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嬸！霖哥兒的嫁妝都抬出去了，你要不去清點一下看看有沒有少什么？”
  錢桂花被他打斷了話有點不高興，抬手在大田肩膀上拍了一下，“你這孩子，怎么毛毛躁躁的，嫁妝早就清點過了。”
  院子里人來人往說話不方便，她便把尤媒婆拉到了一邊，小聲道：“尤大姐，我家小女兒這眼看也滿十七了，有合適的人家你幫看看？”
  尤媒婆抖了抖手絹，狀似無意地搓了搓手指。“你家姑娘這樣的那還愁尋不到人家啊？我看這十里八村合適的年輕小伙多著呢。”
  “誒呦。”錢桂花會意，趕緊從腰間的錢袋子里摸出銀子悄悄塞到尤媒婆手中，“那怎么行，你幫留意著鎮(zhèn)上人家，就成家那樣的。”
  “那我可辦不到！”尤媒婆提高音量，作勢要將銀錢還回去。“成家這門親事能成那是因為成公子點名了要娶你家霖哥兒，不然就成家那樣的哪那么容易。”
  “是是是。”錢桂花趕緊擋住她的手，悻悻道：“不是成家那樣的也成，只要家里條件不錯，人好相處的，尤大姐你都給看看唄。要真成了，我肯定得好好謝你。”
  尤媒婆這才高興的把銀子揣進兜里，“說什么謝不謝的，十里八鄉(xiāng)哪有我不認識的人家，我一定給你姑娘尋摸個好的。”
  大田在一旁看著錢桂花和媒婆相談甚歡的模樣，又回頭看了看岳小蓉。岳小蓉眼觀鼻鼻觀心，心里雖也緊張，卻實在怕自己老娘，見大田看過來趕緊沖他搖了搖頭。
  大田心里簡直著急得不行，可眼下院里來來往往的這么多人，卻也無可奈何。
  ——
  巳時三刻，村口傳來一陣響亮的鑼鼓聲。
  “迎親的來咯！”門口有人喊了一聲，隨著嗩吶鑼鼓聲越來越近，岳家院子里更加熱鬧忙活起來。在門口相迎的是岳山，而岳大青和錢桂花則是進了堂屋等著。
  沒過一會兒，就見前方浩浩蕩蕩地來了一隊人。村里不少人站在岳家門口張望，迎親隊伍里，抬花轎的，敲鑼打鼓的足有三四十人。這排場，可真不愧是鎮(zhèn)上的富貴人家，叫人看了那是艷羨不已。
  待隊伍走近了，眾人才看清最前邊的青年人。騎著一匹高頭大馬，身著紅喜服，腰間佩著段玄色的腰封。
  他生得眉目清俊，溫雅端方，不過十八九的年紀，卻盡顯一副文雅之姿，舉手投足間都透著一股書卷氣。這便是湘云鎮(zhèn)上做布匹生意發(fā)家的商人，成老爺家的小兒子成遇春。
  人群中立即有人議論起來。
  “這就是新郎官呀！長得可真俊吶。”
  有人疑惑道：“我可聽說成老爺?shù)膬鹤邮莻�不學無術(shù)，只知玩樂的酒囊飯袋，今日一見也不像啊。”
  旁邊有人答道：“你說的那是成家大兒子，這是他家的小公子，據(jù)說為人正直勤勉得很呢。”
  “是嗎？那怎么能瞧得上咱們這農(nóng)戶人家的哥兒？”
  “害，這誰知道，要不說人各有命呢……”
  迎親隊伍走到岳家門前，喧天的鑼鼓聲停下后，成遇春利落地從馬背上下來，滿臉喜色的朝前走去，他抬手躬身朝岳山作了一揖，“大哥。”
  岳山笑著點頭，忙招呼他往里走。
  新郎要給岳父岳母敬茶，一同迎親的自然也不能怠慢。果食茶點已經(jīng)早早備下。岳小蓉和她大嫂趕緊招呼迎親的一伙人進院來，落座后好幾個婦人夫郎便把茶水都端了上來。
  岳霖已經(jīng)收拾妥當，聽到外邊的動靜不由得生出些緊張無措來。喬慕拿過蓋頭，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別緊張，該出去敬茶了。”
  “嗯，好。”岳霖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喬慕便為他蓋上了紅蓋頭，攙著他朝外走去。
  成遇春剛走進堂屋，就見岳霖也被人攙著往堂屋走來。岳霖同他一般，穿著一身紅喜服，雖蓋著蓋頭，但只看身形成遇春依舊能認得出來。他不由得腳步一頓，看著那身影愣了片刻。
  “咳咳。”岳大青見狀咳了兩聲，成遇春聽到旁邊傳來幾聲笑聲才后知后覺的回過神來。他趕緊朝前走去，躬身對坐在堂屋里的岳大青和錢桂花道：“岳父岳母，請受小婿一拜。”
  岳大青和錢桂花滿意地笑起來，錢桂花道：“快起來吧。”
  成遇春直起身，又不自覺的偏頭去看岳霖，看他滿心滿眼的都是笑意，連喬慕都忍不住低笑出聲。
  岳霖蓋著蓋頭，對此渾然不覺，只偏頭小聲問喬慕，“怎么了？”
  喬慕正要說話，尤媒婆便端了兩杯茶來，“霖哥兒，該給你爹娘敬茶了。”
  喬慕會意，攙著岳霖走到了成遇春旁邊。
  新人雙雙敬過茶后，岳大青對成遇春說：“霖哥兒今后便交給你了，你要好好待他，別叫他受了委屈。”
  成遇春道：“請岳父岳母放心。”
  錢桂花看著岳霖，也難免生出些不舍來。她自知脾氣不好，對三個孩子向來嚴苛，跟岳霖這個最倔的更是爭吵頗多，也明白岳霖因為這門親事對她有諸多埋怨。

  錢桂花確實愛財，可自己的孩子哪有不疼的。她伸手拉住岳霖的手，哽咽道：“往后就是別人家的夫郎了，要照顧好自己，跟哥婿相互扶持，可不能像在家里一般小孩子心性，知道了嗎？”
  岳霖點點頭，“我知道了娘。”
  “行了行了，這大喜日子的該高興才是。”尤媒婆走上前來勸道：“成家那邊還等著拜堂呢，快讓一雙新人上路吧。”
  “是是是。”錢桂花抬袖揩了揩眼角，“可別誤了吉時，快走吧。”
  尤媒婆便笑著對成遇春道：“還愣著干什么，快背上新夫郎上花轎吧。”
  成遇春聞言笑起來，走到岳霖旁邊，低聲叫了一句“霖哥兒。”他聲音清朗又溫和，岳霖心下一動，緊張地攥了下衣擺。
  成遇春道：“我們走吧。”他說著便伏身，輕松背起岳霖朝外走去。
  院外幾個小孩拍著手掌，興高采烈的地喊道：“上花轎咯，上花轎咯！”
  門口的兩串鞭炮被點燃，院里又熱鬧歡騰起來。眾人起哄著跟了出去，喜慶的嗩吶鑼鼓重新奏響，迎親隊伍便吹吹打打的朝村口去了。
  岳家?guī)兹四克椭�岳霖離開，直到迎親隊伍再也看不見了才收回視線。錢桂花抹了下眼睛，岳小蓉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今日來岳家?guī)兔Φ娜擞胁簧伲�雖是哥兒出嫁，但該辦的席面一點不帶含糊的，有魚有肉很是豐盛。
  待送走一雙新人后，便直接開了席。岳家院子大，光院里就擺了三十來桌，坐不下的則候在一旁。
  吃過飯喬慕?jīng)]馬上回去，而是留下來幫著收拾。村里哪家辦事都是年輕人去幫忙，上了年紀的大多不用跟著操心。一直忙活到下午，待人漸漸散去后他才準備回家。
  “慕哥兒。”喬慕才走出岳家院門就被人叫住，回身一看原來是錢桂花。
  “錢嬸。”喬慕叫了她一聲。
  錢桂花笑著朝他走來，從衣兜里拿出了個紅色的小荷包塞到他手中。“這個你拿著，今日真是多虧了你。”
  荷包里放了些銅錢，喬慕知道是給梳妝人準備的，這是傳統(tǒng)，所以他也沒有推脫。“那我便收下了，多謝錢嬸。”
  “誒。”錢桂花笑著點點頭，“你瞧你頭一次上家里來，我這忙得暈頭轉(zhuǎn)向的也沒時間好好招待你，反倒叫你跟著忙活了大半天。”
  “嬸子說得哪里話，大家都一個村的不就應該相互幫忙嗎，不必同我客氣。”
  “好，以后得空了叫上雁舟一道來串門啊。”錢桂花笑著說。
  喬慕點了點頭，“得空了一定來。”
  其實要不是因為岳霖，岳家同他們并沒有什么過多的交情。喬慕知道錢桂花不過是跟他客氣客氣，他自小長在村里，聽多了看多了自然也會幾句場面話。
  錢桂花將他送到門外，同她道過別喬慕才往家走去。
  今日天色晴好，喬慕一路上心情很是愉悅。他從沒想過自己居然能做上一回梳頭人，倒是真的打心眼里希望能給岳霖帶去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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