切的對話并沒有發(fā)生。

        周濟相停下來，轉(zhuǎn)頭認(rèn)真地看向她：“我說，那就好。本來想昨天打電話的時候問的，但你不是不讓我打嗎？”

        “打電話這個梗繞不過去了嗎？”蘇林又好氣又好笑，這人的心眼好小噢！

        “是啊，過不去。”周濟相干笑著，聽不出他是不是在生氣，“很多事都過不去，比如之前你跟我生氣，比如你那次在電話里說的話，比如考試那兩天的事，比如你和他們一起做蛋糕——不過關(guān)于這些事，我都是和我自己過不去。”

        一陣大風(fēng)把窗簾吹起來，也慢慢把云層裂開的口子給補上。光慢慢地從他的臉上褪去，他的眼睛漸漸變得深邃起來，可是那個眼神和表情還是那么平靜溫和，甚至憂郁。

        “你在說什么啊……”蘇林直愣愣地看著他，腦子里一片空白。

        “昨天我是真的想給你打電話的。”周濟相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

        “你不是……”這種奇怪的對話讓蘇林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又不想露怯，于是想趕緊說點什么堵回去——可是早睡的理由已經(jīng)說過好多次了，蘇林覺得再重復(fù)就像復(fù)讀機了，想起他剛才說的話，忙開口道，“你不是在班長家嗎，那么晚打電話不是不太好嗎？”

        如果說剛才他眼睛里閃著的光是頭上的燈映進去的，那為什么這個時候光消失了？

        沉默了一會兒，周濟相的嘴角微微上揚，這個笑和從前一樣，帶著嘲諷，或者說有點苦笑的味道。

        他瞇起眼睛，輕聲說：“諳宸和大家一樣，對我們已經(jīng)誤解多久了，還差那一個電話？”

        “我不是那個意思……”

        “哎呀，林林今天居然到得這么早！”

        蘇林急急忙忙的辯解被王傾的一聲驚呼打斷了，周濟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回身去繼續(xù)檢查課本筆記。她有些郁悶地抬頭看過去，見王傾站在門口和李景攸揮了揮手，后者揉了揉他的頭轉(zhuǎn)身往樓梯口走了。

        “我今天值日都沒你來得早！”王傾笑嘻嘻地卸下書包跑過來，“今天他也值日，所以我們在路上碰到了！”

        “然后他把你護送到教室再繼續(xù)上樓？”周濟相不溫不火地問道。

        “嗯？”王傾投來疑問的眼神，“大神你怎么說出了陳芷瑄會說的話？”

        周濟相悶哼了一聲，拿起眼鏡戴上，抬頭看著他：“可能因為我被氣糊涂了吧。”

        “誰膽子這么大敢氣大神？不想高考了吧！”王傾笑嘻嘻地做出一個抹脖子的手勢。

        蘇林不由開始思考剛才有哪句話能觸到他，而王傾看了看蘇林桌上的數(shù)學(xué)作業(yè)則立刻會意，換上一副討好的臉色對周濟相笑道：“唉，大神您消消氣，我們林林?jǐn)?shù)學(xué)確實不好，教也教不會，回頭我就說她！”

        “我……？”蘇林疑惑地指著自己，縮了縮脖子。

        “對對對，回頭我親自教你——或者讓啾啾教你，省得惹大神生氣！”王傾拍了拍蘇林的桌角，再轉(zhuǎn)向周濟相，“大神你說呢……”

        王傾可能是第一次見識到被眼神殺死是什么感覺。

        下一秒他扔下了一句“啊對還有半個小時就早讀了，我得去掃走廊”就奪路而逃。


　　(https://www.dzxsw.cc/book/42751877/31801156.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